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才拨过去, 对面就秒接：“警察是不是去找你了？”
钱进惊讶：“对，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打电话过去问案子的进展情况，他们说已经去通知你了。”方莫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钱进问他。
方莫：“就今天早上, 苏沁没有你的号码, 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钱进更惊讶了，他不确定地问：“你说苏沁给你打电话？”
方莫：“对。”
钱进追问：“是说孩子的事吗？”
对面停顿了一下, 才说：“没有，她找我主要是向我打听蒋永安的情况。”
钱进闻言一头问号。
苏沁找方莫打听蒋永安？
“你认识蒋永安？”他试探着问。
“你不记得他了？”方莫语带惊讶。
“不记得。”钱进实话说道。
方莫也没卖关子，解释道：“他是我大学学生会的一个学长。当初苏家带着孩子来闹, 你态度坚决表示孩子不是你的, 妈觉得苏家是要坑你，就让我找个靠得住的鉴定机构，我就想到了他, 他是分子生物专业的, 毕业后进了奥维做技术员。”
钱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震惊道：“所以我认识他？可是警察刚才说……”
方莫及时打断他：“也不算认识，就那次和苏家做鉴定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彼此，我以为你会有一点印象。”
钱进明白过来，却一点不意外自己对此没有印象，他对原身的记忆力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他揭过这个话题，问：“大哥, 你这位学长到底是什么情况？”
既然是熟人, 那方莫应该知道点什么内幕，否则苏沁也不会问他。
“警察没给你说吗？”方莫问。
钱进：“案件正在侦办中, 他们不好说得太多。”
方莫闻言顿了一下，然后才说：“他比我大两届, 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后顺利进入奥维，一路晋升，咱们去找他做鉴定的时候他已经工作六年，从技术员晋升为部门主管，专管亲子鉴定……”
“听上去是个人生赢家，怎么会染上赌瘾？”钱进问。
方莫：“这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在我们找上他的前两年染上了赌瘾，还欠了两百万赌债，庄家催债，他为了活命把他们部门的仪器卖了，换成了只有几万块的残次品。”
钱进蹙眉，他们找上蒋永安的前两年，那不就是十二年前？
所以陈菡是第一批受害者？
钱进无语片刻，问：“仪器被换，这么明显的事，都没人发现吗？奥维没有安保吗？”
“没人发现，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让他碰上了。奥维作为最老牌的基因鉴定公司，上世纪刚成立时的主要客户是司法机关，被委托做刑案和民案的鉴定。但后来，也就是十二年前，公安系统开始大规模配备电泳仪，招募相关人才，这门生意就断了。之后奥维经历过一次大裁员，整个亲子鉴定部门就剩他一个人。他那时也算老员工了，老板和同事都很信任他，没人想到他会做这种事。”方莫解释道。
“那之后呢？仪器出问题，鉴定结果出错也没人发现吗？”钱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学长虽然是个赌徒，但在专业上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很快就发现了新机器的问题，然后……”方莫欲言又止。
“然后什么？”钱进追问。
方莫叹了口气，继续道：“然后但凡有人来做鉴定，他不管检测结果是什么，都先观察送检人员的关系和情况再写鉴定报告。”
钱进愣了，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于是问：“什么意思？”
方莫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说：“比如你和苏沁的事，仪器给出的结果是无亲属关系，但他知道仪器有问题，没有直接采用，而是先通过观察你和苏沁的关系，再决定要不要根据鉴定结果出报告。你当时那么坚决地否认孩子是你的，苏沁又不反驳你，所以他……”
他话没说完，钱进已经听懂了，然后震惊到失语。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你确定你这学长学的是分子生物而不是相面或者算命什么的？”
方莫被逗乐了，笑着说：“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有很多人和你有一样的想法……”
然后他话头一转说：“我听说很多独自去做鉴定的女人都收到了一样的否定结果，就因为他觉得那些女人不自爱，心术不正。我真没想到，他不但是个赌徒，还对女性有这么大的偏见……不过也算他幸运，那些人也许真的都有问题，才让他蒙混了这么多年。”
听见这话，钱进总算知道那286份报告为什么都在没有亲缘关系的档案室了。
他觉得荒谬的同时又有些“佩服”蒋永安，他自己做着违法的事，却还敢对别人指手画脚，审判别人的人生，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而方莫的解释，也让钱进知道他还不知道那286份档案的事。
他考虑了一番，最后决定先不告诉对方这件事。
然后他转移话题问：“那仪器也不是特别贵，他就不能补个新的吗？”
方莫立刻回道：“他从来没停止过赌博，一直外债不断。”
钱进：……
他倒是忘了，赌徒如果能随时收手就不叫赌徒了。
方莫又补充说：“头一年的时候，他看走眼过一回，被送检人质疑鉴定结果，他赔了对方一点钱私下解决了。后来他就驾轻就熟，没再出过问题，一直到近两年，他变本加厉，开始收受贿赂造假。他一旦缺赌资，就会帮一些想用孩子做筹码嫁入豪门，或者绿了自己伴侣的女人篡改鉴定报告。”
