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渊收回手,看着露出迷茫表情的池余,低叹一声。
“从我们一起回家的那一刻起,小鱼。”
“我们就是一起的了。”
他用眼神抚过池余手上已经快要看不出的浅浅伤痕,心尖还是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知道,那里曾经有着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带着火焰焚烧的痕迹,在阴雨天会一阵阵麻痒酸疼,冷得彻骨。
“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样子。”
故渊的声音轻柔又认真,像是一句亘古不变的承诺。
“我不会丢下你的,小鱼。”
所以,不必在我面前伪装,不必刻意迎合我的喜好,不必讨好任何人,快快乐乐的做自己吧。
池余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飘落在半空中的心脏在这一刻终于又回归了胸膛。
“可我喜欢你,哥哥。”池余说,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他的影子,“我愿意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故渊一震。
池余一直对外物表现的清清淡淡,好的坏的,无论施加给他什么都好像很平静,无欲无求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真正的的情绪,故渊用了这么多年,才堪堪觉得自己走进了他的心防,被勉强划归到了他的领地。
这是故渊第一次听他说这样剖白的话,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认真又郑重的表情,第一次意识到,也许自己在池余心里,比他想象中的要重得多。
他原本就优越极了的样貌在烛光下更显得立体鲜活,一双看什么都显得深情专注的眼睛总是容易让人心跳加速。
这张尽管平日里看惯了,还是会偶尔让人愣神的脸,在此刻却让故渊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目眩神迷,也许,还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这个世界的女娲捏造万物时,原来也会有自己的偏爱啊……
耳边仿佛传来一阵空幽铃声,撼动了不知谁的心跳。
……
昆仑毕竟是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想要进去探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池余一个人想要悄悄进去还好说,如果再带上故渊,就略微棘手了一些。
“哥哥,不然我自己去吧。”池余看着在灰烬中翻翻找找的故渊,面不改色的把焦黑的头骨踢远了一些。
“那怎么能行。”故渊想都没想的拒绝。
天灵教被一把丹火烧了个干净,但他们门派毕竟不是什么大门派,炼丹用的火连真火都算不上,按理来说,有些东西是烧不干净的。
“找到了——!”
故渊刚要把那块令牌从成分复杂的灰土里拿出来,旁边就伸出了一只比他动作更快的手。
温热的手掌按照惯性握在了透着凉意的手背上,故渊和池余都愣了一瞬。
池余眨了眨眼,直起身时抓在手背上的手自然的滑落,他擦了擦令牌上的灰渍,然后递给故渊。
故渊没接。
“哥哥?”池余看着保持刚才的姿势没动的故渊,有些疑惑的叫了一声。
“啊。”故渊猛地回过神,他仰着头看着池余,手指无意识的缩了缩。
他在池余越发不解的表情里拿过令牌,小心的控制着没再有肢体的接触,低下头看着令牌上“昆仑”的字样,悄悄深呼吸了几次。
早晨的温度明明算不上高,故渊却觉得耳根有些发烫了。
“…嗯,有了令牌,我们就能装成天灵教去昆仑求援的人了。”
池余点点头,他有些不放心的看着故渊涨红的眼尾,抬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不烫啊。
“那御剑吧,要快一些。”
额头上存在感极强的手掌移开,故渊吐出一口气,听到御剑时又有些犹豫。
…他现在不能动用这个小世界的术法,御剑的话……
“怎么了哥哥,是哪里不舒服吗?”
池余眉头微微皱着,故渊今天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异常,或者说,从昨晚就有一些?
“没有啊。”故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连忙否认,“可能是起身太猛了,有些头晕。”
“那御剑吧,我们抓紧时间。”
池余嗯了一声,又在他透着红意的脸上看了一眼,然后掌心相合,召唤出他的本命佩剑。
池余的御剑术学的很好,就算载着一个人也毫不影响速度与平稳,故渊被他握住手腕,池余的长发有几根顺着风势被吹到故渊的脸上,他垂着眼,有些失神。
是最近收集异常数据时太累了吗?故渊心里有些不自在的想。抛去池余的身份不谈,这可是他养大的孩子啊……
……一定是太累了,等昆仑的事解决完,和小鱼直接去江南歇歇脚吧,就当是度假了。
故渊胡思乱想着,池余一路上犹豫几次也没有搭话,专心御剑之下,速度倒是快了不少,赶在天黑前到了昆仑。
两人先换了一身天灵教相似的服制,又用泥灰火屑抹了脸,故渊看着池余面无表情一脸黑灰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初见时让他心生不忍的小黑猴子,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走上了和“既定命运”完全不同的道路了。
他知道,池余诞生于黑暗之中,浸染的是杀戮与阴冷,这样一个无心无情,对万物生灵都没有一丝温度,却有着难以掌控的强大力量。
星际忌惮他,这无可厚非。维持位面的稳定需要绝对的理智,必要时可以牺牲个人的利益,故渊也是一直这么要求自己的。
但他看到身处无边炼狱的池余时,明知这不是他应该干涉的,但还是忍不住对他伸出了手。
无他,故渊只是觉得,那样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不该走那样一条悲苦到底的堕魔之路。
如果放任不管,他这一生,都会后悔。
……
“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竟然到我们昆仑山下乞讨了?”
