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你是女孩子。”Kevin抱歉道,“我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了。”
“没事。”池小闲无所谓道。
至少他确定了自己的长相并不吓人,甚至是好看的。
他从包里翻出一袋吐司递给Kevin, Kevin抽了一片,然后将绵软的吐司揉成一团,一口塞进了嘴里。
见池小闲惊讶的眼神,Kevin笑了:“我太饿了,恨不得一秒钟就消灭它。”
池小闲把袋子递过去示意他可以多拿, Kevin却拒绝了:“我稍微垫垫肚子就行。”
“你们俩多大了?”Kevin补充完体力后便开始叨叨地跟他们聊起天, “在上学么?”
“大学生。”
“舍友?还是好朋友?”
池小闲忍不住看向方樾, 方樾淡淡道:“朋友。”
Kevin感慨:“那也算是患难之交了, 挺不容易。你们学校里也爆发了?”
“对。”
“你们这车哪来的, 不会是半路捡的吧?”
“……”
Kevin笑嘻嘻的眼睛里透出着看穿一切的光, “放心, 我不会举报你们的。现在这种情况在法律上应该叫做act of rescue,中文是……让我想想……”
“紧急避险。”方樾道。
“对!”Kevin拍拍方樾肩膀, “我俩还挺有默契的哈, 你学的法律?”
“之前上过的公共基础课讲过一些。”
“讲过吗?”池小闲一脸茫然,“那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在某些不得已的危险情况下, 法律允许损害一方的利益以保护更大的利益。”Kevin解释道,然后冲池小闲挤了挤眼睛, “一看你考试成绩就没他好。”
池小闲:“。”不要这么直接。
Kevin探身上前,摆弄了下车里的音响, 搞了半天都没出声, 遗憾道:“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我还想听点公路音乐呢。”
方樾和池小闲都不是对音乐太感冒的人,所以一路上也没开过车载音响。
“要不我来唱吧。”Kevin清了清嗓子。
方樾和池小闲还没来得阻止, 这位社交恐怖分子的第一个音已经蹦出去了——
竟是很低沉的音符。
Kevin人看着跳脱,没想到唱歌起来是个极有质感的低音炮。
他唱得是段意大利语的歌剧选段,方樾和池小闲谁也没听懂,只觉透着股悲切深沉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要来一段公路音乐。”唱完一段后,池小闲忍不住道。
“哈哈,其实我是学美声的。”
“刚刚唱得是什么?”
“朱塞佩·威尔第的《弄臣》。”Kevin笑了笑,“很经典的歌剧。现在大家都爱听愉快轻松或者是激昂斗志的,你们也不怎么听这种吧?”
“我第一次线下听真人唱。”池小闲道。
“是吧,歌剧早就变成小众爱好了。现在整个高地都找不出一座歌剧院,说是什么节约开支、避免土地资源浪费。殊不知,有时精神文明的匮乏比物质的更可怕。”
Kevin的话里透着暗讽,更多的却是无奈。
“你说你是音乐老师?”方樾忽然道。
Kevin点点头。
方樾通过后视镜盯住他,Kevin也大咧咧地跟他对视上,一双绿色的眼睛眨也不眨。
方樾却一字一顿道:“不,你不是。”
Kevin忽然笑笑,手伸向了怀里。
下一秒,方樾和池小闲的后脑勺同时被冰冷的器物抵住了。
“别乱动哦,继续开车。”Kevin坐在后座的中间,身体前倾,对两人微笑着道。
池小闲呆了呆,用余光朝方樾的后脑勺扫去,看到那闪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枪身后,心跳骤然加快。
方樾却反应寡淡,只通过后视镜扫了他一眼,继续开车。越野车平稳地沿着直线前行。
“你到底是什么人?”池小闲小心翼翼地问。
“比起这个,倒是我更好奇你们俩。”
“你们这个组合很有意思,一个人,加一个……丧尸?”
方樾下意识地踩下刹车——因为直到刚才那一句,才真正出乎了他的预料。
但他仅仅用了半秒就完成了思考,恢复了冷静。
“你指的丧尸,是我和他中的谁呢?”方樾反问了一句。
Kevin却愣住了,不禁道:“难道不是他吗?”
方樾竖起自己那只刚结好一层薄薄的红色的痂的手,轻轻晃了晃。
Kevin迟疑了两秒。
“你一路上也见过不少丧尸吧。”方樾道,“可以向你请教下鉴别方法么?”
Kevin感觉自己有些被对方的思路带着走了,但除了正面回答,他没有别的方式论证自己的结论。
Kevin看向池小闲:“他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很奇怪。”
“有没有可能他是白化病人?”方樾淡淡道。
Kevin笑了:“欺负我关在精神病院里不看新闻是不是?白化病是高地疾控中心攻克的首批基因遗传病,被纳入了免费医疗。现在应该不会有人带着这个麻烦的、不能晒太阳的病在外面乱跑吧?”
方樾道:“你继续分析。”
Kevin:“他的头发可能是染的,但眼睛不大像是戴美瞳。美瞳多少都会有点不自然,特别是灰色,而他的却逼真多了,还和丧尸一个颜色,实在令人怀疑。”
“你不根据有没有正常思维能力和语言能力来判断是否是丧尸吗?”方樾又问。
Kevin愣了一下:“……你说的好有道理?”
“?”
