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洛东边境, 边防军后方大营。
平日里专供特种站队使用的室内训练场，今天被彻底清场。
平日里训练场难得一见的军官，今天足足挤满了五十名, 彻底占据了整个场地。
他们都是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到从六品下的归德司阶，边防军的中坚力量。
更简洁易懂来讲，这些都是可以统兵千人，各自为战的最小单位基层将领, 帝国军的千夫长。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令在场所有人自己都相当诧异的事情。那就是在场的军官中，十有八九全都是女将。
冷静直属亲卫在用人方面可以做到性别平等, 这是全军都清楚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 也仅限于直属部队, 而不是他们接到调令前来组建的新军。而且单单做到平等对待, 就已经引起军方保守势力的百般不满了。
事实上边防军内女性比例并不少，甚至超过了两成。
这是因为小规模的边防冲突自从圣武帝驾崩, 已有几十年未曾间断。来这边当兵, 就会死人。
玛洛百姓即便木讷封闭, 但求存的本能还是有的。于是叶家鑫摄政下为了稳定的兵员, 迫不得已开放了支饷保家的政策。
说白了, 就是提前支付一年军饷给家人, 强制服役至少五年。
如此一来，不少轻贱女子又家境贫苦的传统人家, 就会选择相当于将女儿妻妾卖给军方，换取一笔不菲收入的行当。
但真到了边境, 这些可怜的女人又几乎没有晋升军衔, 从而摆脱原本家庭的途径。
除非天赋异禀, 接触到超凡, 被冷静的亲卫发掘。否则在男权的打压下几乎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功绩晋升到从六品下的中坚地位。
在场的中层军官们，有不少都在怀疑是不是平恒王把边防军的全部女性军官都集中了起来，又或者为了眼下这一幕，临时晋升了很多原本终生没有资格踏入这里的人。
事实上两点他们都猜对了。
不过冷静为手下女将争取权利的想法其实并不多，毕竟她自己处在一个自打出生就不需要考虑晋升问题的地位。
冷静的选择，更多是讲求实际，为了能够实现张十梦提出的惊人企划。
张十梦说她有很大把握让大量凡人直接跨入超凡，冷静的考量，自然是优先选择那些灵觉更敏锐，更容易接触梦界的士兵给她。
说白了，就是边防军中的女兵。
不久之后，张十梦就会惊喜地发现，不止选拔来的军官几乎都是女性，就连划归她麾下的五万士兵，也几乎全部由女性构成。
在场仅有不多的几位男性军官，不是原本就隐藏在军中的野生超凡者，就是照顾支持郭怀忿的革新派老臣。
当然军中也有自己的圈子和利益集团，冷静不可能逐一审核调派给张十梦的手下。
于是乎，免不了也会混入一些自己不明所以，被看好革新派而选择押注的老牌贵族私下动手脚安排进来的家伙。
不幸的是，这样的家伙似乎运气不太好……
张十梦大咧咧从训练场正门走进来，原本还以为会有热烈的掌声迎接自己。
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帝国革新派高层的英雄与核心人物。
当着全世界掀桌的举动或许有人不以为然，但对于渴望力量，战斗在前线的年轻军人而言，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偶像。
但还没等她看清楚训练场内的情况，就被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军官指着鼻子骂道：
“征兵处的家伙都疯了吗？不仅让女人当军官，就连这么小的黄毛丫头都敢塞进来领兵打仗了？”
张十梦刚进门就莫名其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由得开启【心眼】去观察眼前的年轻男军官。
傲慢，鄙夷，夹杂着一丝不满……
显而易见，来人并非藏有阴谋故意挑事，他甚至对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被调来此地恐怕都全然无知。
傲慢似乎因为出身贵族，鄙夷与不满……难道是因为在场大多都是女性？
革新派怎么会混进来这种货色？该不会是冷将军刻意塞进来，考验我带兵手腕的吧？
显然张十梦还没有意识到纯粹是她想多了。
“怎么？期待自己更受欢迎一些？”一向高冷的莫离居然在憋笑。
张十梦眨眨眼睛，显然对眼前的状况十分困惑。
莫离也不卖关子，凑到张十梦耳边解释道：“你最近忙，一些细枝末节肯定关注不到。
其实在你发表演讲的当天，克里特对帝国边境发动了数十年未曾有过的一次猛攻。
这些前线将领当时估计都要忙疯了，怎么可能看过直播？”
张十梦闻言一怔，随即了然。
不过要说是所有人都没关注当时的事情，当然也不现实，毕竟在场的将领并不都是原本边防军官调派过来的。
