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因为未能胜过太子猎得一虎,而有些失落的大阿哥,被保宁这句话重新燃起了斗志。
“保宁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也亲自射杀一只虎,弄张虎皮给你!”
“好啊,那我到时候就给自己做一块垫子,冬天铺在榻上,每天贴着它睡觉。”
可惜之后的路上并未再遭遇到猛虎,倒是捕了些鱼。
“这些鱼味道鲜美,送些回京,让太皇太后也尝尝。”康熙事事都惦记着留在宫里的老祖母。
“保宁,昨日收到的回信,你乌库玛嬷惦记着你,你也写一封信,到时候跟朕的一道寄回去,别叫她担心。”
“儿臣记住了。”
皇阿玛这黏人的性子,也是没救了,自从来到盛京,日日都要给乌库玛嬷写信,以前出远门,倒也不见他写的这么勤。
不知不觉,倒是把心里话给顺嘴说出去了,得到了皇阿玛的一记重锤。
“那是因为以前你乌库玛嬷身体还算硬朗,这两年,她总是生病,朕不放心,你倒好,反倒编排起朕来了。”
“你回去之后,要替朕多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让她高兴些,她最喜欢你,如今都胜过朕这个亲孙儿了。”康熙说着说着,竟还吃起醋来了,语气酸溜溜的。
“皇阿玛,您前朝事忙,不得空常去慈宁宫陪伴乌库玛嬷,这些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乌库玛嬷的,您就放心吧。”
康熙宠着他,迟迟未让他从慈宁宫搬离,也是有这层缘故,皇祖母年纪越来越大,她又不喜欢其他人去打扰,最疼的就是保宁这孩子,所以他才让保宁继续在皇祖母跟前待着。
一旁的太子推算了一下,太皇太后是康熙二十六年逝世的,还有五年的时间,到时候皇阿玛和保宁怕是要伤心极了。
尤其是保宁,在他心里,乌库玛嬷可比皇阿玛还重要,到时候他得多陪着些,别叫保宁伤心太过,反倒把自己的身子弄垮了。
既然来到了盛京,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
“皇阿玛,沙俄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还与蒙古准噶尔部落私下联合,咱们不得不防,如今朝廷国库还算充裕,不如就先在这边勘察河道,同时修建船舰,也好确定运送粮草的路线,以备不时之需。”
“保成说的对,是得防着些,盛京是咱们满人发迹的地方,这大片的土地物产丰富,有人参、鹿茸还有东珠,是不能叫外族抢了去。”
若是真的打起仗来,就像保成方才所说的那样,这里可以作为粮草物资的囤积点。
“这样,勘察修建河道,造船这些都秘密进行,不要叫那边发觉,尤其是勘察的时候,均对外声称是——捕鹿吧。”
“儿臣遵旨。”
康熙看着年纪虽只有八岁,但思考的深入程度却不输给大人的太子,格外骄傲,他当年登基也是这个年纪,是时候放手让保成去做些事情了。
这些“大人”才该思考的事情,跟大阿哥和胤祾两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是没有多少关系的,他二人整日疯玩,下河看别人捞鱼,上树非要捉松鼠,小日子过得可充实了。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要回宫的时候,路上赶得急,没什么好玩的,不是睡觉就是发呆。
回宫后,胤祾和他大哥再度陷入水深火热的学习当中。
开春了,百姓开始在田地里播种,康熙带着人又去了周边巡视,太子负责培育的御稻米也开始在苏州种植第一季,他密切关注着育种的情况。
除了北边需要警惕,南边的琉球也还未收复,福建总督姚启圣与福建水师提督施琅这个时候却生出了分歧。
康熙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保成,这些时日你也看了不少关于收复琉球的折子,姚启圣和施琅这两个人,你觉得让谁主征更合适?”
太子放下手里的笔,端正坐好,他每日都在御书房,替皇阿玛整理奏折,所以知道不少时事。
明珠与这位水师提督似乎还是站在一边儿的,早朝的时候,极力主张让施琅专征。
同时,左都御史徐元文上疏弹劾姚启圣,说他素性乖张,冒领军功,挥霍金钱,强娶民女为妾,谲诈行私,数罪齐发。
那折子他也看了,不过先不论这上边写的是真是假,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在这样特殊的节骨眼上,写出这么多的罪状来,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傻子都不信。
姚启圣这个人他知道,此人如今患背疽,病情一日重过一日,他却毫不惦念妻妾与子女,也不着急治病救命,惟以不得收复琉球为憾,日日为此事奔走。
修建船舶,采购西洋新式火炮,壮大福建水师;发展福建民生经济;举荐贤良,对了,施琅最开始就是姚启圣力荐,才得以入了皇阿玛的眼。
可惜,按照前世的发展,明珠和施琅屡次在皇阿玛面前进言,导致皇阿玛认为姚启圣确实有诸多不良行径,对他多加谴责,收复琉球不久,他就病死了。
“启禀皇阿玛,当初一边攻取收复失地,一边招抚对面不坚定的将领这一策略,儿臣记得是姚启圣提出来的。”
“不错,起初大清兵力有限,又被三藩之乱牵制,腾挪不出多余的兵力收复失地,只采取这样的做法,不过此法确实有所成效。”
“自康熙十三年起,姚启圣一直在福建为官,他最是清楚福建沿海以及对岸的情况,前几年开海禁也是他先提出,从海关收缴上来的赋税便可知,这一举措为大清的百姓,为朝廷带来多大的收益。”
“你继续说。”康熙不是不知道这些。
“如今姚启圣日渐年迈,据说他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了,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收复琉球与澎湖岛,儿臣以为,对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臣子,应当满足他的心愿。”
“所以保成你支持让姚启圣主征?”
