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有让植物快速生长的能力?”
妮妮芙下意识假笑了一下, 后见瞒不住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艾利克斯与英格尔对视,一同点了下头。
【是奇异者。】
妮妮芙问:*“你们怎么这么快猜出来的?”
艾利克斯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面,道:*“你似乎想隐瞒这件事, 不要担心,我们不会和别人说这件事的。知道奇异者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妮妮芙指了指英格尔,眼睛在闪光:*“我知道了, 因为你是巫师, 我第一次见巫师, 真的好厉害!”
英格尔笑了笑,没回话。
萨兰布拉以骑士为主, 巫师很少,她这么稀奇也正常。
艾利克斯又和妮妮芙闲聊了几句, 从吃喝到书籍,见她态度放松了许多, 才问道:*“对了,你知道这个皇宫里面曾经有个叫露西娅的人吗?”
妮妮芙眨了眨眼睛,*“哦, 原来你们想问这个, 你们是丘涅的人吗?我听说露西娅去丘涅当皇后了是吗?”
英格尔眯起了眼睛。
他没想到这个孩子对政局还有一定了解。
妮妮芙天真无邪地道:*“我还以为你们要问皇帝把那些女孩儿关起来做什么的事情呢?毕竟这件事几乎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只有外面的人不知道。你们刚刚不是也救了她们吗?”
艾利克斯:*“……你那时候看到了?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妮妮芙:*“我只能想到是你们啊?只有你们是突然出现的。”
艾利克斯稍微转变了一些态度,这个女孩所知道的可能比他们想象得要多,*“那么有兴趣和我们说说吗?”
妮妮芙挠了挠头:*“我也是小时候听我妈妈和薇拉聊天的时候知道的。”
她那时候才六岁, 她母亲也没想过她会记住并理解这些事情。
*“我听她们说,那个时候我们的皇帝嫌打仗麻烦, 于是答应了丘涅新皇帝‘和亲’的要求, 但这边和亲的身份必须要是公主,可是皇帝自己没有姐妹, 不想把我的姐姐们放出去,贵族们也不愿意把女儿嫁出去,于是他就把年纪稍大的露西娅充做公主送出去了。”
说到这里,妮妮芙笑起来,很勉强的笑容:*“对了,你们不知道,皇帝他不放走我的姐姐们并不是因为他作为父亲疼爱女儿,他把一些年纪在十五岁以下六岁以上的女孩子关在自己的宫殿里养着,里面有他自己的女儿,小贵族的女儿,还有农民的女儿。据说露西娅是农民的女儿。”
英格尔和艾利克斯都明白乐她的语中意义。
艾利克斯笑不出来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收成了拳头。
是怎样的环境让一个孩子要笑着说出这样残酷的事实。
所以她从不称呼皇帝为自己的父亲。
这也是她母亲从来不让她出房间的原因。
英格尔脸色变得有些阴郁。
【皇后的过去………】
漫画里对萨兰布拉帝国末代皇帝的荒淫无度也是一笔带过,可是这个宫殿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悲剧。
妮妮芙接着道:*“我只记得这么多了,其实薇拉知道更多,她以前照顾过露西娅一段时间,就是她出嫁前那段时间,薇拉大概傍晚会回来。”
薇拉是唯一一个就算再忙也会回来瞧她一眼的女仆,也是从她母亲还在就跟在她们身边的人。
露西娅的事情在春宫不算很大的秘密,年纪大一点的女仆都知道,她判定这些人不会伤害她们于是就说了。
英格尔:“………还要绑一个人?”
艾利克斯:“是请~”
比比代:“说完了是吧?露西娅不是皇后吗?你们问她的事情做什么?”
乌瑞&谢丽尔&英格尔:“你竟然听得懂?”
比比代:“喂喂喂!我在家也有请家教的好吧?三大帝国语言不是必修课吗?这么惊讶干什么?是不是瞧不起我?”
萨兰布拉语没及格的乌瑞和谢丽尔目瞪口呆。
艾利克斯继续和妮妮芙东拉西扯,但每次谈到特尔斯就会被她岔开话题,于是他也就不再提他了。
傍晚,果不其然,响起了敲门声。
*“妮妮芙?!你在里面吗?这门是怎么回事?”
