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又是一家人在一起团聚着吃了顿饭。

谢夫人问起来禄在外的学业。

来禄道，“青云书院确实名不虚传，不止每月都有考试，随堂也会出题考核。孩儿不止可以自己学，还可以向其他学业好的同窗请教学问。孩儿在那边求学之后，觉得学业也日益精进了。”

然后看了眼大家，“就是时常想家里。”

吴姨娘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家里一切都好。你是个男人，别总是惦记着家里。”

来禄道，“孩儿知道了。”

吃完饭之后，来禄便和谢来一起回屋了。兄弟两人分别好久，好多话要说。

谢来和他说了家里的变化。

比如桃花姐在县里开了铺子，杏花姐如今跟着母亲学打理家业。

来禄道，“她们……不说亲？”

“暂时是都没考虑了。”

来禄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外面去了之后，更是发现规矩比自己想的多。

所以才更担心家里的姐妹们。

谢来道，“别担心，她们开心就好。我有时候也常常想，人活一世，干什么就要活在别人的嘴里呢？应该为自己而活。自己的选择坚持下去就好。”

来禄道，“你说的对。既如此，我们兄弟们努力便是。以后也给家里的女人们撑起一片天。”

谢来哈哈笑，“日后她们说不得比我们还要好呢。二哥，你可不要自大了。”

来禄也笑了起来。

还是家里好啊。

好久没有和人说这些家常了。在学院里，大家虽然是同窗，但是也是竞争对手，难以真正的交心。

所以学院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说的那样好。学业上是有帮助的，但是过的也不开心。

“对了来弟，齐志远家里好像出事了。”

谢来心里微动，“出什么事情了？”

“似乎是被人告了状，都惊动都城了。那边派钦差来调查此事。齐志远因此提早离开了书院，回家处理此事。”

谢来道，“你觉得严重吗？”

“不知，但是平日里和他交好的那些人，如今都十分谨慎。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来禄道，“所以人不要太得意忘形，容易出事。来儿，我如今倒是放心了。据说他要参加开年的会试。虽然我觉得以他的学问考中几率很微乎其微，但是凡事无绝对，谁知道会不会考中呢？万一真的中了进士，也许会趁机打压你。”

谢来：“……”母亲不会也是因为如此考虑吧……

谢来道，“如今你可以放宽心了。”

来禄点头。

两人又说起了来福和来寿。

谢来道，“来福哥倒是常有书信回来，倒是三哥……可能前线实在不方便。如今不是还在打仗吗？”

来禄道，“是啊，听说世家捐了许多银子，如今军饷充足，这场仗只怕还要继续打下去。当初皇上不打，我们也担心。如今打了，却要打这么久，我们也要担心。”

谢来倒是没得到这个消息，听到来禄这么说，就笑了，“世家竟然愿意主动捐银子支持打仗？可真是难得啊。”

“那可不，我一听那银子的数目，才发现说自己是井底之蛙都是抬举了。那些世家，随随便便，几十万两银子往外撒。可想而知，他们底蕴如何深厚了。”

谢来道闻言，忍不住道，“这些世家都是积累了几百年的财富，根深蒂固，银子自然多。可惜，他们依然不满足，一代又一代的积累天下财富……”

想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谢来心里也产生了压力。

未来太难了。

来禄到底是赶路赶累了，说着话，不经意间又睡着了。

谢来反而睡不着，去了学堂里面。

晚间马老师是一直在的。这就是个工作狂。

只是年底，马老师忙，所以也没给谢来讲什么课程了。

按着马老师的说法，如今时间还充足呢，不用着急。让谢来自己学习。

司马丞相正在批阅军备方面的公文，这一类事情，皇上是不操心的。都是丢给其他人做。

因为司马丞相这人自觉，每次批阅之后，第二日都会去御书房里给皇上禀报。

见谢来来了学堂，他问道，“不是说今日你兄长归来，要和兄长秉烛夜谈？”

“兄长睡着了，学生睡不着，进来看看书。”

“你心里有事，是看不进去书的。”

司马丞相边批阅公文，头也不抬道，“说说看。”

谢来道，“学生其实也只是偶有所感罢了，您说，怎样才能让世家心中有国，有民？”

司马丞相道，“你竟然对世家存着希望，未免也太过天真。”

谢来：“……”

“你可知道，世家的兴起是站在什么之上？”

谢来道，“他们压榨百姓，积累天下资源。”

司马丞相道，“这只是其一，纵观历史，世家要大兴，必定是要改朝换代之际。每一个皇朝的开国帝皇必定少不了世家的扶持。所以，你觉得世家心中会有国吗？他们吸光了这个皇朝的血液之后，就开始等着下一个皇朝的建立。”

