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五,明珞便搬回了庄子上去住。
她自两日前见到景灏,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宁,但这些事虽然很重要,却并非是什么紧急之事,此时正是年节之时,明珞曾经是赵铖的王妃,知道他此时该是最为忙碌之时,不仅要处理朝政,还要接见各国各族的使臣,召见入京的地方大员,出席节礼仪典,所以她虽然有些想见见他,把此事跟他说说,听听他的看法,但仍是按下了,一直到了庄子上才让叶影传了信给他,问他有空时能否见上一面。
她倒是没想到她不过是白日就传了信给他,他当日深夜就过了来见她。
这绝非是赵铖故意赶在深夜才过来见她,其实他得知明珞见过景灏,且回来之后就有些心事重重的消息之后,便已经想过来见她,只是他前日主持元宵庆典,再前日接见各国使臣,然后翌日就要去常山大营,除了抽出这晚他的睡眠时间赶过来见她,他根本就抽不出别的时间。
好在他现在也非常了解她,她并非扭捏之人,对此并不会介意更不会就生出些其他旖旎的想法来。
不过这也不知是好是坏,赵铖的洞察力是非同常人的敏锐,他自然发现了明珞对着自己时,褪去了最开始的紧张和害怕之后,两人关系更进了一步,她对着自己可以称得上是信任,甚至有一种奇怪的亲近,但却绝无对着心上人时的那种紧张羞怯,哪怕是上次他亲吻她时,她顺从了,却也没有半点娇羞和动情。
在赵铖看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并没有喜欢上他。
愿意嫁给一个男人和喜欢上一个男人从来都完全是两件事,纵使他是赵铖,也不可能不患得患失。
赵铖过来时,明珞已经入睡。
他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确生得很美,美到在入睡之后,因为失了带有情绪表情和灵动的眼神,宁谧得就像是个幻影,看起来那么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似的,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幻影,赵铖心中就莫名生出此时好像是在当初他的幻境中的错觉,好像他只要一醒过来她就会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一般。
他想抓住些什么,便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被外,就在他身边的手,感觉到她手上的冰凉之意,和他掌心的温度截然不同,他的心才踏实了下来。
不过他又皱了皱眉,她的手也太冰凉了些。
明珞感觉到什么攥紧了自己的手,热得有些令人窒息,她拽了拽手没有拽开,就皱着眉醒了过来,然后睁眼就看到了赵铖。
她恍惚了下,唤了声“王爷” - 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受到惊吓。
因为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她恍惚忆起,前世他们成婚后,他公务繁忙,其实就是刚刚成婚那时,她也是不常见得他的,她睡时他未曾回来,她醒来时他也已经不在。只有她偶尔半夜醒来时,会看到他坐在床边这般看着她。
那时她也不懂,只觉得他对自己很冷淡,所以被人一日一日若有似无的挑拨之下,就觉得他根本不喜欢自己。现在想来,其实也未必是他对自己多冷淡,而是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明珞撑着抽回了手坐了起来,因为忆起前世,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正穿着宽松的中衣,因而也没有半点惊慌和害羞的去遮掩一下,自在的让别人心跳不稳。
赵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滋味。
他别开了自己的眼睛,难得的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道:“叶影传信说你想见我?我后面几日都无空,所以只能今晚过来,你不要介意,说完话我就离开。”
明珞“嗯”了声,道:“我前两日见过西蕃王世子。”
赵铖心里一抽,转过头来看她,明珞全然无所觉,只认真的将景灏所说的有关她父亲那个贴身侍卫之事和她的猜疑略说了说,然后道:“景世子说那侍卫身受重伤,是被人追杀逃亡途中被西蕃行商所救,之后就改名换姓一直留在了西蕃,此事我总觉得有些怪异,他是被何人追杀,就算身受重伤不能再回军营,又为何要改名换姓,留在了西蕃,不回自己的家乡?”
“但景世子并不知道我父亲的死乃是人为,若是那侍卫知道些什么,他去了西蕃王府,西蕃王和我父亲又是旧识,很可能会问出些什么,我不敢露了行迹,所以什么也没问。王爷,我们能找到那侍卫,还能不引起西蕃王府的注意吗?”
