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室内静默了几秒, 两个大人互相盯着彼此, 最后, 校长先放松了紧皱的眉头。

他叹息一声，像跑了一场马拉松。

“好吧, 我为我的不当言辞道歉。为了表示我的歉意，琳达不用放学留校或者停课。但，琳达也必须承诺不会再用武力霸凌其他同学了——即使他们言语不当在先, 打人总归是不对的, 她完全可以向老师寻求帮助。”

校长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 双手交握, 从肯特先生看到哈莉。

“这毕竟是……私立学校，我们需要考虑多方面的关系, 肯特先生当然也不希望引起进一步的纠纷。”

“我替琳达接受了校长的道歉，”他随后转身看着哈莉, “你能向校长保证不再和其他同学打架吗？”

看着超人先生认真的表情, 哈莉很难不点头。

“我也会让琳达向那几个被打的孩子道歉。当然，如果他们能先为自己用语言欺凌同学而道歉的话。”

校长点了点头, 已经低头看起了文件, 一副送客的姿态

肯特先生适时拉起了哈莉, 向门外走去。

临出门前, 校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哈莉转身, 看到他连头都没抬。

“我建议肯特先生引导琳达思考一下遇到冲突时, 是否有比孤儿院那套武力压制更好的解决方式——你知道，文明的解决方式。”

校长在把句子重音放在了“文明”两个字上。

“这是一个合理的建议, ”肯特先生的脚步不停，“另外，我也建议校长不要再提琳达的孤儿院出身，她已经不是孤儿了。”

肯特先生的大手很温暖，但哈莉却感到寒冷——这可是超人，神一样的存在。哈莉看不出“神先生”现在是什么表情，是对自己生气失望了吗？不知道“神先生”会不会惩罚“顽劣”的小孩儿——这是校长的用词。

如果“神先生”要打她的话，只需要用揍阿忒弥斯百分之一的力道，她大概就会哇哇哭了。

她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超人揍的小孩儿？

但她不后悔，那几个坏孩子应该得到一些教训，如果别人不敢站出来，她会！

哈莉只顾着低头乱七八糟的思考，没注意到一直等在校长室外面的乔。

“……爸，哈莉？”男孩儿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我听到了校长室里的对话……”

乔看看肯特先生，又看看哈莉，“你……还好吗？”

哈莉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能更好了。”

自己现在看上去，大概一定活脱脱一副校园女霸王的模样吧，哈莉悄悄地想。

“回去上课吧，乔，”肯特先生用大手拍了拍乔的肩膀，“我带哈莉出去转转。”

乔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点头，转身之前还不忘对哈莉说，“今晚妈会做苹果派，一定要来啊。”

哈莉敷衍地嗯了一声，马上要听超人训斥的她，真的雀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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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先生并没有马上教训“顽劣”的她，实际上，他从校长室出来后就没有对哈莉说一句话，而是轻轻拉着她的手，向校园外的公园走去。

哈莉偷偷地抬头看了好几次超人先生的表情，发现他脸上一派轻松自然，就像散步。

冬日的阳光温柔的洒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哈莉也慢慢放松下来。

超人先生带着哈莉坐到公园的一个长椅上。

好吧，要开始了，哈莉浑身僵硬了起来。

超人先生又等了几分钟才开口。

“抱歉，”第一句话就让哈莉摸不着头脑，“我之前一直在工作——出任务，不在地球，”他轻轻笑了笑，“我已经听你布鲁斯叔叔说，达米安在第一天就对你揭露了我的秘密身份。”

“没有在填写收养文件后的第一时间接你来家里，我和露易丝都很抱歉。”这是他从校长室出来后，第一次正视哈莉的眼睛。

和小乔一样清澈的蓝色，看得哈莉有些惭愧。她试图回复，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吞咽了几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没关系，肯特先生，谢谢你们帮助我……”

她顿了顿，“你生气吗？……对我知道了你的秘密身份的事。”

“当然不，”他摇摇头，“我们本来就打算告诉你。另外，叫我克拉克就好，或者克拉克叔叔，都随你。”

看着依然紧绷、不敢说话的女孩儿，克拉克·肯特aka超人有些无奈。

“你在……害怕我吗？”他苦笑了一下，“你的心跳特别快。”

“我不会罚你的。今天的事，我也没有生气。”

