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明二年九月, 明皇后诞下一女,其年南北皆风调雨顺, 五谷丰收, 延明帝便给小公主取名锦禾, 寓意禾谷锦灿的意思。
延明五年,西蕃王世子景烜入京为太子赵佑琰伴读,时年五岁, 养在宫中。
此时太子六岁, 北军都督府左都督郭淮晟,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孟文晖, 西宁大将邵容等地方边关大将也先后将其年纪合适的嫡子或嫡长孙送到了宫中抚养,同为太子伴读。
延明九年, 锦禾七岁, 景烜九岁, 阿佑十岁。
“北离宫”,穿着小宫女服饰的锦禾看着面前斑驳的宫门,爬满杂草的院墙, 慢慢念到。
她从来都没听说过宫中有这么一座宫殿,也是了, 平日里那些侍女嬷嬷都跟得紧,她很少离开东西后宫,最多会跟着皇兄和景烜他们去南园区玩,对这北园区却是几无踏足的。
想到景烜,她的胳膊上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这是她刚刚爬假山时不小心摔着的, 那时景烜和郭远徵他们明明看见了自己,可是却都扮作没看见,或者没认出来的样子。
这就是他们,平时在父皇母后还有皇兄面前都装作对她彬彬有礼关心爱护的模样,其实她知道他们没一个人喜欢自己,只要皇兄他们不在,他们就对她冷漠得很,看她的眼神好像生怕她扑过去粘住他们不放一样。
哼,谁稀罕他们,他皇兄比他们都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疼得龇了龇牙,嘴上虽说着不稀罕,心里到底还有些委屈,不过她摇了摇头,很快就将那么一丁点的委屈也甩开了去。
她最近已经知道一些他们为什么不肯亲近她,因为她是大魏唯一的公主,她偷听到有宫人说,大魏的公主是要和西蕃王府联姻的,西蕃王世子只能娶大魏的公主,只有没公主的时候才会娶宗室郡主或县主,但是嫁到西蕃王府的公主也好,郡主也罢,没一个有好下场,就是最近嫁给景烜父王的这位温喜郡主吧,还没到西蕃王府就已经被人烧得毁了容,最后连王府都没踏进过,一辈子都住在了别庄。
而西蕃王府现在就是一个出身西蕃本土世家的侧妃掌管内院,那便是景烜的母妃。
难怪景烜身边的那些西蕃人都不喜欢她,景烜身边的嬷嬷表面上待她和气又讨好,可是她就是能从她们眼中看到防备和敌意。
她的嬷嬷也让她离那些人远些,因为她们都是景烜的生母,西蕃王侧妃的人。
她当然会离她们远些,连景烜都不想理会了,她是不会嫁给他,让别人烧自己的,她上个月听说了这事就已经直接跑去问自己的父皇,她父皇说定不会将她远嫁的。她父皇是这世上最厉害也是最好的人,答应她的事情从来都不会不算数。而且她还有母后和皇兄,他们也定不会舍得将她远嫁的。
没想到景烜那么坏。
锦禾想着心事,也不想回自己的宫殿,等嬷嬷她们发现她身上的伤肯定又要大惊小怪折腾一番,以后肯定就会跟得更紧,再想甩掉她们就难了,所以她就沿着北离宫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令她惊讶的是,她原本以为这是一座废弃的宫殿,可是却不想听到了里面有女人的哭笑声。
她好奇心起来,又沿着宫殿寻了寻,总算是发现了一颗大树,枝丫垂到了院墙上,顺着那大树爬上去便能看到里面了。她看了看那树,好像也不是很难爬。
“喂,你做什么?”锦禾刚爬上了树,离地面不过只有小半人高,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压了声音的呵斥声。
她一听就听出了是谁。
“要你管,你不是当看不见我吗?”锦禾冷哼道,她记仇得很。
景烜抿唇,他抬头看了看那树的枝干垂到院墙上,皱了皱眉,道:“你是想爬上树看这北离宫里面的情形吗?你这个笨蛋,要是爬上去了,掉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而且这里面关押的是几个疯子,她们会伤到你的。”
“你才是笨蛋,”锦禾转头瞪景烜道,不过反应过来后面他说的话,又诧异道,“阿烜,你知道里面住的是谁?疯子,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下来,我告诉你。”景烜道。
不过他说着话就看到了锦禾手背上一条长长的划伤,还有胳膊上隐隐约约的伤痕,刺眼得很,他想到先前她从假山上滑了下来,可能就是那时候划伤的,又皱了皱眉,见锦禾只是狐疑地瞪着自己,并不肯动,就直接上前伸手把她从树上扒拉了下来,放到地上就去看她胳膊上的伤口。
锦禾本来还很生气他把她这样蛮横地抱下来,可是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胳膊看伤口,这时候也觉得有些火辣辣地疼,轻哼了一声,道:“假好心,你刚刚见我从假山上掉下来不是不理我吗?”
