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日清晨, 顾盼站在楼底下, 瞪着巨大的公示牌,半晌回不过神来!擦擦擦擦!她看到了什么?加装电梯决议通过公示!?眼睛不由的瞥向几个奇葩家的窗户, 恨不得仰天叉腰大笑!不用四舍五入, 她房子的价格至少上涨三分之一,换房有望啦!
心情指数爆表的顾盼欢快的挤上公交车, 脑海里飞快的过滤着各大楼盘信息, 盘算今年底还清房贷,往哪里换个小两房。唔,可以问问刘思宽, 那位是行家。
传说, 每逢佳节胖三斤。顾盼踏进公司,迎面撞见了珠圆玉润的同事们,正热闹的分享着家里带来的美食。白晓东笑眯眯的站在大厅, 见了顾盼, 递了个开门利是。
顾盼双手接过, 按规矩扬起笑脸,喊了声:“恭喜发财!”
利是就是红包,乃岭东的传统, 通常由已婚人士向未婚人士派发,或是老板向员工派发。前者图个热闹喜庆,红包里包上五块十块,讨个吉利的口彩;后者通常是一百两百,公司里大家高兴高兴。利是派的越多越吉利, 年轻人问已婚人士要红包不是冒犯,而是祝福。
因此,顾盼收好白晓东给的利是,蹦到了曹海良面前,伸出手掌:“店长,恭喜发财!”
曹海良拿出利是,在顾盼头上敲了下:“赶紧找个男朋友,明年不想给你发利是了。”
白海□□然插了过来:“我好像也没结婚……”
曹海良抱着利是封后退了好几步:“白总!你不带这样的啊!”
“我没结婚,你结婚了,你派利是没毛病!”
“你比我还大呢,你这是耍流氓!”
白晓东撸起袖子:“不行,我今年非拿到利是不可!你给我站住!”
曹海良上蹿下跳的躲着白晓东的魔爪,一群做接待的小姑娘笑成了一团。
两个大男人并不真为五块十块的红包争执,不过是做生意讲究彩头,新年开门,说说笑笑,昭示着一年顺顺利利红红火火。曹海良绕着沙发跑了三圈,故意装作跑不动,乖乖的把利是奉上。
白晓东收了利是揣兜里,转身对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说:“今天提前下班,我请大家吃开年饭。”
众人一阵欢呼,尤其以段婷婷喊的最大声。
范娇不阴不阳的刺了一句:“你不怕胖啦?”
“没吃饱哪有力气减肥?”段婷婷笑问,“老板请客你都敢溜?”
顾盼牙酸了的想,又来了!这两个小姑娘,一年年的从头掐到尾,你们图什么呀!
众人七嘴八舌中,白晓东点了点人数:“人到齐了没有?”
袁彬视线扫了一圈,还没说话,曹海良开口了:“周放没买到票,明天回来。”
白晓东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从身后拖出个袋子来:“我过年去马尔代夫旅游,带了些特产回来,你们分了吧。”
接待员李欣探头过去:“什么特产?”
白晓东回答:“各种鱼干,有当零食的,有做菜的。你们自己分,别打起来。”
几个人一拥而上,把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讨论着各色鱼干的吃法。顾盼懒的挤,安安生生的在圈外站着。
曹海良调侃:“盼盼啊,你该学做饭了!”
白晓东日常主要是扩展业务,倒不像曹海良跟顾盼相处的多,一些细节反而不了解。惊讶的问:“盼盼不会做饭?”
顾盼摊手:“新世纪人类,不会做饭有什么奇怪?”
白晓东不厚道的嘲笑:“小笨蛋!”
这话有些亲密,段婷婷和范娇齐齐回过头来,顾盼打了个摆子,干笑:“男朋友会做就行。”
白晓东挑眉:“不是好朋友么?”
顾盼抽抽嘴角:“白总,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八卦的?”
段婷婷跳了过来:“盼盼姐有男朋友了吗?”
顾盼顿时头大,这帮丫头片子听风就是雨,她今天敢应下,明天圈里能传她下个月进产房。果断的回了两个字:“没有!”
“你家里不催的哦!”
顾盼直接岔开了话题:“白总,胡先生的藏品照片我收到了,现在去做方案。”
曹海良问:“哪个胡先生?”
白晓东回答:“哦,有个新单子,过年时接的,正好那时候盼盼在花城,就交到了她手上。”又转身对顾盼说,“你手头有事先去忙吧。”
顾盼应了声,进了办公室,关上玻璃门,把喧嚣阻挡在外。打开邮箱,发现白晓东又发来了户型资料,于是把资料下载到了电脑里。一页页翻看起来。
不出意料的,再次见到了奇葩。每次顾盼接到老破小的设计,都会产生一个终极的疑问——当年的设计师到底咋想的!?
