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领着叶影进屋的时候, 残缺的郭无痕躺在实验台上，紧闭双眼。
她不像是被麻醉失去意识，反倒更像是陷入了深度的噩梦；眉头紧皱, 身体不住地抽搐着。
戴防毒面具的白大褂医生看上去心情很好，正哼着小调在炼金实验台上忙忙碌碌。
“四十四，来见过大人。”老院长象征性的叫了一声。
不出所料，专注的医生像是没听见一样, 自顾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手舞足蹈地喃喃自语着：
“不对，不可能是分割法的问题。我已经实际试验过几十个受体, 原罪分隔法解离出的人格是最稳定的！
但是为什么会受到外力干扰呢？难不成……因为人格解离的各异性, 导致在梦界那边生成了对应的投射, 而且是双向干扰的情况？
对！是死地！我真是天才哈哈哈哈哈！”
门口叶影原本伸出来打算和研究员握手的手掌僵在半空, 正打算收回去呢，头戴防毒面具的四十四一个箭步冲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你这家伙, 就是我实验的资助人吧！恭喜恭喜, 你投资了世界上最后一位伟大的古典炼金师！”
“胡闹！”老院长毫不客气一脚踢在四十四胸口把他踹开：“你小子是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不过是有几分天赋罢了。
什么古典炼金师, 你能有机会接触到那几本古籍, 还是这位大人提供的呢！”
哪知四十四闻言非但没有收敛, 反倒再一次扑倒叶影身前：“恩师！我都不知道，原来是您为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既然这样……”说着, 他从腰带上挂着的一大串零碎器具中解下一枚防毒面具，一把递给叶影：
“那可不能让您就这么死了, 快快快, 把这个戴上。”
叶影并没把这神叨叨的研究员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礼貌地接过了面具, 随手递给身边的黑墨镜。
从洁白梦的实验项目到名叫四十四号的科学怪人，以前全都是叶家鑫的亲信负责。
只是今年占星会之后国内出了诸多变动，原本的负责人都被派到军营中去了，这才轮到他来接手。
一路上洁白梦的员工实验助理的确都戴着防毒面具，但身旁的老院长这不是没戴么？
再说了，炼金术与精神类的研究，又不通过呼吸传播，戴防毒面具有什么用？
似乎注意到叶影的困惑，老院长陪笑道：“四十四脑子不太正常，但他的炼金天赋却是实打实的，不用担心。
这家伙一直说这里的实验副作用会让原本无法影响人体的怨念获得力量，影响常人的理智和生命；
还说他发明的防护器具可以隔离逸散的怨念，就非得强迫我们的员工全部佩戴……”
叶影听着听着，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起来。听到的越多，灵觉的示警就越是鲜明起来。
出身大贵族世家，他可是受过正统超凡教育的，和老院长这种半路出家的家伙了解的东西云泥之别。
叶影没听说过炼金实验会产生什么实体化怨念的副作用，但他知道有人的【神秘】便是利用怨念进行精神攻击。
更让人在意的是，那类【神秘】的攻击，往往附带有影响寿命的伤害！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叶影催动秘法自检，立即就怀着骂街的崩溃心态忙不迭戴上了防毒面具。
进入实验室也就几分钟的功夫，他至少损失了三年的生命力。
虽然对于超凡者而言，这玩意并不算太难获得，但那也得潜入梦界出生入死一番才行啊。
自从在荆棘森林遇到瓶颈，叶影已经好几年没有潜入过梦界探索了。
想到这里，叶影狐疑地看向一脸懵逼的老院长。
“人至恶则无敌，怨念可无法伤害真正无视他人情感的人，”四十四疯疯癫癫地呓语着，却又像是在帮叶影解惑：
“你每天吃的牛羊鸡鸭所生怨念并不会伤害你，因为你内心中认为它们被吃天经地义。
别看我这样，我也只是不在乎别人的感觉而已。和那种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是没有感情的物件的怪物还是有差距的。”
叶影暗自心惊，在防毒面具后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谦卑到骨子里的老院长。
老院长卑微依旧，和善地笑着安抚道：“四十四这家伙早就疯了，每天都胡言乱语的，大人可别细想他说的话。
两年前就有个您那边派来的员工，喜欢跟人聊天，整天跟四十四谈神论鬼的。结果……”他猛然击掌，两手一摊：“不出一个月，好端端疯了。”
叶影都有些无语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他一直觉得自己草菅人命数以万计已经算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了，却不想在真正的魔鬼面前仍然会感到恐惧。
老院长说的那人是S机关调过去的，他略有耳闻。看过的记录中，那人最后应该是死于理智崩溃。
能够让人理智崩溃的东西，在超凡者的常识中不过是【诡异】，邪物，特定的【神秘】攻击。
有谁听说过和人类谈话能造成理智崩溃的？！