钱进听他说到“头一年”时沉默了，他怀疑这个质疑结果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陈菡，否则她不会再去别的地方鉴定，更不会时隔多年找上蒋永安造假。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串到了一起。
他整理了下思绪后问：“他那个部门一直是他一个人吗？”
“是的，奥维裁员后转型做医院的生意，给肿瘤病人做基因检测成为他们的主营业务，亲子鉴定部门被边缘化，这十二年来他接到的亲子鉴定委托不到1000单，平均一周才有一次，所以他的部门不需要添加人手。”
听见他说到1000单，钱进不自觉想到了自己的那286份档案。
1000：286。
这接近三分之一的比率让钱进哑口无言。
也更让他坚定了暂时不告诉方莫这件事的想法。
之后他想了想，又觉得疑惑，这么多和他有关的鉴定，蒋永安不会没有注意到，他为何不和方莫通气呢？
难道他也和原身一样记不得彼此了？
钱进想不通，也不好和方莫明说，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按下。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方莫听见他不说话了，在电话那头问。
钱进想了想说：“可警察不是说他是奥维的负责人吗？他一个边缘部门的光杆司令怎么成了机构负责人？”
“他前年帮妇幼医院院长的一个情妇篡改鉴定结果，那个女人凭借孩子成功上位后给他拉来了妇幼医院的生意，他因此晋升的。”方莫解释道。
钱进：……
他突然怀疑，如果主系统不去举报，这个人说不定真的能逍遥法外下去。
“还有想问的吗？”方莫又问。
钱进说了声没有。
不过，他只是对蒋永安不再好奇，却很好奇方莫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方莫说得过于详细了，他好奇他的消息来源。
于是他问：“大哥，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苏沁早上和我说的。”方莫说。
钱进愣了一下，然后一脸疑惑问：“你刚才不是说是她向你打听蒋永安的情况吗？她这比你还清楚，还打听什么？”
方莫却说：“她找我是想打听蒋永安平时的交友圈有哪些。”
钱进惊讶：“她在调查蒋永安？为什么？”
按理说苏沁只是众多受害者之一，只需要等着警方调查就行，根本不需要去自己调查犯罪嫌疑人，除非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方莫很快解答了他的疑问：“因为今天早上蒋永安突然翻供说，是她贿赂他篡改的报告，去找你的警察因为出外勤正好错过这个消息，他们之后可能还会联系你说这个事儿。”
“什么？”钱进怔住一瞬后反应过来，“有人想害她？”
“对。”方莫肯定道，然后又透露了一些内幕消息，“我之前听到消息说苏家老爷子快不行了，苏家分家在即，之前被苏沁打压下去的那些叔伯们忍不住出手了。”
“他们找蒋永安给她泼脏水？”钱进蹙眉问。
方莫肯定道：“嗯，但她查不到他们接触的证据，所以找我打听蒋永安平时的交友圈，想看看和苏家人有没有交集。”
这种事钱进光听着都觉得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问：“当初做亲子鉴定，苏家人不是接触过蒋永安吗？”
“对，但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来往了，至少苏沁没查到。”方莫说。
“那你知道他们有交集吗？”钱进问。
方莫：“我已经很多年没和蒋永安往来了。”
钱进恍然大悟，怪不得蒋永安没有找方莫说他的事，原来两人已经断了联系。
他突地笑了，对着电话那头说：“大哥，所以她打电话和你打听消息，什么都没打听到就算了，还被你套了话？”
“额……事情和你有关，我就多问了几句。”方莫窘迫道。
然后他转移话题问：“蛋蛋，你给我打电话就是想问这个事吗？”
钱进这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不是，我打电话，是想让你留两层丰裕的办公区给我，我的投资公司需要办公场所。”
话音刚落，就听见方莫激动地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刚就在想把顶楼的两层留给你，这样咱们两兄弟就能一起上班了！”
钱进笑了：“行，我等会儿让负责人联系你，你和他商量之后怎么处理。”
“好！”方莫高兴地答应了。
说完这件事后，钱进本想挂电话去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方莫突然问他：“蛋蛋，你老实和我说，苏沁的两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
钱进表情一僵，然后思索了一番后回道：“这得问她，我真的不记得我和她有过亲密接触。”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得看苏沁是什么态度。
她要是矢口否认，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当初cosplay的事。
反正警察只是告知他们检测结果可能有误，并没有强制要求他们再查一次。
不过，蒋永安泼脏水倒是会给他的计划增加一些变数……
苏沁如果被调查，那他作为那次鉴定的相关人必然会被传唤，到时候说不定就要配合做鉴定了。
所以，他得时刻关注苏家的情况。
就在他盘算怎么办的时候，电话那头的方莫说：“蛋蛋，有机会还是再做一次鉴定吧。”
钱进回神，他听出了方莫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为了让对方放心，他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