刘思宽说完立刻后悔了,他应该在今天分别的时候表白,万一顾盼拒绝,有时间和空间缓冲的两个人不会在狭小的车内尴尬的沉默。
老天大概对刘思宽的情路特别看不顺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下午5点50分,周一的花城正式进入了晚高峰。繁华的步行街周围的道路,毫不意外的成为了巨型停车场。车载导航无情的提示:“前方拥堵,请绕道行驶。”
刘思宽盯着显示屏上鲜红的一片,顿时心事成灰……
顾盼更是心情复杂,她第一次在工作中觉得,性别成了她发家致富的巨大阻碍。如果她是个男人,能跟刘思宽好基友一辈子!偏偏是个女的,谈的来就招人追……郁闷!
刘思宽觑着顾盼的神色,心中忐忑。顾盼是完全拒绝呢?还是只觉得认识时间太短,彼此不够了解?
顾盼想了想已经到手的4000块设计费,他们的交易其实已经完成了。虽然刘思宽或许代表着的资源,但是为了没到手的资源去勉强自己,顾盼是不会干的。
“我觉得不大合适,”顾盼整理了下思路,决定实话实说。很多人认为情商高是谁也不得罪,尽量让所有人满意。但是,拒绝的话,再怎么样对方都不会很高兴。还不如一开始说个清楚明白,省的耽误大家的时间。她不相信刘思宽有多深情,自然也没有爱之深责之切的困扰。拒绝之后做不了朋友,但商业往来是不会有影响的。退一万步讲,即使有,刘思宽也不是强大到让她真的叫爸爸的地步,她损失的起。
意料之中的拒绝,刘思宽却不甘心:“能说说原因吗?”
顾盼冷静的吐出了四个字:“齐大非偶。”
刘思宽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硬是被噎了一下:“不是,我一年薪30万的项目组长,怎么跟齐大扯上关系的?”
顾盼也被噎了下:“地产行业的薪资缩水这么严重的吗?”
“你对冲不进全国市场的本土公司有什么误解?”刘思宽转回话题,“好吧,即使我拿大约45万的平均薪资,那特么不是还没进中产阶级吗?你们设计师,好歹一年小20万没毛病吧?我扣完五险一金和税,只有20万出头啊!不然我能找你帮忙折腾老破小?”
“我离20万远着呢。不过按照社会常识,女方比男方工资低一半,都算相配,我们的收入没什么问题。”
“对啊,你们拿提成的,各种方法避税。算税后工资,我顶天了比你多三分之一,远没达到一半的标准!”
顾盼平静的问:“那我们两家的收入相比呢?”
刘思宽怔住。
“门当户对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顾盼的音调没什么起伏,只是客观陈述事实,“并不是我思维僵化传统,现实点来说,家世不匹配的婚姻,对门第低的那方,通常非常不友好。”
刘思宽苦笑:“我想要自由,所以才出来打工。你这番话,把我一切的努力都否认掉了。”
顾盼微笑:“没有否认,是我不想太麻烦而已。跟你没关系的。”
刘思宽无言以对。因为家世太好被拒绝,听起来搞笑,却不算罕见。岭南自古以来,商业繁茂,相对而言,比荆南富庶的多。加上改革开放后,作为重点发展的经济区,与荆南的贫富差距与日俱增。他的家人,是真的很有可能看不起荆南来的打工妹。
车子走走停停,速度堪比乌龟。西关区建立在旧城区的基础上,古时候的街道与街区,远没有现代的宽广,导致旧城区的十字路口尤其的密集,市民戏称其为“红灯区”。好不容易爬过了一个路口,毫不意外的再次动弹不得。
刘思宽深吸一口气:“客观事实我不粉饰。但我想问问,除了家世方面,还有别的原因吗?”
“你仿佛在问我,抛开小学没毕业的前提,请问怎么考大学?”
刘思宽:“……”
“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因为改革开放,岭南成为了人口净流入省份。期间,大量的打工妹,嫁给了岭南人。结果又如何呢?”顾盼无奈一笑,“不是我说,岭南女孩的顺从乖巧,跟我们荆南的死霸蛮泼妇,完全不是一样的物种好吗?二者的差距,比人和恐龙还大。无数吵闹分手的案例在前,你家人不会同意的。”
“呃,你也很……犀利吗?”
顾盼撇嘴:“不用那么委婉,在我们看来,泼辣不是贬义词。你看,我们两个的认知差异,已经很明显了。”
“那是我的确对荆南文化了解不够。可是,认知方面的东西是可以弥补的。我喜欢你有条理的思维方式,我认为这才是重点。而其它的,都是可以解决的困难。”刘思宽顿了顿,“当然,你没必要创造困难。我想说的是,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愿意去解决这类仅仅是技术层面的麻烦?”