*“我在,稍等薇拉,他们接你进来。”
薇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两个眨眼功夫,她就被一个陌生人用传送阵“请”进了房间。
她看上去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艾利克斯道:“你可以稍微慢一点。”
英格尔:“让她在房间慢慢回神也是一样的。”
“丘涅语?巫师?”薇拉眼神变了,她把妮妮芙护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侍女,听得懂丘涅语。】
艾利克斯笑道:*“问点事情,要是我们想害你们,你们现在不可能好好站在这里。”
薇拉紧张地扫了一圈:*“你们想问什么?”
*“别担心,我们不是非法越境。我们想问问露西娅的事情,妮妮芙说你知道一些内幕。”
薇拉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六年前和妮妮芙的母亲聊过这一段,她惊讶地看向妮妮芙。
薇拉挑眉:*“为什么你们想问这个?你们只需要知道露西娅现在是你们国家的皇后不就行了?”
艾利克斯笑道:“我们想做什么不劳费心,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想杀了你们轻而易举,而且不会有人给我们定罪就是了。”
英格尔无语地看着他。
薇拉打了个寒战,她知道那些刀下浸血的人说出这种话的语气。
他们坐下来。
薇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缓缓道来:*“那时候知道皇帝做的那些事情,我只有余力庆幸我自己长得一般,年纪大,躲过这一劫还得到了这个工作,皇宫里面大部分人都这样,只要祸端不落到自己身上就不会去瞧,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
“和亲的人定了,找几个人去打理一下。”
“诶?我不要!”
“薇拉,你去。”
“……”薇拉当时资历较浅,没想反抗女仆长的意思。
她与其他三个人一起奉命去打理那个传说中要去“和亲的公主”。
实际上谁都知道,那只是个被随手一点,从皇帝的禁脔场里被拖出来的农家贱民的女儿。
维尔汀女帝宣布的法案让不少农奴脱离了奴隶籍,变成了普通的农民,这个露西娅一家也是如此,她们这类女仆家境大多也是如此。
可这个法案实行没过几年,就不了了之。她们的处境也并没有好转。
农奴制度从未消失过,不可否认在维尔汀女帝的手下有过废除的迹象,可她一死,贵族们又重新翻盘,曾经有过奴隶籍的人一并被歧视,农奴和地:主间的矛盾纠纷愈演愈烈。
一样的处境,她们会觉得比起辛苦工作的自己,那些被贵族宠幸的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女人们是过分幸福的————直到目睹她的那一刻为止,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薇拉是在一个辉煌的公主寝室里见到她的,与之格格不入的十六岁女孩。
她还在外头家里的时候,在街上见到过冻死的乞丐的尸体,冻僵的身体起码是完整的。
露西娅被拖过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片皮是完整的,荆条尖椎等乱七八糟的伤痕,新的叠着旧的,血肉模糊,她的衣服比剪的稀碎的破布还有漏风,她的下身在淌血。
她的两只眼睛都被打肿了,脸皮缝了两道长疤,下颌骨像被打歪了,从嘴里掉出两颗牙齿,脚趾好像被剪了好几个。
薇拉以外的女仆看到这个场景就吐得天昏地暗,直接被抬走了。
那个女孩———露西娅眼珠子轻轻转向她,用合不上的嘴巴说道:“你倒是不怕……反正等会就能看了。”
在她的语气里,薇拉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眼睛里也是。
也许是因为她的语言以及周围的人都太过于冷漠,也许是她本性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薇拉打扫了下地面,找了件衣服给她披上,她什么都没说。
露西娅抬头看着她,扯起一个满是裂痕的冷笑。
薇拉对这个笑容印象很深。
露西娅虽然身份低贱,但终究是决定被送去联姻了,是一个国家的门面,不能随意处置。
很快来了一个巫师。他把露西娅的皮肤治愈成了原样,然后又有医师来给她整了一下移位的骨头。
在萨兰布拉这个巫师奇缺的地方,御用巫师被用来做这种事,却没有任何情绪,他看起来已经很熟稔了。
她看起来能看了,准确来说,是过于好看了。
薇拉替她穿好奢华精致的礼裙。
任何人见了都丝毫不怀疑这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后来过来服侍的女仆的眼神,无一例外带着嫉妒羡慕和不甘。
其中只有薇拉见过她最凄惨的样子。
薇拉的表情一直很淡漠,没人让她离开她也就一直服侍着她。
她的笑容也一样很完美。
薇拉帮她梳头发的时候,露西娅自己戴上了耳坠。
那水晶堆砌的坠子感觉会把耳廓勾破。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还能笑得出来?”