在她说话之时赵铖一直未有出声,听她说完后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无事,我会命人寻到他,想法子把他弄出来而不惊动西蕃王府。至于西蕃王府,他们和你父亲的死应该没有关系,所以你不用忌惮他们。”最多是和追杀他之事有关而已。
他看见明珞若有所思地点头,顿了顿,便又道,“阿珞,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明珞一愣,她想到了景灏的那些话和那枚玉蝉,赵铖性格很专横,前世喜不喜欢她也好,都极厌恶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且收拾起他们来从不犹豫手段直接狠辣,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那日她因不欲和景灏多做纠缠,更担心他真的会做些什么疯狂之举而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才收下了那枚玉蝉,之后也是很郁闷,她倒是情愿他跟前世一样,对她一如既往的冷淡了。她想最好还是在他成亲之后离开京城之时还给他吧,免得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明珞想着事,赵铖也无出声,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明珞察觉到不对,抬头看赵铖,就见到他面色有些阴沉,他这个样子也曾是她熟悉的样子,她心里苦笑了一下,然后伸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道:“王爷,这次见到景世子完全是意外,我以后会避开他,反正他很快就要成亲离开京城,我不想我们的亲事再有什么波澜,明家和太后那边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我怕被人浑水摸鱼。”
是担心景灏会破坏他们的婚事吗?虽然景灏也好,西蕃王府也好,都没有那样的本事,不过赵铖的心里还是舒适了些。
他仔细看她,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阿珞,你想嫁给我吗?”
人大概都是得寸进尺的,感情犹是。最初赵铖只要她嫁给自己就行,现在他却要她爱慕自己。
他这个目光压迫感太强,明珞几乎要被看得无所遁行,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眼睛也有些酸意,她低下头,下意识掐了掐被她握着的他的手,然后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反是自己掐得手疼。
她看着他的手,咬了咬牙,道:“王爷,我不想嫁给你,你能不娶我吗?”
赵铖的脸成功的黑了下来,反手就攥住了她的手,明珞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他给掐断了,然后就听到他声音冰冷道:“不能。”
明珞抬头看他,然后勉强忍着痛,有点辛苦地笑道:“那反正一定要嫁,我想不想,王爷干嘛还要问?”
“还有,我的手大概要碎了。”
赵铖看着她露出诡计得逞有点小小得意的眼神,但实在很疼却又无可奈何忍痛的表情,心头微跳,便知道她刚刚那话是故意的了,他松开了她的手却将她一把拖到了自己怀中,低声道:“你闹什么?”
明珞闷声道:“王爷,你不相信我。所以就算我刚刚说我想嫁给你,你还是会质疑的,所以我还不如这样说,你生过气,反而可能就不会记恨我了。”
赵铖:
“记恨你,我记恨你做什么?”他有些无奈道。
你会,你会记恨我,觉得我骗你,然后把我身边的人做的对不起你的事都迁怒到我身上,对我越来越冷漠,直至永不再肯听我半句解释,甚至再不肯见我。那个时候,别人日复一日地跟她说,他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怎么可能不信。
明珞的手抠着他的衣服,低声道:“王爷,我当然是愿意嫁给王爷的,我好像,除了王爷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信。可是我现在,想见王爷的时候,只可以在这里等着王爷,如果王爷不想见我了,我就永远再见不到王爷了。所以,就算是对着王爷,我也要小心翼翼,害怕你会生气。”
只有被毫无原则宠爱的人才有底气任性。
只有被父母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才会被爱得理直气壮,明珞笑起来很好看,会让别人心生阳光,和她父亲很像,如果她父亲未有去世,她不会成长成现在这样,战战兢兢。
赵铖心头刺痛又愧疚,他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阿珞,就算我会生气,你也不必小心翼翼,更不必担心会再见不到我,我只要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我生气,只是因为,我在乎你而已。”
赵铖最后一句说得无比艰难,明珞听得也是一抖。她忍不住抬眼惊诧的瞪着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其实她一直在调整着自己,尝试着寻找和他相处的方式,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辙。然后她就慢慢发现和他相处的最佳方式,其实也是最简单但有时候也是最难的方式,就是要简单直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也要简单直白,或者说,简单粗暴。
他这样狠厉直接但心思实际却比什么都深的人,对着他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比什么弯弯绕都要直接有效,因为他看你大概比你自己还要看得透,只限冰冷而非温情的部分。
当然那也要他在乎你才行,否则大概就是自己找死了。
明珞这样两眼流光溢彩的瞪着赵铖,赵铖立时便觉得自己刚刚又是被她套话了,他一时有些恼怒一时又觉得分外心喜,因为她肯花这样的小心思似真似假的试探自己,自然是因为她想明确自己的心意,他并不介意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甚至他并不介意她知道更多。所以这回他懒得再克制自己,将她再往怀中拉了拉,然后伸手盖住她略带窥视圆瞪着的大眼睛,就低头咬了下去。他的唇向来干燥,此时更是炙热,而她,咬上去却是软软的,如同一弯清清凉凉又香又甜的软汁,让人欲罢不能,只觉不够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