“哈哈,我跟你们开玩笑呢。好久没说话了太无聊了,逗你们玩玩。”Kevin吹了声口哨,“随口一说罢了,哪还想那么多。”
“……”这个人实在是太恶劣了。
池小闲冲他微微一笑,撩了撩头发,“其实你猜对了,我就是丧尸。”
Kevin盯着他看了会儿,摇摇头:“哪有丧尸眼睛像你这么清澈的?它们不都雾蒙蒙的,瞳孔也细细的?丧尸要是有你这个颜值,恐怖值都降了百分之八十。”
“……”
池小闲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差点忘了脑袋还被人用枪在顶着。
方樾通过后视镜看着Kevin,淡淡开口:“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职业,但至少是个不错的手工艺制作者。”
说着,他反而用后脑勺撞了撞抵着他的那柄枪。
Kevin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声音完全不像刚才唱歌那样低沉,变得十分洪亮,甚至惊动了远处一丛灌木群里的鸟。
他抽回手,然后把两杆“枪”丢在了方樾和池小闲的腿上。
“送你们了,就当是见面礼。这个小玩具我做了很久呢,是不是还挺逼真的?”
池小闲松了口气,拿起枪端详起来。
虽然他不了解枪,但还是能感觉这枪很轻,只有枪头套了层金属圈,枪身并不冰凉,甚至有一丝温和的质感——似乎是木头做的,却涂抹上了黑色的颜料,被抛光抛出了金属质感。
“让你们陪我演一出公路抢劫不好意思哈。”Kevin乐呵呵道,“我一个人在这路上走了几天了,闷得要死,就想找点乐子玩玩,没有恶意。”
“不过你们好像也没有太吓到,现在大学生心理素质还真挺好。”
说完他枕着手臂,在后座上放松地躺了下来,脚翘在车窗上晃了晃,一派大大咧咧的作风。
方樾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你看上去现在心情很好。”
“嗯。”Kevin被微风吹得眯起了眼睛,“拖你们的福,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心情这么好不全是因为搭到了车吧?”
Kevin正在摇晃的脚停顿了一下。
“难道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感受到了自由的空气?”
Kevin骤然瞪大眼睛,几乎是从后座上弹坐了起来,脱口而出;“你是怎么——”
“你能诈我,我不能诈你?”方樾打断他,云淡风轻道。
池小闲听的有些糊涂起来,一时没跟上方樾的思考节奏。
“蓝色的条纹衬衫,是病号服。黑色的外套,大约是从别人身上扒的,上衣口袋里还别着一支笔,跟医生的职业习惯很像,所以我猜是从医生身上扒下来的。”
“裤子很长,是为了遮住脚上的电子脚铐,但刚刚爬杆的时候露出来了。”
Kevin将裤腿撩上去一些,亮出他脚踝处极细的金属圈。圈子收得很紧,贴着脚踝,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他无奈道:“你接着说。”
“丧尸刚开始爆发的时候,我就看到过精神病院失火的新闻,南方高地只有一座综合类的精神病院,就在四区的郊外。”
“大概火灾是真的,你也确实逃了出来。你里头衬衫的颜色偏浅,是反过来穿的,想必正面应该是沾上了些烟灰。”
Kevin忍不住拍了拍手,点点头道:“你猜的都没错。”
“精神病院一般都有一些帮助病人提高社会化能力的活动,常见的就是请一些老师来教做手工。你那两支枪,应该也是那时候做的吧。”
“你怎么知道这枪是假的?”
方樾看了眼后视镜,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道:“你试过被用真枪抵住脑袋么?”
Kevin愣了一下。
方樾平静道:“试过就知道了,感觉是不同的。”
池小闲诧异地看向方樾,方樾却目光平视,视线落在路面上。
“你看上去很有故事。”Kevin说出了池小闲想说的话。
“不如来聊聊你得的是个什么病?”方樾把话题抛了回去,“我再考虑要不要把你丢下去。”
面对他刻薄的言论,Kevin反而笑了笑:“你可比我小十岁呢,跟兄长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尊老的前提是爱幼。”池小闲插了句,“彼此彼此哈。”
“我怎么就不爱护你们了,不就拿个假枪吓唬吓唬你们么。”
“万一驾驶员被吓到了把车开沟里怎么办?”池小闲啧了一声。
“你家的驾驶员是那种人么?”Kevin冲池小闲挤挤眼睛,“一看就是稳如老狗的性格。”
“……他确实。”池小闲情不自禁地点点头,随即愣了一愣,“等等,什么叫我家的驾驶员?”
Kevin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池小闲莫名其妙地回看着他。
“你身上这外套是他的?”Kevin忽然来了一句。
池小闲点点头。
“那你自己的呢?”
“我没带。”
这次换Kevin点点头。
出乎预料的,他又重新躺了下去,用外套蒙着头,嘴里嘟囔道:“好了,我困了,我要睡会儿,辛苦你们继续开车。”
这人还真是有点奇怪,池小闲心想。
池小闲低头摆弄了会儿那只假枪,然后抬起枪,手指放在扳机的位置,模仿着电影里的动作,朝着远方,扣下了扳机。
就在他放下枪的时候,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排黑点。
那些黑点排列整齐地移动着,在缓缓变大。
“那是车队么?”池小闲问了出来。
方樾放慢了车速,盯着远处看着。
车队逐渐驶近,池小闲数了下,足足有七辆,也是越野车。跟他们的车不同的是,那些车的黑色车身看上去格外坚硬,如同盔甲一般。车身更高,轮胎也更大,像是巨型甲虫。
“停车!”后座的Kevin坐了起来,急促地喊了一句。
车还没停稳,Kevin便猛地拉开了车门。
车刚好停在桥上,桥下是一条泄洪渠,水流湍急,涛声响亮。
Kevin毫不犹豫地跨上防护栏跳了下去,一头扎进了滚滚的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