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孟醒选的店,江措大度地给了他做主权,然而味道一般,至少没有江措带他去的那家饭馆、以及索南民宿里提供的饭菜好吃。
好在江措对此一点也没有意见。
“索南民宿的饭菜好吃?肯定的,你们的住宿是学校帮你们沟通的吧?”他问孟醒。
孟醒说“是”,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得出来,”江措说,“你们学校对学生不错。”
“为什么这么说?”
江措就告诉孟醒:“你知道索南的民宿,住一个晚上要多少钱吗?”
“地理位置好,在市区里交通方便,又接近景区,能看到松赞林寺,高级大床房一晚大约一千,你们的实习期怎么样都要一两个月吧。”
孟醒发现,江措虽然是实实在在的本地人,但却对外界的教育模式了解得大差不差。
他说:“外派实习期一个月。”
江措笑道:“那就对了,他收你们那么多钱,不得给你们提供到位的服务啊。”
索南平时大大咧咧的,看着没什么架子,脾气也很好,人很亲和,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隐形富豪。
江措告诉他:“其实藏区的人的生活水平没有外界想象得那么差劲,虽然贫富差距大,但大部分人的生活还是很滋润的,就算去大城市也不是买不起买房。”
孟醒想起女店主刚刚和江措的闲聊,她提到江措家里养了羊,而且就内容来推断,数量貌似不少。
然而江措好像什么都做,收门票拉货车,给索南打下手,干世俗意义里渺小不起眼的体力活。
想象不到他很有钱的样子。
吃过午饭,江措随口问起孟醒,这段时间他有没有去过哪里。
孟醒沉默了几秒,江措就反应过来:“不会吧,你居然哪里都没去吗?”
香格里拉这座城市的旅游性质很强,旅游业成为促进经济发展的核心产业之一。
从外面到这片土地上做客的人很多,航线每天几乎排满在各个时间段,像孟醒这样不为旅游来的人其实很少。
但是他是有原因的:“我也想去的,但是我现在好像不是很有空。”
他到这里也才两个星期,每天都很充实,因此也觉得,有些事情可以再往后安排。
下次再说、和以后还有机会的,是他童年时听孟启明说过最多的话。
不然也不至于一次都没踏入香港迪士尼的大门,直到自己长大,失去童真,也没有坐过一次过山车。
但是江措说:“你想去,那还不容易吗。”
他是不受社会束缚的野生动物,当然把一切事情想的很简单。孟醒看着他,很平淡地说:“我平时下班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虽然用加减法计算,属于我自己的夜晚时间至少在一天里还剩下六个多小时,但我回民宿以后,吃饭遛狗洗衣服,这些都做完,是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做别的什么了。”
“除了今天,剩下唯一一次带着玩儿和观赏的目的出门,是去看你骑马的那天。”
江措陷入很长时间的无言中,走到店外停着的摩托前,孟醒接过他手里的头盔,坐上他的后座。
“轰——”一声,油门把手被拧动了。
又经过民族中学的时候,江措突然问他:“你是来看我的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问,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答案。
孟醒抓着江措腰间的衣服,承认道:“不是。”
“但是我确实有刻意地寻找过你的存在。”孟醒的声音传到江措耳朵里夹杂着风声,“我来香格里拉的第二天,就有向索南问起过你,问你在哪里。”
“他说他不知道,然后我也没有去找。”
江措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还真是……直接。”
这种直接很可贵,因为伴随着对人类情感的迟钝性,孟醒的共情能力很差,尤其是——他甚至无法共情自己。
这就导致他想倾诉什么,却只能直白又干瘪地重复自己的行为,但无法提取出自己在这些行为里投入的情绪,让人觉得他奇怪、不近人情,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孟醒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在想,江措说他直接,究竟还能不能算他惯用的赞美。
眨眼的功夫,摩托又停在了民宿门口,孟醒被好手好脚地完璧归赵,下车的时候却有点同手同脚。
因为上一段谈话没有结束多久,还带着点余味,江措单脚撑着地板,歪在摩托上。
“孟醒。”
“啊?”孟醒听到召唤,抬起头。
江措抱着头盔,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看起来像使坏的前兆,他说:“为什么我总是感觉你有点笨。”
他在骂我。孟醒的眉头几乎一下开始收缩,眉峰拧成一结。
“是讨厌我的意思吗?”