薇拉只觉得她的笑容毛骨悚然。
露西娅转了转眼睛道:“嗯,看你的眼神,说明我的修行还不到位。”她笑道:“我会好好学的。”
薇拉觉得,那缝缝补补的漂亮皮囊下藏着一堆腐烂生蛆的肉。
露西娅说的学习,是真学。
作为皇后嫁出去,有一大堆家教,需要在半年内,将教养和知识塞到她的身体里。
然而,她学得很好。简直完美。
不过半年,她的老师们连连夸赞,女仆们对她亲爱有加,当一个人的完美程度高出太远,就生不起攀比之心了。
她像一个吸水性极强的海绵,任何知识都为她所用。
对她来说,学习不是负担,不是责任,而是生存。
尽管刚开始眼睛是死的,但在这半年里,薇拉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热烈而叛逆的生命力,那种想要踩在所有人身上活下去的力量令人震动。
她渴求知识的欲望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她甚至让人找来了巫师,还有魔咒全书。有一段时间废寝忘食地研习魔法。
但与她其他成就相比,她似乎并没有什么魔法天赋。
因为如果她成了巫师,她会让所有人都在不经意间知道。
事实上之后丘涅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皇后曾经是一个巫师。
还有一件事,她藏的很好,一直没说。
直到她出嫁那天,其他女仆都出去了,只剩薇拉一人,给她梳妆。
露西娅轻轻开口。
这时候,她的笑容和声音已经和真正的公主没有任何差别了,薇拉从中只感受到了温暖如春。
“薇拉,你知道吗?我今天很高兴。”
尽管她早已熟练而亲切地呼唤其他所有人的名字,薇拉这是第一次听她叫自己的名字。
“你猜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的样子和一个刚出嫁的充满期待的姑娘一般无二。
薇拉面无表情,也没开口,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会自行解答。
露西娅摘了红宝石项链换了一个白珍珠的:“哎呀,你还是这样不善言辞。我告诉你吧———”
“因为我可以离开这里了,而且我可以见到我的家人了!我当然开心啦!”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辞令。
薇拉却第一次觉得自己听到了她的真话。
但这个家人———是她以前的还是将来的?
薇拉很罕见地开口了:“露西娅殿下,我希望你将来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镜子里的露西娅的脸上怔怔地落下一滴泪。
薇拉心中升起一丝扭曲。
【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你的家人还活着吧?】
虽然他们说会给女孩家人一大笔钱,让他们活得舒舒服服。
可是女孩家人在女孩被抓走后立即反抗,被枪杀。女孩被抓进了地狱,里面的人还用她的家人来威胁让她求死不能。
然后再用她的家人把她骗出来。
这种故事不止一次发生在这个宫殿里。
人人都知道露西娅的家人很爱她,她以前很幸福。人人都知道她的家人死在哪里。只有她不知道。
露西娅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她擦干了泪,转过头用十分真诚的语气道:“对不起,我是太高兴了,能在走之前从你嘴里听到这么美好的祝福的话语。”
她激动地抱住了薇拉。
薇拉知道,她听懂了。
她不可否认有了一点愧疚。
然而对于一个坏掉了的人来说,这一点愧疚并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同一情境下,如果交流的人用的都是同一种语言,则不会再标注。如果用的是不同语言。会标注一下。)
(薇拉和妮妮芙母亲谈这件事是六年前,但露西娅出嫁是在二十几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