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莹哭了不知道多久, 身体慢慢的有些支撑不住, 嘴唇发干,胸口好像被抽空了一样的难受。就在这时, 一杯温热的红枣姜茶塞到了她的手中。郭婉莹的脑子有些发僵, 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来人,半天才想起, 是外甥家的员工。
顾盼温柔的说:“阿姨, 先喝点水。”说着,帮忙把红枣姜茶的盖子打开,轻轻的拖着郭婉莹的手, 辅助她喝下大半杯饮料。
“我看了阿叔的病例, 脑梗面积不大,症状较轻,抢救及时, 后天应该可以自己吃东西了。”顾盼微笑着说, “时间不早, 我在医院里守着,你先回去休息好吗?”
郭婉莹摇头,哽咽着说:“我要看着他。”
“阿叔明天醒来, 还得要人照顾。你要是没精神,谁来照顾他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郭婉莹心里也明白,可是老头子生死未卜,她怎么可能睡的着?但是重症监护室门口, 理论上是不让家属围着的,最多留一两个支应,三个人显然超标。晚上11点,护士果然过来赶人。
顾盼当机立断,对刘思宽说:“你明天要上班,先回吧。”
刘思宽担忧的问:“里面一个病人,外面一个老人,你照应的过来吗?”
“有护士呢,真有事,他们不会袖手旁观。”顾盼想了想说,“我感觉有些冷,你帮我跑趟腿,买两张毯子来,然后就回去吧。刚过完年,工作积压,人心浮动。你熬夜熬的迷迷糊糊的,明天下属就得放飞了。”
听着顾盼的殷殷嘱咐,刘思宽的耳朵红了红。他留在医院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何况医院也不允许,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凌晨1点,累极了的郭婉莹歪在椅子上睡着,顾盼坐在旁边,随时注意着她的动静。两排塑料椅子上,坐满了人,却是安安静静,无人交谈。打印机的噪音从护士办公室隐隐约约的传来,越发衬托出了医院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年纪尚轻的顾盼,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夜晚,忍不住想,如果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的是她的亲人,自己也会像郭婉莹一样哭的理智全无么?然而,想了半天,她竟没想出一个可以让她挂心到崩溃的人。孤独感当即迎面砸来!她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不停被家族吸血的女孩子,那么的执迷不悟。
死在某个地方,等到尸体发臭,都未必有人发现的绝望感,足以摧毁一切理智和算计。原来,人类是这么恐惧孤独的生物。
时针滴滴答答的走向凌晨3点,手机轻震,顾盼回过神来,看到了白晓东发来信息:“我上飞机了,准备起飞。预计明天中午12点抵达花城,约下午2点到医院。时间很长,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你尽量找地方休息。医院一般有等活的看护,你忙不过来的话,先请两个看护分担压力。”
顾盼回复:“收到,暂时不用看护,我支撑到明天白天没问题。”
白晓东放下心来,顾盼虽然有时候忍不住脾气,跟曹海良、袁彬对掐,但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也很能吃苦,让她做什么,很少有怨言。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凌晨6点半,郭婉莹从梦中惊醒,眼泪唰的落了下来,喃喃的喊:“庆超……”
在旁边打盹的顾盼跟着醒来,赶紧安抚:“阿姨,你做噩梦了吗?阿叔没事,护士没喊人,就是没事,你别自己吓自己。”
郭婉莹默默流了半天泪,才沙哑着嗓子问顾盼:“阿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盼替郭婉莹擦着眼泪:“没事的,阿叔很快能好的。”
郭婉莹摇头:“我把他的宝贝丢了,他要醒来后,问我宝贝在哪里,怎么办?”
顾盼开始头痛了,对于本地方言,她只能勉强听懂,慢慢说话还好,一旦带了情绪,发音含糊,她基本只能靠猜。郭婉莹身边只有个顾盼,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不停的发问。顾盼给塞了满耳朵“点解!”就是不知道“点解”前面是什么内容。梗了半天,终于吐出来了一句话:“阿姨,你能讲普通话么?”
郭婉莹:“……”
好半晌,郭婉莹呜呜咽咽的说:“我不会讲普通话。”
顾盼:“……”是时候去报个方言培训班了!