顾盼囧,越谈越像在工作,社畜的浪漫细胞还能抢救吗?不过,出于习惯,她还是认真的想了下:“得看性价比吧。”
刘思宽意味深长的说:“在婚姻里,女性比较担心婆媳关系。而门不当户不对无疑会加剧婆媳之间的矛盾。我说的对吗?”
顾盼不置可否。
“所以,”刘思宽瞬间变的犀利,“那你找个门当户对的老乡,就能保证没有婆媳问题了吗?”
顾盼结结实实的被堵了。
“只是个概率问题。”刘思宽继续,“我认为,我们作为现代人,应该直面传统。婚姻自由,包含了是否结婚的自由、是否离婚的自由,以及与谁结婚的自由。权益是要靠自己争取和维护的,不是吗?如果大家都对传统低头,那先辈们争取的,又算什么呢?”
顾盼没说话。
“荆南的女孩子,我认识不少。不畏艰难,勇往直前,是你们的显著特征。”刘思宽看着顾盼,“所以,你只是不想答应我,随便找个借口拒绝,是吗?”
“非要刨根问底干什么。”非原则问题,关系搞的太僵不是她顾盼的风格啊!
刘思宽理直气壮:“找不到问题的根由,就永远不可能解决问题。”
顾盼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了解你。答应太轻率。”
刘思宽委屈了:“那你也不能拿个那么严肃的话题恐吓我啊!”
“我说的是事实。”顾盼笑,“我想,你身边应该没少类似的八卦。两个地区文化的冲突,是很难规避的。”
“谁跟你两个地区啊?我们生活在花城,认可的当然只有花城的价值观。”停在马路上的车子,无需操纵。刘思宽腾出手来,指了下自己,又指了下顾盼,“你、我,都是花城的本地人。不信的话,让你花城和家乡二选一,你选哪个?”
顾盼拿出手机,刷起了朋友圈,用行动表示了拒绝交流。刘思宽说的是大道理,但那跟她有什么关系?不是她清新脱俗,视金钱如粪土,把富二代等同于阿堵物。实在是,跟个富二代搞在一起,麻烦多的难以想象。岭南俗语,甘蔗没有两头甜。刘思宽不是阿里巴巴的少爷,远没有要顾盼秒跪的地步。相比之下,她更愿意自己赚钱自己花。哪怕相对少点,起码舒心不是么?
刘思宽也没再说话。认识顾盼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她已经带给了他不止一次的惊喜。可惜对方似乎不以为然。
感情的事不可强求,好在刘思宽并没感到多么沮丧。他不是小孩子,不会天真的以为表白即成功。写个PPT都至少修改三四遍,追女孩子马到成功?不存在的。反正顾盼是服务业,周末肯定是上班。他大可以好好利用周末,机会有的是。
又艰难的过了两个红绿灯,刘思宽笑着调节气氛:“希望我今天的话,没有对你造成困扰。”
顾盼笑了笑:“放心,不会。”
刘思宽问:“还吃荔枝虾仁吗?”
“我们8点前能开回金湾区吗?”
刘思宽膝盖中了一箭:“你饿了的话,先吃点鱼皮垫垫吧。”
“我吃着你看着?”
“算了你还是别吃了,省的司机情绪不稳。”
顾盼眺望了下遥远的红绿灯,顺势岔开话题:“我以为金湾区的路况已经是人间绝色,没想到西关区有过之而无不及。吃了没见识的亏啊!”
刘思宽笑问:“你没有西关区的客户?”
“我是公共交通的忠实拥趸,只体会过死亡3号线,没体会过绝望的路面。”
“事实证明,我买车是个愚蠢的决定。”
“那不至于,你们地产行业纸醉金迷。见客户的时候,从地铁上挤下来,怕是控制不住场面。”
刘思宽沉痛的说:“比亚迪没有场面可言。要不是急于向家里证明自己,拼命攒钱买房,我肯定不买国产。不是说崇洋媚外,很多时候确实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我下阶段的目标,就是换车了!”
顾盼惊讶:“不是升职吗?”
刘思宽咬着后槽牙:“顾小姐,你不能因为我表白了,就不拿甲方当爸爸,直接插刀了!我跟你港,我很记仇的!”
顾盼但笑不语。
“呵,我今年底升职一个给你看。到时候就是拿50万年薪的大佬了。跟大佬谈恋爱是什么体验,想知道吗?”
顾盼笑的肩膀直抖:“要不,我发个帖问一下?”
刘思宽面无表情:“天凉了,让X乎破产吧!”
顾盼大笑。
气氛终于活络,道路也慢慢畅通。7点半,刘思宽的车抵达了海棠花园。顾盼拎着盒鱼皮道别:“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刘思宽挥挥手:“有空再约。”
“好。”顾盼客套了一句,自行进了小区。回家躺在抱枕堆里,忍不住跟朋友发了条微信:“我刚刚拒绝了个一夜暴富的机会。”
在游戏公司做策划的朋友毫不留情的回复:“不用遗憾,你没那八字,洗洗睡吧。”
顾盼:“……”这个朋友没办法要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