比如说胡庆超家,宛如一只鸡腿。从入口到厨房的走廊,足足有8.3米。距离入口1米多的右侧是个厕所,没有窗;3米处是个狭小的房间,依然没有窗,据说此乃客厅。顾盼一口老血……
没有窗的客厅边上是次卧,嗯,在套内仅55平米的房子里,次卧比客厅还大……次卧对面是主卧,带阳台的主卧算唯一正常的房间。
然而,厨房卡在主卧与次卧中间,怎么看怎么别扭——做好饭菜端出来,得路过主卧,才能抵达客厅。偏偏客厅极小,根本放不下餐桌。目前胡家采用的是将茶几当成餐桌的策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多家庭都是如此,包括顾盼家。但后来随着生活条件提升,逐渐淘汰了这种做法。因为在茶几上吃饭,要么坐在小矮凳上,要么坐在沙发上窝着肚子,怎么样都不舒服。将来胡家得住三代五口人,吃饭问题必须解决。
再看次卧,顾盼又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次卧里摆满了层架,上面堆了乱七八糟的“藏品”。此处,就是胡家矛盾爆发的集中点。过去没条件的时候,两房一厅塞五口人,并不算稀奇,民间自有无数办法对付。可是如果其中一间房成了库房呢?一房一厅怎么都无法满足三代人的需求了。但是把次卧腾出来给胡云山一家三口住,那胡庆超的“藏品”又该何去何从?
而在设计之前,还有另一道艰难的关卡——经过几日的劝说,胡庆超依然咬死不松口,坚决抵制装修。
其实胡云山夫妻,在附近租套房生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花城远不如首都严格,只需要户口、房产证对上即可,并不必非要住在对应的房子里。然而,工薪阶层谁都不容易。胡云山本就有房贷在供,名校旁边的房租又十分昂贵。从小学到初中整12年,假设每年6万,12年则需要72万的巨款,这还是房租不涨的情况。事实却是,房租每年都在增长,初步估算,接近100万的支出了。
老太太郭婉莹拿着手机里的计算器按了一通,吓的险些心脏病发。一百万干点什么不好?拿去给房东发财,那不是有病么?
胡云山也为难,他不过是花城里普普通通的本地人,夫妻两个的工资加起来,税后不到13000,扣了6000的房贷,仅剩7000。孩子是个无底洞,衣服鞋袜营养品培训班,零七八碎的加起来,3000块必不可少。只余4000做日常开支。今年过年能和表弟一起去马尔代夫浪,那都是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才有的机会。
说他过的拮据,肯定是有失偏颇的。但让他一个月花5000块租房,姑且不论舍不舍得,现实来讲,不啃老绝对做不到。而胡庆超老两口,退休金加起来不过8000多,给儿子租房,日子实在有些紧巴了。既然都是啃老,还不如大家挤一挤,何必便宜了房东?
一家人大方向是一致的,谁料老太太出了个猛招,惹的胡庆超犯了牛脾气。眼看着儿子胡少伟即将开学,胡云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是想不出个好办法。
顾盼研究完户型,又调出了“藏品”的照片。照片里,是摆放凌乱的瓦当、木雕等物。布满灰尘的建筑零件,沉淀了岁月的痕迹,却也失去了往日的风华。凑到电脑屏幕前,才能依稀看到残缺的花纹。它们堆在装月饼的铁盒子里,真的就像毫无价值的垃圾。
除了零碎的小物件,胡庆超还收藏了一些大件。如照片里的半截横梁。横梁被白蚁蛀过,尾端显得坑坑洼洼。最精彩的前端人物群像,因彩漆掉了大半,只余下陈旧与腐朽的气息萦绕。
看完照片,顾盼仿佛经历了一场时光旅行,在藏品的角角落落里,窥见了从古代到民国的痕迹。仔细看去,这些东西都有着时光赋予的厚重美感。但在经济高速发达,迭代速度超乎想象的年代,很少有人愿意抛却五光十色,沉下心来,欣赏这种充满了历史的美。
顾盼闭上眼,在脑海中描摹出了一个孤独的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托着他的宝贝,翻来覆去的欣赏。身边走过形形色色的人,他想喊住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就像年轻的女孩子,拉着路人安利她的爱豆一样,大声的诉说爱豆无数条闪光点。可是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听他絮絮叨叨的讲古。
无数次失望之后,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扭曲。脾气暴躁,无法正常的沟通。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街坊四邻唾沫横飞的八卦,指责着他不顾孙子的前程和儿子的为难,不可理喻!
就在顾盼思考着怎么跟个牛脾气的老头接触时,白晓东闯进了办公室:“盼盼!你跟我出趟门。”
顾盼腾的站起:“怎么了?”
白晓东脸色发白:“我舅舅从医院里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