江措笑容展得更大了:“你看,就是笨。”
孟醒转身要走,突然胳膊被拉住了,回过头,那个说他笨的讨厌鬼站在原地,现在有点无奈了:“说你笨就是讨厌你吗,你讲点道理。”
于是孟醒开始讲道理,他想了想,说:“可能你的感觉是对的,我确实不聪明,因为我有一点精神方面的疾病。”
江措终于实打实地静止了几秒,握着他手臂的手一时间也有点泄力。
“但是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也不会影响我和谁做朋友。”
这话的指向性就很明显了,江措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想说孟醒笨,但是考虑到他再次炸毛的可能,所以没有说。
“孟醒,我说你笨,是觉得你可爱。”换了一种说法,应该能懂吧。
“和心理疾病没关系。”
摩托发动机的声音又响起来,江措要走了。
他今天为孟醒停留得足够久了,而孟醒条件反射一般地问他:“你要去哪?”
“不知道啊,”他回答,“随便去哪,但是我能保证,朋友,下次见面的间隔不会太长。”
不知道是不是孟醒的错觉,“朋友”这个词被江措咬得很重。
【今天交到一个新朋友,开心。他说我很好,很开心。朋友诓我吃很酸的牦牛奶渣,不开心。
备份于2017.04.14】
星期天,孟醒一个人下楼吃早饭,餐厅里几乎没有人。
很少有人休息日还起这么早的,六点还准时下来吃饭,外地游客不用说,就算是简芮希也没起来。
于是孟醒就很讨索南的阿爸阿妈喜欢,因为周末的早上,他是那些无人问津的美食的救星。
老板赚很多钱,但是没有太多偷懒的权力。
索南于大厅中间的服务台后坐镇,一脸呆滞地看着孟醒吃早饭。
孟醒被他看得发毛,手里的奶茶都不香了,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有样学样地抬起头与索南对望。
“………………”
“喂,出来。”突然有个人从大门外探进头,音色是惯用的懒洋洋,“傻坐着干什么,等我请你?”
索南诈然回神,率先结束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视,中气十足:“来了!”
孟醒跟着一抖,然而转过头看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他低头,喝完了剩下的奶茶。
过了五分钟,大厅里重新进来几个人。
朋友见面的间隔时间比孟醒想象中短太多了,和江措消失一整周的记录相比,短短一个晚上简直能得上是瞬间、是眨眼。
江措走在最前,肩上扛了个大麻袋,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皆是如此。
索南缀在最后,和上次孟醒见到的拉姆阿佳并排,两个人好像还在小声地说着什么话,索南不知道说了什么,拉姆爽朗地笑起来,肩上的麻袋往下滑了一下,被索南接过来扛在自己肩上。
他们穿过餐厅,来到厨房门口放着的一个冰柜前。
没有人看到不远处餐厅里坐着的孟醒,除了索南之外也没有人知晓他近在咫尺的存在,他们把肩上的麻袋拿下来,往冰柜里倒了些红彤彤但硬邦邦的生肉。
这时有个人姗姗来迟。
影子投在地上的占用面积都很小,次仁走路还是得拄着拐杖,在地上敲出“哒哒哒”的韵律。
因为年纪小,且负伤,他没被要求扛麻袋,而是径自往餐厅走来。
于是与还没来得及走的孟醒装了个对脸。
“哇,”孟醒被拐杖指着,“上次碰到的、阿措哥哥的朋友!外国人!”
【作者有话说】
其实是estp×isfj这样的组合,现在可能不太能看出来,但是后续剧情能逐步体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