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再一次出现在片场, 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后了。
这次却不是来围观的,他给《双城往事》的几个重要剧情画过气氛图, 男主角和白月光初遇那一幕的场景就是他设计的。
——也就是盛时松试镜时表演过的那个片段。
为了这一幕, 美术组专门搭建了二楼镂空,可以凭栏往下眺望的茶楼。
今天拍摄的正是这一场戏,谢宁便过来检验实际效果。
谢宁到的时候, 庄延正不厌其烦地给演员讲戏,先是讲两人的站位、面向,以及展现在镜头里的构图。
之后又讲这一幕该表现出的气氛和情感。
看到谢宁,庄延声音一顿,把人拉了过来。
片场可供人休息的椅子不多, 庄延身为导演,自然是有专用椅的。
不过此时他正站着给演员比划。
他的手搭在谢宁的肩膀上, 稍稍用力, 把人按进自己的椅子里,匆匆说了一句:“你先坐着等一会。”
谢宁点了点头,静静看庄延接着讲戏。
盛时松用余光看了眼姿势亲密的两人,下意识地开始注意两人的动作。
庄延讲了一会儿, 似是口渴了,转头却低声问谢宁:“有水吗?”
谢宁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有是有, 不过我刚才喝过了。”
旁边的助理还没来得及说他再去拿一瓶新的, 庄延已经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谢宁手里的瓶子,拧开瓶盖喝了两口。
助理愣了愣。
庄延的脾性大家这会儿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一般来讲, 别人喝过的水他是肯定不会愿意喝的。
今天突然一改常态……
助理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谢宁。
他今天穿了一件高领毛衣,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很怕冷的样子。
盛时松却敏锐地从中嗅到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喝完水,庄延又把矿泉水瓶递给谢宁,转头再接着讲戏。
丝毫不觉得他和谢宁两人共用一个瓶子有什么问题。
盛时松的目光从瓶子上收回来,扫过谢宁的手背时,眼尖地看到了他指间套着的戒指。
他沉思着收回了目光。
“……大概就是这样。”庄延说着转头问谢宁,“这一幕的概念图是你设计的,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谢宁摇了摇头,小声说:“没有,我想表达的你刚才都说过了。”
庄延笑了,说:“看来我们还挺心有灵犀的。”
到正式拍摄时,片场很快安静了下来,因是现场收音,大家都没再开口说话。
这一幕戏至关重要,片场工作人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谢宁凝眸,看盛时松的表演。
虽然试镜时已经看过一次,但此时盛时松却给了他截然不同的感觉。
谢宁思索片刻,除了场景和服装的代入感,更多的不一样,体现在盛时松周身的气质上。
不知该夸庄延会调.教演员,还是该称赞盛时松确实天资卓然,此时的盛时松,举手投足、眉目微动间,便尽是漫不经心的风流模样。
一抬眸,便活似男主角从剧本里走了出来。
他安静地坐在茶楼,姿态少了几分富家子弟的傲慢,举杯喝茶时,却又多出几分寂寥。
灯光打在他脸上,落下一片忽明忽灭的光影。
有那么一瞬间,谢宁忽然领悟到了“入戏”两个字。
那便是,无需再借助外物,也无需用夸张的动作和精妙的台词。
他或立或坐,或低头或侧目,都已是戏中人的模样。
黄包车经过时,车轮碾过小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侧过头,目光轻描淡写地往茶楼下的街道扫了一眼。
黄包车上的人恰巧回眸。
四目相对时,他的神情一顿,眸色逐渐加深。
随即,慢慢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
然而拍了三遍,这一幕戏仍然未过。
谢宁觉得盛时松的表演已经堪称完美,但却仍未达到庄延心中的标准。
“感觉还差那么一点。”庄延把刚才拍的镜头又看了一遍,皱眉道,“你看她的眼神,不够惊艳。”
盛时松也蹙起眉头,疑惑道:“还不够?”
庄延看了谢宁一眼,慢慢地笑起来:“不够。”
他说:“要是那种,整个人生都被这惊鸿一瞥给点亮的惊艳。”
“还有你。”庄延又对饰演白月光的罗子欣说,“你的回眸,是不经意间的风情万种,是让所有屏幕前的观众,都一见难忘的经典动作。”
于是这一幕戏又要接着磨。
谢宁扫了一圈周围的工作人员,大家都似习以为常,再度归位到最初的地方,准备重拍。
“看得这么认真?”
庄延的声音响起时,谢宁眨了眨眼,转头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慢慢地笑起来:“你又……在吃醋。”
这次庄延否认了:“没有。”
谢宁歪着头,思索了几秒庄延这句话的真假,但没思索出个所以然。
于是他说:“这一幕戏,你好像非常重视。”
庄延勾起唇角:“对。”
“所以要求才这么高吗?”谢宁问。
庄延:“你觉得我要求高?”
谢宁侧头:“有一点。”
庄延沉思片刻:“我倒不觉得……只不过他们表达出的感觉,和我想象中的稍微有那么点距离。”
谢宁又问:“你想象中的情景,是怎样的?”
庄延似是笑了一声,目光灼热而锐利地落在谢宁身上。
“你知道吗。”他说,“我在构思这一幕情景时,想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看见你时的心情。”
“只一眼,便终生难忘。”
谢宁:“……”
好一会儿,庄延如愿以偿地看到,谢宁咬着嘴唇,慢慢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