太子这时却摇了摇头。
“非也,正因姚启圣年迈且身体不好,才不能让他主征。施琅善兵法,又曾是郑成功手下,熟悉郑氏阵营的情况,故旧也不少,他最适合主征。不过施琅此人,毕竟曾反抗大清,却也不能没了人牵制,所以儿臣以为,当让施琅为主征,姚启圣为辅,从旁监督辅助。”
今后还得找人接替姚启圣继续牵制施琅,施琅晚年几乎占据琉球南部已开垦土地的一半,即便如此,犹嫌不足,居然贪得无厌到,连无田无地的渔民也不放过,向渔民们勒索。
姚启圣的病得治着,也不能让他灰心丧气,他得继续替朝廷盯着施琅,防止施琅今后中饱私囊,鱼肉百姓。
“保成,朕在你这个年纪,不如你多了。”康熙不禁感叹。
太子滞愣了片刻,他下意识恭维:“皇阿玛乃千古一帝,擒鳌拜,平三藩,将来还会收复琉球,踏平西北准噶尔,儿臣如何能与皇阿玛相提并论。”
“朕相信,朕的保成今后会把大清治理得更好,所以啊,朕要在那之前,替你把所有的障碍一一扫除干净!给你一个安定、太平的大清。”
康熙刚好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
“皇阿玛……”
太子有些恍惚,前世今生的两个皇阿玛再度重合在一起,他相信皇阿玛此时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那究竟是什么在今后的岁月里逐渐动摇了他的想法?
是什么改变了他,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父子之间的信任,是什么改变了一切?
他很想问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哽住了。
他不能问。
也不敢问。
“不过且还得有好些年月才能达成呢,你呀,好好读书,好好看着这帮大臣,跟着他们学,学着如何观察人心,学着如何管理一个国家,如何治理百姓。”
“那若是儿臣学不会,学不好,又该如何?”太子红了眼眶。
“倒也不急,你皇阿玛还年轻,还能多替你扛上几十年,咱们慢慢儿地学,朕的保成那么聪明,朕相信你,肯定能学会,能做好,嗯?”
康熙挑眉看着他。
太子在康熙的目光中,缓缓颔首。
“嗯,儿臣会用心去学的。”
比前世更用心,更努力,做的更好,那样,会不会改变原有的结局?
他心里抱有一丝希冀,并为之愿意付出一切。
“好了,朕才夸完你,你倒是还急得哭了,这一点你就该向你弟弟学学,朕不夸他,他都自信得很,一夸他,他那鼻孔都要朝到天上去了。”
“保宁他自然是很好的。”
“哼,在你眼里,他就没有不好的。”
父子俩说说笑笑,好不温情。
圣旨颁布之后,明珠皱眉,虽然确实是施琅主征,但他更想达成让施琅专征的目的,可惜却未能实现。
不过索额图这方却挺高兴的。
“虽然姚启圣不是咱们这边儿的,但施琅跟明珠可是一条船上的,他不如意,老夫自然就高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可得跟这位新朋友处好关系,差人去打点着。”
之后太子让人递了消息给他,索额图不敢多问,不过想也知道,这姚启圣多半是皇上要保的人。
又赶紧找了个京中善治背疽之症的名医,让人送去姚启圣那儿。
这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大夫的,姚启圣还能不知道这是想拉拢他来着。
一开始他确实都没收,不过后来人又给他送了一封密信,未曾署名。
“京中御史屡次集中弹劾,若先生不想多年成果为他人所独占,且还是让那大夫瞧瞧吧,命都没了,还指望能有人为你正名么?”
“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如此重要的朝中秘闻,怎会轻易泄露给他。
“我家主子身份尊贵,只于一人之下。”
“一人之下,天子为尊,一人之下,那岂不就是——”
姚启圣不敢再说下去了,太子殿下让人给他送大夫,还写信提点,他又不傻,岂能还继续执拗下去。
顿时从那躺椅上起身,对着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又把大夫请进来,老老实实让人家给他把脉,该喝药喝药,该敷背敷背,说针灸就针灸,绝无二话。
跟着他的老仆对此啧啧称奇。
“老爷,您这是?中了邪了?还是那大夫救过您的命?难为您竟然对他如此言听计从。”
“去去去!你知道个什么,你家老爷我是对大夫言听计从吗?我是对——”不能说!生气!
“我是对把他送来的那位尊贵无比的大人物言听计从!”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