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梦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瞥了郑毅一眼, 提起手中已经无力反抗的特殊魇人，直接用帝国语开口问道：

“魇人，告诉我, 是谁让你们学会语言，学会穿衣。又是谁让你通过集体潜意识之门闯入现实世界的？”

问话时，她还随手掏出一摞占星牌，将纸牌盒子丢向乌尔特拉主教。

乌尔特拉只看了一眼, 就把普通款的占星牌丢还给张十梦，露出一个能够让小儿止啼的狰狞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水, 丢给张十梦道：

“喂它喝下去, 它不仅只能说真话, 还无法拒绝你的问题。”

“现实主义教派臭名昭著的清洁剂？这东西已经在美尼欧斯会议上明确禁止使用了……”哲大院士不屑地撇嘴, 但还是对张十梦挤挤眼睛：

“但是这东西是真的管用。”

“禁止对‘人类’使用，”巫尔特拉主教强调着, 笑容越发灿烂起来：“请不要污蔑古代炼金文明的伟大造物。至少这些炼金造物不需要对现实造成污染。”

“清洁剂？”张十梦一边给魇人灌下药水, 一边好奇问道。

“用过之后, 会把脑子洗得像张白纸一样干净。”哲指着自己的脑袋, 笑了笑。

张十梦巧妙的提问, 把语言, 服装这样魇人理所当然知道的事情，与开门连通现实世界这个它们明显并不知晓的问题混为一谈。

这样在不明真相的三位主事人面前, 很容易就可以坐实了叶家鑫策划一切的假象。

有趣的是，一直沉默的魇人在张十梦打开小瓶, 嗅到“清洁剂”的味道时, 突然从那张与人类只有两三分相似的面孔上, 露出了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穿的极致恐惧。

然而因为早已经被打废, 它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被灌入药水之后，魇人口齿不清但直截了当地开口了。

只是魇人给出的答案，却并没有完全如张十梦预料的那样。或者说，手头这位俘虏的智力，超过了张十梦的预料：

“我们，是伟大的……炼金术师。你们的，语言，还是……我们，创造。

门……有资格，开启，只有……伟大的，寒翅佛母冕下。”

原本心怀忐忑的郑毅，听了这些反倒安下心来，语气略带嘲讽：“所以说，这些证言和你对摄政王的指控有什么关系？”

“至少证明了这场灾难和张十梦她们的行动无关。”另一边的哲也显得有几分遗憾，勉强圆场道。

这样的答案张十梦当然不甘心。趁着魇人的脑子还没有被彻底洗白，她换了一种方法，急切地追问道：

“在你们退化忘记语言之后，是谁让你想起语言，让你变得和那些浑浑噩噩的海洋魇人不同？”

不得已选择了指向性明确，无法用另一种“正确答案”带过的提问方式。她怀疑这头魇人……有可能什么都知道。它是在有意掩盖真相。

这就更令人在意了。灵觉告诉张十梦，魇人在隐藏的东西有可能比甩锅给叶家鑫更加重要。

所以她没有直接询问“是不是叶家鑫指使你”这种稳妥的诱导性问题，而是选择更加直指真相的方式。

尽管张十梦推想的假设成立的话，手中的特殊魇人绝对会一口咬定把所有的黑锅都主动推给叶家鑫。

手中的魇人看上去似乎很挣扎的样子，它绝对在尽力掩饰即将说出口的话来。甚至于，张十梦能感觉到它在期待自己的彻底失忆甚至死亡。

但这东西显然还是无法抵抗清洁剂的威力。就在彻底失去神志之前，它含糊不清地嘟哝道：

“是盲眼女士……盲眼女士帮助我们找回失去的理智与荣光，她是我主最可靠的合作者，是虫之圣典的人掌控人……”

说着说着……它的语音逐渐混乱，最后变成了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无意义音节。

至此，清洁剂彻底发挥了全部的功效。

只是魇人给出的答案，让在场的巨头面面相觑。

“据我所知……”哲的面色凝重，显然张十梦问出的情报同样超出了她原本的预计：

“百目真实密教中有一群被称为【盲目人】的核心教众。他们会挖出自己的眼睛，献祭给混沌之蛾，并相信自己的眼睛会成为那位入侵现实的力量。”

“刚才的口供听起来可不像是泛指……”听到这种情报，郑毅也不得不暂时放下玛洛内部的党争，把注意力集中到有可能彻底摧毁现实存在的潜在危机上：

“那魇人提到了‘最可靠’和‘掌控人’。我更倾向认为‘盲眼女士’是一位暗中活跃并试图破坏现实世界的危险超凡者。”

“还有一种可能，”张十梦沉思着补充道：“那就是真的有一位名叫‘盲眼女士’的人物在幕后活动。

她或许是百目真实的幕后推手，或许与那教派和所谓的【盲目人】无关。之所以被如此称呼，是因为她取得了对应的星象命格？”

【盲眼女士】其实也是占星牌中的一张，但除了张十梦，并没有人往那个方向去思考过。

这就好像现实中抓到一个绰号“骑士”或“主教”的流氓，也没人会把他和象棋联系到一起一样。

但在超凡世界，的确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随着近现代科技的发展，就连小学生都知道，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像他们生活的现实界一样，独立存在小世界。

