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康熙想要在胤礽面前证明自己,还有一个人也同样急着在他证明自己。
此人倒也不是旁人,正是胤礽与胤祾的三叔公——索额图。
索额图最近愁啊,太子眼瞧着日日长大,却跟赫舍里家族一点儿都不亲近,这将来可怎么是好。
“索相!索相!”
“怎么了?”索额图没好气地瞪了慌里慌张的下属一眼。
“皇上刚刚下了一道谕旨!”
“什么内容?”
“皇上新设置了个‘南书房’,侍讲学士张英,被加食正四品,皇上还赐居房屋,还有内阁学士高士奇,被授为中书舍人,皇上还赐御书‘忠孝’二字。二人都入值内廷,即日起可在南书房行走。”
“皇上喜欢吟诗作画,张英和高士奇在翰林院里确实文采出众,这也不足为奇,你慌里慌张地做什么。”
“皇上如此宠信这二人,下官是担心、担心……”那人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再说下去。
索额图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皇上又没有提他们入内阁,我一个臣子还能去反对皇上赋诗作画?”
“且先瞧着吧,有的是别的人比咱们更着急,咱们静观其变就成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大家都选择按兵不动,最后竟无一人出面反驳此事。
可渐渐地,皇上也会偶尔让南书房代为起草诏令,无形之中,便提高了南书房的地位,这下人人都知道,能入南书房者,皆为皇上的亲信。
这下诸位内阁大臣才幡然醒悟,原来皇上设立南书房,并不仅仅是为了吟诗作画,闲暇取乐,皇上的真正意图,是为了分内阁的权,削减内阁大臣对皇上的牵制。
索额图急了,亲自面圣,打算上书此事有违祖制。
人却被晾在外头,晒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太阳,偏偏今日天气又颇为炎热,身上的官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瞧瞧这帮奴才,这么热的天儿,也不知道给索相倒杯茶解解渴。”
此话一出,乾清宫的小太监这才给索额图送了一杯茶水。
早就渴得不行的索额图,立马接过,大口大口饮尽,又将茶杯递还给那小太监。
“梁公公,皇上还忙着呢?”
“我的索相,奴才哪敢瞒您,明相在里头呢,一直就没出来。”
“明珠?”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宫?
索额图知道忌讳,并没有将内心的疑问说出来,而是擦了擦汗,笑着与梁九功继续闲话。
“那公公估摸着里头大概还得多久?”这样他心里也好有个数,总不能真的就站在这儿等上一天吧,他年纪也大了,可经不起这么造。
梁九功面露难色,摇着头说:“今日这情况,还真不好说,得看皇上自己了。”
这话一听,是个聪明人就明白过来了,皇上今儿个是不打算见他了。
索额图尴尬地笑了笑,自挽道:“本相突然想起府上还有要事亟需处理,就先回去了,烦请公公到时候替本相,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本相来过了。”
“索相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那、索相您慢走。”梁九功拂尘一甩,伸手示意,让他赶紧的。
索额图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背脊,转身离去。
却在走廊的转角处,遇到了一个他最想见到的人——太子,这比让他今日见到皇上还要让他高兴。
“奴才索额图给太子殿下请安!”
索额图跪得心甘情愿,嘴角的笑就没掉下来过。
“快快请起,索相与孤都是一家人,论起辈分,孤还得唤索相一声三叔公,私下不必多礼。”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太子这番话,也是等到索额图实打实跪下磕完头之后,才说出口的,索额图为官几十年,岂能不知道这是真心实意,还是只是客气而已。
不过太子今日唤了他一句“三叔公”,那便是承认赫舍里一族是太子的辅助,太子虽然才三岁,可论起今日这份智谋,不输给成年人。
太子越聪明,索额图就越是高兴,这代表将来太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性越高,赫舍里家族的兴旺便越是更容易实现。
“奴才谢太子殿下。”索额图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
“孤的弟弟胤祾告诉孤,上次皇后的册封礼上,索相曾赠送给他一枚碧玉老虎,他甚是喜爱,孤今日要替胤祾谢过索相。”
“太子殿下折煞奴才了,二阿哥跟太子都是仁孝皇后留下的血脉,奴才又看着仁孝皇后从小长大,自然要替她照顾好太子和二阿哥。”
听见索额图提及生母,胤礽脸上露出动容。
“是啊,孤和弟弟胤祾身上也流着一半赫舍里家族的血。”
一听太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额图赶紧趁热打铁,开始表忠心。
“赫舍里一族永远都是太子最坚实的后盾!”