谢来不寒而栗。他觉得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自己上了朝堂之后，就能做点什么改变。

但是如今慢慢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将会是一个又一个的庞然大物。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实在太渺小了。

司马丞相道，“所以寒门的崛起是非常有必要的。只有寒门崛起，才能打破他们对这个皇朝上上下下的掌控。才能一步步的挤压他们的生存领域。”

谢来道，“就算寒门崛起，谁又能保证，不是下一个世家的崛起呢？”

司马丞相神色微顿。然后抿了抿唇，“谢来，你可是寒门子弟。”

谢来道，“学生是寒门，可我不会觉得所有的寒门都是为国为民。我也不认为，世家子弟就都是豺狼虎豹。学生觉得，只要有共同的理想，都是可以成为盟友的。”

他还是得承认，之所以会有这方面的想法，主要还是觉得和庞然大物对抗太难了。不如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要自己把路给走窄了。

司马丞相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

也许是笑他天真，也许是笑他想象力丰富。

“也罢，我还从未见过。日后我看着你如何做到。”

谢来觉得他这话不是真的在期待，而是在笑他。不过他也能理解马老师的心情的。马老师和他不一样，他虽然是这个世界的寒门，但是实际上和世家也没什么冲突过。所以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势力，甚至一个符号。而马老师所在的主家必定也是一个大世家。只有一个超级世家，才能请得起马老师这样的管家。

而马老师偏偏又遇着一个疯子一样的主家，整日里欺压他。心里自然会有世家没好人的观念根深蒂固。

但是谢来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好歹也是学过历史的人，这都是有例可寻的。好多搞变法的，改革的，学习新思想的，大部分都是家里有家底的人。

当然，其中能够成功的，基本上都是因为武装力量的支持……

谢来：……

……

边城外早已经是一片白茫茫大地。因为气候缘故，两军暂时休战，不过也依然是对峙状态。自从被袭击了一次大营之后，大虞的军队那是万分小心了，

这大雪天里，来寿被赶出了边城，即将一个人出去探路。

只有几个兄弟送他。大家都在抱怨，“这样的天气，让你出去，岂不是让你去送死？”

“呸呸呸，说什么话呢，要说吉利话。”

“……”

虽然话不吉利，但是也是事实。这么大冷天的，把人安排出来，而且来寿哥身上还带着伤呢。这伤还不是敌人打的，而是被上峰打的。只因为来寿哥给提了一个建议，没被采纳，还被趁机打了一顿。

这一切的起因是蛮人那边实在是狡猾，除了偷袭营地之外，也不和这边正面冲突，来寿他们上次倒是找到对方了，结果等边城大部队来了之后，这些人又换位置了。

且来寿再想找他们，又无从找起来了。

来寿就想起来以前谢来给他讲的故事。

里面就有应对蛮人这种敌人的方式。就是用敌人的人，来对付敌人。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系，但是蛮人可是知道的。随随便便一个蛮人奴隶，所知道的可能就比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还要多。

来寿将此事禀报给了自己的上峰，不止未被采纳，反而还被打了一顿鞭子。

说他胡乱出馊主意，不顾大军安危。

来寿不止没升职，反而之前的军功也被抵消了。且还在这个天气里，不顾来寿身上的伤，让他出来探查敌情。说是探查敌情，何尝不是让人送死？

这一切都让和来寿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很不平衡。

“都是看监军大人如今忘了来寿哥了，这些人便趁机踩我们来寿哥。”

来寿道，“所以我们不要太高看自己了。”

要说不失落是假的，来寿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贵人了，结果因为一直没打胜仗，他也被遗忘了。

之前那些看不惯他一个伙夫冒头的长官们，自然不会高兴。

这一顿打，来寿吃了亏，但是也想明白了。

日后再也不会自视甚高。

这里并没有什么贵人，唯一的贵人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杀敌，自己有军功，才能往上爬。

所以这大雪天的出来，对于来寿来说并不算苦，而是机会。在外面，他才能自己去接触蛮人，学他们的东西。

唯一失落的是，今年无法给家里人送信了。若是能留在城内过年，是有机会给家里人写信的。来寿也没想过给家里人留下什么书信。他觉得如果自己能活着回来，自然可以自己寄信回家。

若是回不来，也不用告诉家里人，自己的处境。就当他一直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给他们一个念想。

不过，过年的时候来福哥应该是可以回家的。家里也只是少了一个他罢了。

来寿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艰难的在雪地里行走着。

就是眼睛莫名的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