四十四你是外界意志么？
事实上，叶影百分之百可以断定，四十四就是个未曾锚定超凡的普通人而已。毕竟当初叶家收拢这家伙主导研究时进行过相当的周密的调查。
四十四则根本没管那么多，继续抽取郭无痕的血液，进行着复杂的炼金实验。
片刻之后，他将完成的试剂随手滴在实验台前一块马蹄磁铁上，递给老院长：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我的实验肯定在梦界形成了相应的投影，派人下去，按照这东西指引的方向搜索过去。
想要保证实验的准确性，必须让他们排除掉一切干扰因素。
别担心，我还留了点后手。”
……
梦界死地。
被揭穿一切的蓝笑了。笑声张狂，且逐渐变态。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是好孩子，你们才是坏孩子……
想要离开……想要……我，想要回家……
必须杀光你们啊啊啊啊！！！”
咆哮着，他便以吓人的速度猝不及防朝几人扑过来。
最前的莫离早有准备，一个侧身便闪过了蓝的扑击。闪过的同时，正好露出背后郭怀忿怼着蓝扑来面孔的一脚转身后踹。
张十梦看着抽了抽嘴角。蓝自己飞扑的速度对上顶级武技施加的全身力量，张十梦觉得就算是她挨了这一脚怕也得蹦飞两颗门牙。
然而这正中面门的一脚却是踢了个空。
就像一开始瑟姐做过的那样，郭怀忿的武技直接穿透了蓝的身躯，两人像是处在不同的维度一样错身而过。
偏偏躲在郭怀忿身后的小紫，被蓝的一击扑中。
一声惨叫，便有一大块血肉被从折断的小臂上撕扯下来。
“没用的！没用的！嘻~哈哈哈哈哈……”蓝身影犹如鬼魅，身形在扑击中突然向上逆转，像只蝙蝠一样头下脚上地倒蹲在了天花板上。
手中的血肉宛若融化一般，透过防毒面具的过滤网被它吸了进去。面具后传来了咀嚼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它……不一样了。不是……那孩子……”紫黛舒顾不得惊恐，一边流着泪一边强忍着剧痛急道：
“是……死地，规则……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恐惧……虚无的，灵体，鬼……”
同一时间，郭怀忿也神情凝重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它变了，不是无痕……
十梦，小心一点。我的【神秘】在共鸣，这东西结合了人类对于恐惧的一些集中体现，形成了可控的指向性意象。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幽灵。”
“不是幽灵，而是正主来了，”张十梦仰起头，冷着脸道：“人类能够在梦界人为制造死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了解人类的恐惧，所以能塑造指定的意象，借助受你掌控的人格，在梦界制造出相应的载体，我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头顶这侵占了蓝的人格的家伙，手段简直匪夷所思。张十梦原本是没想过还真能有人不走集体潜意识之门直接降临在死地的。
但相比之芷鹭老师勾引拜伦凯特的类似手法，却又显得相形见绌起来。
芷鹭老师可以骗过一位能够屠神的存在，不露丝毫破绽。所使用的猫咪事后依然毫发无伤。
但类似的事情，房顶上的家伙却需要牺牲掉一位少女的人格与灵魂才能做到，还被她们几个学徒轻易洞悉。
“咦？居然能够看穿？嘻嘻嘻嘻嘻……看来你们几条小鱼，并不是无意间闯入这里了？”房顶上的蓝怪笑着，手舞足蹈：
“但是你能看穿又怎么样？你来打我呀？”
“灵体啊……”张十梦叹了口气：“难得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家伙，我宁愿多请教一些，也不想和你战斗。
但是你偏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的伙伴啊！”
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消失。
房顶上的蓝眼前一花，就见到一枚绿色的拳头迎面而来。
他丝毫不慌，身体瞬间变得透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拳头并未穿透而过，而是狠狠将防毒面具砸碎，直接嵌入那被打到凹陷的脸孔中。
蓝应声落地，四肢以诡异的姿势不断扑腾着，像一只极度痛苦的蜘蛛。
但剧烈的咳嗽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又变成了丧心病狂的笑声：
“等等！嘻嘻嘻嘻……我知道了！你是张十梦！你是张十梦！”
防毒面具后面，蓝的声音发出了惊喜的尖叫。
砰！
张十梦并没有尝试询问这家伙能叫出自己姓名的原因，毫不迟疑一拳打碎了它的头颅，回头淡漠道：
“主事人都已经找上门来，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和叶家扯上关系的地方。”
雪花屏一般闪烁的马赛克覆盖了蓝的残躯。
少顷，只剩下一条左腿孤零零留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