景烜抬眼看了她一眼,闷道:“我不是跟着你过来了吗?刚刚嬷嬷她们都在,我不想让她们误会。”
他说着话,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准备给她上药。
锦禾的注意力却又立即被他的话又吸引了过去,问道:“为什么?她们误会什么?”
景烜冷哼,只顾着手上的动作,听她问话眼都没抬就道:“你不是不想嫁给我吗?问那么多做什么?被她们误会我喜欢你,有的是你麻烦。”
“那你喜欢我吗?”锦禾随口就问道。
景烜给她上药的手一顿,抬眼看她的眼睛,却发现她并没在看着自己,已经在嘟囔道:“你给我上的什么药啊,火辣辣地疼,行不行啊,你是不是要害我留下疤痕啊?那可怎么办,我不要那么丑。”
景烜心里默了默,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他虽然只有九岁,但他五岁就来到京城,西蕃王府的情况复杂,到了京城,面对的事情更复杂,他早已经过了无忧无虑肆无忌惮的年纪,不,从他记事起,他就从没有过那样的日子。
可是她不同,她虽然生在皇宫,但皇帝和皇后恩爱,这后宫比外面大户人家的内院都还要清静,她身边的人厉害,结果就把宠成了个傻子,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喂,我问你话呢,这个药会不会留下伤疤啊,好痛啊。”锦禾继续嘟嘟囔囔道。她要是知道景烜心里说她是个傻子,她定会气炸,她才不是傻子,他才是傻子。
景烜小心翼翼地给她上好药,就把她的手扔开了,道:“丑死你算了。你知道疼,还要去爬树,蹭上不疼吗?还有如果我没跟着你过来,万一你真的从树上掉了进去,怎么办?”
想到那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他不由得就有些紧张,她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还有她身边的宫人,都是死的吗?
锦禾眨了眨眼,她并不是小气的人,她从景烜没好气的语气中诡异得放下心来,想到他说从树上掉了进去,掉了进去就掉了进去呗,这么大的宫殿,总有法子出得来,就算出不来,里面有人,也应该死不了。
她道:“阿烜,你说里面关押的是疯子,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人?”
景烜看她一眼,她眼睛很大很黑,却明亮得惊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看呆了,可是,他很不喜欢她不通世事,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目光永远不会在你身上多停留片刻。
他道:“是升平大长公主,丰绪帝的生母梁太后,还有你皇祖父时的一个太妃。”
锦禾诧异道:“升平大长公主?竟然是个公主?”
有女官教她大魏皇朝的皇家谱系,可是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世上还有个活着的公主,竟然还就在这宫里。
半个时辰后。
“升平大长公主被关在这里,那那个凌妱呢,我父皇是怎么处置她的?”听完景烜的讲述,锦禾问道。
“你父皇原本是想直接将她杖毙的,不过你母后求情,最后就只命人在脸上刻了字,和凌家人一起流放到了辽北,不过她吃不了苦,在路上就被人折磨死了。”
“哼,便宜她了,敢害我母后和皇兄,就该将她杖毙或者凌迟处死。”锦禾嘟嘴道,母后竟然还替她求情,她母后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景烜有些诧异地看她。她从来没接触过任何不好的人和事,他以为她......以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喂,你那是什么目光,觉得我太狠毒吗?她要害的可是我母后和我皇兄!”锦禾瞪着景烜不悦道。
她又皱了皱眉,道,“如果将来有人害我,你也定要将她杖毙或者凌迟处死,知道吗?”
景烜一愣,然后笑了出来,道:“好。”
锦禾看到他笑也愣了愣,他平日里笑起来不是这样的,他平日里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笑起来眼睛里也没多少笑意,但这一次却好像笑得特别好看,她怔怔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抿了抿唇,别过了头去,低声道:“那你记住了。”
她别过头去,看到的正是北离宫高高的院墙,自己就先忘了刚刚让别人记住的话,道:“阿烜,你带我进去这宫里面看看吧,我想看看那个坏公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景烜不出声,她回头伸手拽住了他的手,道,“你知道,如果你不带我进去,迟点我定会想办法自己进去的,我和母后生得这么像,你说那个什么升平大长公主会不会一见到我就会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大长公主和凌妱她们的结局,不过写了一部分觉得写这些人太负面了,还是换个角度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