郭婉莹实在憋的够呛,艰难的用蹩脚的普通话,连说带比划的表达自己的担忧。顾盼也是连猜带蒙,再结合白晓东给她的信息,总算拼凑出了个大概。
原来郭婉莹的丈夫胡庆超,是老城区名校育英中学的历史老师,对旧式建筑很感兴趣,常常收集一些残破的瓦当木雕回来。可是这些东西,既算不得文物,又因为不完整而没有多少观赏价值,一直被家里人当成破烂。
其实老人家有个爱好,不算什么大事。到处捡破烂,总比跟卖保健品的凑到一起强。但是,他们的孙子胡少伟今年6岁,准备上小学了。恰好,胡庆超老两口住的家属院,正对口赫赫有名的育英小学。
因为育英小学的学位,周围的房价已然逼近6万,即使是家属院这样的老破小,都要5万出头。胡家人想在附近再买一套是不现实的。同时,胡庆超的儿子胡云山当时买的婚房,距离此地又太远,不方便接送。
为了孩子能上个好学校,胡云山决定搬回来跟父母住。按理来说,两房一厅的老公房,是可以勉强塞下五口人的。然而,胡庆超堆积如山的“藏品”,侵占了空间。
郭婉莹本来就对“藏品”颇为不满,脏不拉几的占了整间房。花城不比别处,气候湿热,蚊虫肆虐。堆了东西不好好打扫,蚊子蟑螂勉强忍了,年年岁岁闹几场的白蚁,让她恨之入骨。老两口为了这事,几乎是吵了一辈子。
于是,借着孙子上学的大事,郭婉莹扛了两麻袋“藏品”,直接丢去了垃圾箱。想着生米煮成了熟饭,老头子拿她没办法。万没料到,胡庆超一气之下,直接脑梗,差点没了。
郭婉莹边哭边诉:“你不知道他多倔。东西跟他命根子一样,谁都不许动。要他暂时搬去儿子家里,他也不肯。孙子要上学,你说,我不丢了他的,家里怎么摆的开?”
顾盼听到这里,没忍住职业病发作了一下:“你可以找白总呀!”
郭婉莹疑惑的看着顾盼。
顾盼干笑:“我可以帮你们重新规划,尽量把东西都保留下来。”
郭婉莹听着更委屈了:“他也不肯啊!”
顾盼不解:“为什么?”
“他是个死倔老头!”郭婉莹说着来了气,“晓东说了好几次,他有设计师,可以帮我们重新装修。他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说东西搬来搬去,会弄坏。你不知道我们家里多乱,我过不下去了!”
顾盼不自觉的看了看重症监控室的方向,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胡庆超撑的过这次么?
手机又震,顾盼拿起一看,是刘思宽的信息:“盼盼,我昨晚走之前在你的包里放了6个核桃包,装在一次性饭盒里。昨晚气温不高,应该没坏。医院食堂有微波炉,你热着吃。”
顾盼嘴角翘了翘,回了个“好。”
外卖小公主顾盼熟练的操作着手机,先点了两份粥。又花了20块,委托旁边那家人的护工,替她们去热核桃包。再搀起郭婉莹,去洗手间用湿纸巾简单的洗了个脸。
医院周围外卖店奇多,小哥来的飞快!粥居然比包子还先到一会儿。可惜医院附近的店家都是霸王,粥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郭婉莹喝的直吐槽:“比我煲的差多了。”
顾盼安慰:“忍忍,你儿子很快到了。”
郭婉莹勉强喝了几口,实在喝不下,放在了一边。
这时候帮忙热包子的护工回来,顾盼赶紧接过,打开盒子,递给郭婉莹:“阿姨吃个包子。”
郭婉莹很不信任的后退了几十公分:“我不饿。”
“不是医院买的,我保证好吃。”
郭婉莹推不过好意,拿起了包子。顾盼早饿了,也拿了一个,大大的咬了一口。核桃仁和豆沙制成的爆浆内馅,带着淡淡的奶香,甜而不腻。略用力嚼了嚼,核桃仁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配合着香软的包子皮,吃的她简直停不下来。
帮忙热包子的护工咽了咽口水:“这么好吃吗?”
“好吃!”郭婉莹赞叹,“阿妹,你哪买的核桃包?好香啊!”
顾盼咬着包子,含混的说:“家里带来的。”
核桃包属于点心,做的小巧玲珑,两个人三下五除二的扫了个干干净净,差点没把隔壁的护工馋死。
被美食抚慰了些许的郭婉莹抱着顾盼打来的温水,眼神开始变得慈爱:“阿妹啊,你有男朋友没有啊?”
顾盼喝了口水:“没有。”
“哎呦,好巧,我们晓东也没有女朋友呢。”
“咳咳咳咳!”正喝水的顾盼险些被呛死,她对老板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谢谢!
好在郭婉莹记挂着老头,又拐回了抱怨老头如何倔强讨厌的话题上。顾盼长长吁了口气,再次练起了方言听力。
下午2点,白晓东和表哥胡云山终于赶到。郭婉莹见了儿子,当即崩溃,扑到儿子怀里嚎啕大哭。
白晓东喘匀了气,走到顾盼面前:“辛苦了,谢谢。”
顾盼笑了笑:“白总客气了,举手之劳。”
白晓东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个盒子:“给你带了点特产回来,新年快乐。”
隔着盒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顾盼只好先接住,道了声谢。
白晓东看了看旁边抱头痛哭的母子,对顾盼说:“你稍等,我安排一下,送你回家。”
“不麻烦了,我顺路带她回家。”
顾盼顺着声音看过去,惊讶的睁大眼:“你下班了?”
刘思宽笑着走近两步:“今天事情不多,提前走人。”又转身看向白晓东,试探性的问,“白总?”
白晓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刘思宽:“你是?”
刘思宽微笑着伸出手:“白总好,我叫刘思宽,盼盼的朋友。幸会!”
白晓东握住了刘思宽的手,笑的意味深长:“幸会!刘先生。”
白小东舅舅~民间收藏家胡老师家的户型图美味核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