其中也包括有一些并非边防军直属，甚至和她一样，之前甚至不是军方人士的成员。
张十梦注意到有几个人看自己的眼光明显不一样，像是在等着看好戏似的自己偷着乐呢。
其中包括一个比她还要小几岁，明显未成年的贵族少女；一个甚至还没换掉自己那一身破布，野蛮人一样的黝黑女孩；
以及一位明显已入超凡，第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让人无论如何也难以移开目光的纤细优雅美妇人。
除此之外，张十梦甚至还看到了两个在拿到资料之前，从未想到会在这里再见的熟人——
那是很久前被她从监察院手中救下，送去丢卡利翁群岛国的桔子姐妹：生栾和蜜橘。两人正有些羞怯地笑眯眯对她悄悄挥着手。
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张十梦在脑海中回想五十位军官的资料。
她只是在来前线的专机上，粗略翻看了一下这些未来下属的资料而已。
但凭借一直以来在梦界吞噬的识之道途意象，张十梦已经逐渐接近小紫那种过目不忘的程度了。
面前挑事的男人名为孙梓壮，任正六品下的怀化司阶，正是在国宴上被张十梦当做典型首先点出来，贪墨了七成赈灾款项的孙家族人。
孙梓壮履历上有几笔莫名其妙，不温不火的军功，配上如今的位阶可以说中规中矩。
只能说稍稍有些过度提拔了，比起禁卫军里那些明面上离谱飞升的贵族少爷还算收敛。
不过这份履历却相当禁不起推敲。张十梦没记错的话，这位孙梓壮手下副官三番五次遭遇撤职查办……
这些皆是因为那些副官在战场上“拒绝接受长官的明智领导”，下达了各种昏庸的军令，导致明明可以完胜的局面下损兵折将。
所以她一眼便看出来此人是绝对不能领兵的。
但偏偏令人在意的是，这位孙梓壮居然是一位被明确登记的官方超凡者。这在整个边防军中也是颇为少见的。
张十梦当然不知道冷静甚至没亲自看过此人的资料。于是她自顾自揣摩思量，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冷静的意思……
“这位同僚，你似乎对我有什么偏见？”张十梦故意提高音量，让整个训练场的所有人全都注意到门口的冲突。
“偏见？抱歉，我不是针对你……”孙梓壮高傲的目光从张十梦头顶掠过，完全无视了这位身材娇小，年龄也不大的“同僚”，在全场女性军官身上扫过：
“我只是想说，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一次刚在前线吃了大亏，没有渠道收到帝都巨变消息的孙梓壮，把今天的集会当成了一场羞辱。
被一个看上去甚至不知道是否成年的小丫头质疑，孙梓壮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类似的口无遮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了。但孙家势大，只要他没有蠢到去挑衅冷静本人，基本没有家里摆不平的事情。
自从踏入超凡，张十梦可谓说在帝都狂傲无边。却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狂的。
她带呆愣愣眨眨眼，随即跟着孙梓壮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军官，随即一丝怒意在心头燃起。洪篓疏圆
那些年纪稍大，明显是靠军功和资历爬到如今地位的女军官，在孙梓壮的逼视下纷纷移开视线。
她们眼中并非没有怒意，更没有像普通的的帝国百姓一样满是麻木，但她们深知在帝国军中，抗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带来更多麻烦和高层抱团的打压。
但在场的女性也并非人人都有足够的城府。一个身材高壮的年轻寸头女子就瞪着眼睛怼到了孙梓壮面前。
女人的个头甚至比孙梓壮还要高出半头，居高临下地眯起眼睛：“我要求你收回刚刚歧视性的发言，并对这位小妹妹道歉！”
孙梓壮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屈辱已经到了荒谬的地步，干脆气乐了。
看着女人明显刚从前线下来，一点也没有军官的气质，甚至还穿着士兵的野战制服，挑起一边眉毛讥讽道：
“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站在军官的集会里说话？”
女人气势凶悍，且完全没有周遭成熟军官的隐忍，耿直地怼了回去：“我刚刚接受调令，现任从六品下归德司阶。
我叫铁锤，以前是工兵队的。能被破格提拔，是因为我用铁锤敲碎了三个全副武装的神国杂碎，独自完成了破坏桥梁的任务！”
铁锤说着，眼中满是骄傲。
当然军衔是刚提拔的，名字却不可能是得到的。这显然也说明铁锤不是第一次作为非战斗人员敲碎敌人的脑壳。
至于她本名叫什么，自打被家人卖来边防军，铁锤就从来没再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