这些小世界大多数一片荒芜，极少数藏有珍贵的矿产资源；却至今也未曾发现过第二个具有智慧生命的世界。

而阻隔在无数的星，即无数小世界之间的虚空，被统称为外界。

唯有了解神秘学的人才知道，星空的动向有神祇和命运有着一种极度复杂的联系。

像广为流传的占星牌便是古代文明通过对这种联系的神学研究而传承下来。

星象命格是一种很玄妙，且独一无二的东西。

一旦有人的命运与某一张占星牌的含义完全吻合，实际上意味着他存在的必然性，以及他的存在本身便具备了相当程度的超凡意义。

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星象命格者，无不以各种方式对历史造成了重大的影响，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刚一出生就夭折的皇子。

而神秘学界内一直有一种传言，就是古代文明曾经掌握过人为制造星象命格者的秘密，并因为人造英雄引发了神界的大乱。

炼金文明的覆灭，古神与外界意志的敌对，全部都来自于那一巨变。

直到今天，门书学院也有着专攻星象命理学的教授与研究生，有着相关的选修课程。

而【盲眼女士】这张牌所代表的含义为：天生的灵性，散播混沌，以及幕后支配者。

“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失窃的虫之圣典吧？听刚才的供词，我怀疑暗中为百目真实布局之人，或许真有可能和指点叶家鑫勾结魇人的事同一个人。”她补充道。

“喂喂！从头到尾，那魇人说的供词就和摄政王没半点关系吧？”郑毅可不会允许张十梦偷梁换柱。

“有道理。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获取情报，摄政王那里的确值得着手调查一下……”巫尔特拉主教沉吟着应和张十梦。

“你故意的吧！”郑毅怒了：“投奔教派什么的，这家伙就随口一说罢了。你动脑子想想啊！”

“你是真的觉得这件事情和摄政王无关？”巫尔特拉一脸诧异地看向郑毅。

郑毅没察觉异样，心直口快道：“废话！你说呢？”

就算心中有过怀疑，这时候也只能咬死了不认账才行。

谁知巫尔特拉神色古怪地抬手指向他背后，小院门口的方向。郑毅狐疑地扭过头，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给气死。

六七个穿着监察院制服的魇人，正簇拥着叶家鑫朝这边走来。一边走，叶家鑫还时不时发出没有理性的低吼：

“张十梦……终于找到你了，张十梦……”

显然使用土笛所需要的代价，并不仅仅只要郭佳帅一个人的灵魂就够了。随着奇物效果持续，叶家鑫承受的负担明显已经要超过他所能忍受的极限了。

但没有干掉张十梦和郭怀忿前，他根本就不敢停下。

在见到迷雾之海那座蓝色巨城之后，叶家鑫明白了两件事情。

第一，张十梦的布置远比他能够想象的更加周全和复杂。

第二，以蓝城那无法撼动的坚固程度，张十梦真的有可能动摇帝国传统的根基。

这种动摇不是仅仅把他赶下他甚至杀死这样小儿科的程度，而是彻底断了三大势力必须保证四大家族在位的缘由。

有了那座蓝城，哪怕张十梦想要甩开郭怀忿自己称帝，又或者改组共和，或者分裂成松散联邦之类……

无论她想要怎么玩，恐怕都会得到支持。毕竟对那些幕后势力而言，封印的稳定才是唯一重要的。

如此这般，浑浑噩噩中，叶家鑫甚至不顾其余三位在场，直接就准备下令一路护送他的魇人围攻张十梦。

“叶家鑫！”看出他理智状态不对，最为紧张的郑毅抢先开口呵止：“想清楚你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再开口，这将对未来的局势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叶家鑫，我们现在怀疑你在有预谋地利用梦界存在干涉现实，你承认吗？”

说完这话，郑毅暗暗捏了把汗。他这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偏袒和暗示，如果叶家鑫疯到听不懂的话，玛洛的保守派可能真的要有灭顶之灾了。

好在叶家鑫并非完全丧失了理智，他愣了一下，随即吐字含糊地答道：“控制魇人？不，我可做不到这种事情。

只是曾经有个叫黑猫的家伙指点过我，可能会有人用魇人对现实发起冲击。到时候，使用这件奇物可以影响控制一部分魇人的神智。”

说着，他随手抛了抛手中的土笛。

这东西性质极度古怪，除了激活它的叶家鑫本人，别人完全是看得见摸不着的状态，所以他根本不怕被人夺走。

“黑猫？那人有没有跟你说，是谁会利用魇人冲击现实的？你该不会想说是张十梦吧？”哲面色不善。

“张十梦？不，不是她……”尽管现在多半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叶家鑫也决不能透露张十梦已经可以自由掌控封印的事情。

所以非但这黑锅不能甩给张十梦，他还要尽全力避免别人怀疑到她头上：

“当时我完全没当回事，但事实证明，她说对了。

黑猫倒是有提过可能操控魇人的家伙。多半是个化名，叫做‘盲眼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