女孩儿依然不为所动，点头带着明显的敷衍，心跳在他的耳中依旧像打鼓。

“……啊，是亚马逊那时候……”克拉克恍然大悟，想起了那幅让他惭愧许久的画面。

“那时候，我不够冷静客观。看，我们都有冲动的时候，”他对哈莉挤挤眼睛，“我和你一样。”

克拉克等女孩儿的心跳终于和缓下来后，才继续这段对话（这可等了好一会儿）。

他真的不应该在瞭望塔取笑不会养女娃的布鲁斯，看吧，他自己也没比布鲁斯强。

“……今天的事，我们始终是需要谈谈的……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克拉克以为女孩儿在回答之前肯定又会再防御一会儿，但出乎他的意料，哈莉的回答直接而果断。

“那几个男生坏透了，”女孩儿的小拳头在校服裙子上握了起来，“他们讽刺挖苦不自信的同学，嘲笑乔，也嘲笑我，用的是最恶毒的语言，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我现在有了力量，我就应该使用它们。”

哈莉的表情是倔强的，似乎随时准备着和他就这个问题辩论。

“我并不认为你做的是错的，”克拉克静静地看着女孩儿，“你看到了发生在身边的不公，于是和小乔一起站出来力图阻止，这是一种勇敢的行为。我想布鲁斯也会像我一样，为你骄傲。你和乔向其他同学证明了，并不是人人都会对霸凌现象冷眼旁观。”

哈莉愣住了，这是……在表扬她打人吗？这也……太不超人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克拉克叔叔接下来的动作——他站起身，一个眼花缭乱，不到一秒钟时间换上了超人的衣服，向哈莉伸出手。

“想不想跟我去兜个风？”

这是几乎每一个美国孩童的心愿了！哈莉当然不住地点头！

克拉克叔叔，不对，超人先生揽住了她，直直升空，哈莉看到红披风随风飘动。

迎面吹来的风，似乎也将她的苦恼吹散了一些。

从超人的角度看脚下的城市，和坐着直升机完全不同——没有云层的遮挡，现在的视野更加清晰。

城市变成了玩具模型，哈莉看到了大都会的潮气蓬勃，川流不息的车辆像流淌在城市之中的血液，那个星球日报的金色大球，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超人摘下了披风，将哈莉裹了起来。

看到哈莉疑问的表情，克拉克叔叔回答，“我要加速了，没有披风的话，你可能会受不了。”

哈莉觉得她大概在一个眩晕之后飞到了非洲，因为她看到了草原和动物。

几秒后，飞过一片旷野后，她看到了硝烟和炮火，听到了惨叫和哭声。

而她和超人只是在上空远远看着。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不飞下去救人，制止这种暴行，”克拉克叔叔的声音从哈莉的头顶传来，她同时感到了脸边紧贴的胸膛在轻轻震动。

“正义联盟出于政治的考虑，不能插手这些国家和地区之间的冲突。因为我们一旦介入，就会不可避免的卷进去更多国家，让事态更加复杂，甚至有可能发展为世界大战。

他看进哈莉的眼睛，“这才是真正的邪恶和灾难，远比那来自几个外强中干男孩子的嘲笑可怕得多。我希望你能用更广阔的视角看待问题——和你的能力匹配的视角。”

克拉克叔叔重新看向地面，眼神充满了悲悯。

也散发着只有超人才有的光辉。

“以暴制暴，永远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地面上，又一个炸/弹爆炸了，克拉克用过人的视力看到了血肉横飞的惨状，虽然知道女孩儿肯定看不清，他依然捂住了哈莉的眼睛，带着她飞回美国境内。

两人此时坐在他最喜欢的大都会景点——有着星球日报金色大地球雕塑的楼顶。

哈莉啃着一个甜甜圈，大快朵颐。

“校长的话，你不要放心上，确切的说，我也是一个孤儿。”克拉克觉得这一点必须要强调一下。

“虽然提起这件事不太好，但，你布鲁斯叔叔也是一个孤儿。”

“出身，不是一个人被质疑人格的理由。”

“校长也是人，是人就有他自己的局限性，即使坐在领导者的位置上，并不一定就证明他说的话就是权威。身为学生，你完全可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不迷信权威的基本认知。”

又想起这件事，哈莉觉得口中的甜甜圈都变了味道。

“我有件事必须要坦白……”女孩儿的声音小小的，带着颤抖。

“那时候，当他们羞辱我的时候，我想伤害他们，我真的想。”

“我想我是个坏人，克拉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