“索相之心孤都看见了,快些起来。”这次胤礽亲自去扶他。
两人靠近的时候,胤礽在他耳边留了两句话。
“只是索相,孤有一句话,还是想提醒提醒你。”
索额图动作顿住。
“奴才洗耳恭听。”
“大清是爱新觉罗氏的大清,如今更是皇阿玛的,若有当奴才的,对着主人堂屋里的新陈设指手画脚,彻底惹恼了主人,那必然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鞭打一顿,逐出府去。”
胤礽站直身子,退后了一步,腿短,还是有点近,又退后了两步,这才站定。
“索相聪慧,自然明白孤在说什么。”
太子与皇上朝夕相处,定然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皇上的心思,今日,梁公公最后才露面,是皇上故意让自己在烈日下空等许久,便是知道今日自己想说什么,并且皇上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不满。
他今日是晒昏了头了,竟未曾发觉这一点。
“奴才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孤瞧索相脸都晒红了,不如回府好生休息几日。”
“这……”索额图如今是内阁首辅,他哪里舍得手中的权势。
“孤今日言尽于此,该怎么做,索相自己看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胤礽便提步往御书房去了。
索额图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畅通无阻,走了进去。
那里头根本就没有明珠!
回府之后,索额图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待了很久。
“皇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臣子听之任之的少年天子了。”
索额图感叹了一声之后,遣府里的管家即刻去衙门,替自己告假。
回到胤礽刚刚踏入御书房那一刻。
康熙一瞧见太子,便笑着打趣他。
“今日怎么自己来找朕了?还说自己长大了,依朕看,保成明明还跟小时候一样,一刻也离不开朕。”
胤礽嘴角抽搐,笑而不语,左右分辨也无用,皇阿玛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方才见着索额图了?”康熙又问。
“嗯,儿臣来时,在廊下撞见的。”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胤礽缓缓垂下目光,皇阿玛的控制欲又爆发了。
“他说他想替额涅照顾儿臣和小二。”
“呵!他算什么东西,当朕不在了吗?保成不许听他胡说。”
皇阿玛此时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充满了攻击性。
“嗯,儿臣有皇阿玛照顾就足够了。”
这番贴心的话将暴躁的康熙安抚住了。
“这是自然,虽然你额涅不在了,但朕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们兄弟俩去。”康熙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去。
“有皇阿玛在,本就无人欺负儿臣与小二。”
幸好保成年纪小,未曾察觉他方才话里的其他含义,康熙笑着转移开话题。
“对了,朕将几个学识渊博的翰林院学士召集到了南书房,待朕亲自考察一番他们各自的品性,等两年后,你满六岁,朕就让学识品行兼优者给你当老师。”
“儿臣都听皇阿玛的。”
上一世他最开始的三位老师,就有第一批入南书房的张英,原来皇阿玛竟在两年前,就开始为他准备了。
皇阿玛他总在这些细微之处为他打算良多,让胤礽心中对他只有怨,而没有恨。
“皇阿玛……”
“嗯?怎么了?保成在朕面前还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大胆说出来就是了。”
他总觉着保成这孩子心里藏着事,明明他已经对保成十分宠爱,可保成却总是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儿臣是想对皇阿玛说,多谢皇阿玛替儿臣费心。”
还当是什么呢,原来这孩子竟然是要谢他,康熙笑着朝保成走了过去,将他抱起,高兴地往上一扔。
“保成知道体谅朕了,朕很高兴。”
高兴就高兴呗,干嘛又扔他!胤礽又急又气,还得控制着自己不能叫出来。
“皇阿玛!快放我下来!”
“好好好,最后再飞一次。”康熙正在兴头上,哪能轻易罢手。
“啊!!!!太高了!!!”
太子殿下的尖叫声再次传到了殿外,正在换班的侍卫们纷纷低下头,肩膀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