“赶走赶走,赶远点,明日就是仙门集会,岂不是让别的门派看了笑话。”
扯住衣领的手粗暴蛮横,池余眼中有冷光闪过,一旁的故渊扑上去,不动声色的把那只手扯开。
“我们…我们是仙灵教的……是来昆仑求救的…”
守门弟子一愣,看着他手里的令牌,有些犹豫的接过。
“是真的吗?”
“真的,后面还有三长老的印鉴。”
“奇怪了,三长老怎么会给这样一个……自己的印鉴令牌啊?”
“嘘!小点声,三长老的事也是你我可以妄议的?不要命了?”
三长老?池余挑了挑眉,和故渊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些猜测。
“道友,真是不好意思啊……”守门弟子将两人扶起,看着两人身上的血污,手心在自己衣服上悄悄擦了擦。
“麻烦二位道友稍等,我这就去三长老殿里通传。”
故渊咳嗽两声,对他拱了拱手,声音很虚弱:“多谢道友。”
无妄殿
“师尊!”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昆仑三长老无妄道人皱了皱眉,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神冷厉,透露着一丝不满。
“何事如此惊慌,没见本尊正在与师兄手谈吗?”
刚进门的李元义闻言一愣,看着座上的无尘道人,有些局促的行了个礼:“弟子见过二长老,是弟子一时心急,惊扰了长老,请长老恕罪。”
弥勒佛一样的无尘摆摆手,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本来这局我也是要输了,元义来的正是时候。”
无妄落下一子,“师兄,你我可是有赌注的,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无尘啧了一声,仔细端详着棋局:“你弟子定是有要事,不如咱们今天就先这样,总归那丹药又不会长腿跑了。”
无妄扭头看了李元义一眼,执棋的手一顿,随即转过头,“我这里能有什么要事,定是有提前到的门派想要来闲谈两句罢了。”
李元义眼睛一转,笑着点点头:“正如师尊所言,有个北面来的小门派,想要与师尊聊聊明日论剑之事。”
无妄点点头:“元义,告诉他们,明日论剑各凭本事,我昆仑最是公正,且让他们在自己的住所休息,静心等待便是。”
李元义道了声是,领命出门了。
“师兄,我们继续吧。”无妄说,声音毫无起伏。
无尘却是呵呵一笑,在他之后落下一枚白子。
无妄看着棋盘上风云突变的局势,手指微动。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棋局如时局,一步错就会满盘皆输,师弟,你走神了。”
“师兄说的是。”无妄抬起眼,看着无尘笑了笑,“只是这局棋还未完,胜负,犹未可知。”
“师兄,请。”
……
池余和故渊等了一会,就被自称是三长老门下大弟子李元义的人带上山,守门弟子看着三人的背影,挠了挠头。
“这两人是何来历?竟然能让李师兄亲自来接。”
“天灵教?”另一个弟子边做记录边喃喃自语道:“没听说过,之前也没见这个门派来访过啊……”
两人跟着李元义七拐八拐的走进一个偏僻的居所,刚进门,在外一脸和煦的李元义面色一变,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了片刻,皱着眉:“怎么回事,拿着印鉴令牌不走暗道,怎么还走了正门?”
他看着两人有些陌生的脸,内心突然警惕起来:“天灵之前来的人,不是你们吧?”
故渊搓了搓眼,本就狼狈的脸上更是辨不出模样,声音因为悲怆有些走音:“仙长救命啊!我天灵遭了暗算,长老掌门以及诸位师兄……都已经命丧小人之手,我天灵被其焚毁,已然……成了一片灰烬了!!”
池余在一旁配合的低着头,他哭不出来,嚎的也有些干巴巴的,听着身旁故渊富有感情的声音起伏,他又向下低了低头,藏住忍不住勾起嘴角。
之前还没发现,原来故渊还有……这么爱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