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洗白了身份……”】
橘真夜是最先意识到太宰情绪变动的人,他有些诧异,又认真去看过道尽头。
尽头处,附着异能笼罩,金色的因果线盘绕在每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上,来者也一样。来者的身影非常高挑,狐狸面具遮挡——完全看不见面容和神情,他身上的因果线有些稀薄,仅剩的两三条也不能确定是否和太宰有关系,因为太宰身上完全没有因果线。
之前两三次使用异能,太宰都在旁边,但他并没有发现太宰的因果线,他曾因此感到过奇怪,但奇怪还没来得及表达就发现,之所以看不到太宰身上的因果线,是因为太宰的异能‘人间失格’的效果是无效化,他会平等的无效所有被他接触到的异能力。
所以,也不能从异能力里读取到有用的信息呢。
掩盖着一闪而过的遗憾,海风涌动,吹起对方沙色的衣角和红色的碎发,橘真夜睁开眯着的眼睛,很不合时宜的咦了一声:“这个外套还挺不错的啊,有链接吗?”
凝重的气氛一瞬间稀碎。
的场静司沉默了。
就连名取周一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一般的人都不会问妖怪这样的问题吧!”
橘真夜眨了眨眼:“但他好像不是妖怪。”
太宰猛地转过头看他。
橘真夜只好又说:“唔,不太能确定,因果线太稀缺了,只能说不是人类。”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形态,橘真夜没办法更详细的说明。
无人意识到的时刻,太宰眼中的光又一点点熄灭了。
橘真夜顿了顿,却又没说什么,他只转身朝着对方走去,越过的场静司时还把他手里的符咒抽出来,揉吧揉吧丢到角落里,“中午好,能问一问名字吗?”
猝不及防的的场静司低下头,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手:“……?”
被询问名字的狐狸面具妖怪没有回答,他冷漠地开口道:“不能再往前了。”
“欸?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存放着很重要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是自愿在这里守护这些东西的?”
狐狸面具妖怪没有说话,可能太过困惑,也可能是不太擅长掩藏情绪,明明所有神情都被狐狸面具遮挡,他也依然在刹那间让人感知到他的迷茫,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愿的,从睁开眼到出现在这里,他好像没有愿意,也好像没有不愿意,有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活,就像笼罩在迷雾中。
“原来不是啊,”橘真夜话锋一转,“那么,就是有人要求你这样做了?是那些将妖怪转移到这里的人——”
话音猝然收住,橘真夜璀璨的眼眸骤然缩紧,紧接着,一点寒芒破风而来。
凌冽的寒意下,橘真夜只来得及侧头,扭曲空气的子弹划过他的脸颊,发丝扬起又落下,鲜红的血丝顺着伤口流下来。
“禁止往前。”
橘真夜:“……”
快到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狐狸面具妖怪手里正握着一把枪,枪并不是新枪,有使用磨损的痕迹。
是一个非常很擅长使用枪支的高手。
橘真夜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他,他刚刚能不能更快的掏出枪械了?
答案是不能。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橘真夜惊奇的转过头:“所以,妖怪也会用枪的吗?”
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
橘真夜呢喃起来:“果然不是妖怪吧。喂,你——好吧,没有名字君,总觉得这样叫人很不礼貌啊,真的不能说名字吗?代号也可以啊,我实名推荐,会变得方便一点哦~”
狐狸面具妖怪没说话,他举起了枪。
橘真夜只好叹了一口气,随即,猝然的,在所有人都震惊的情况下,猛地往前冲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只是窄小的过道限制了路线,但狐狸面具妖怪也比想象中更沉着,他举起枪,瞄准,连点两枪。
行云流水的动作里,一前一后两个子弹几乎把空气搅碎——不得不说,对方确实是很擅长使用枪械的人,两枪之间的间隔短的可怕,就像完全不受后坐力干扰一样,而且,更要命的是,两颗子弹都精准的瞄准了橘真夜,如果橘真夜往左闪避就会被前一颗弹击中肩部,往右闪避就会被后一颗弹击中腰腹,都是能剥夺他行动的致命伤。
看到这一幕,名取周一焦急起来。
“不上去帮忙吗?”
“帮不了,”的场静司面无表情的举起空荡荡的手,“那家伙把我的武器丢了。”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那他没有武器,一个人能搞定吗?”
“不知道,”的场静司更面无表情了,“八岁之后,我就再也没跟那家伙打过架了。虽然听说,他三年前暴起把同事打了一顿,连带着把司法机关局总部都拆了,司法机关局吓得连夜把他转移到异能者的大本营横滨,但是,我也没有亲眼看见,谁知道他同事是什么水准。”
万一那个人是个彩笔呢。
名取周一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但并不是很能理解。
“…………你们除妖世家好朋友的友谊是这么奇怪的吗?”
好朋友?友谊?
的场静司一时间好像被恶心到了,他努力的维持除妖世家的优雅,但忍不住,只能呵呵笑了两声:“你哪里看得出我们是好朋友了?这家伙小时候在上学路上堵我,长大后每次找我都是有麻烦事,连路过便利店买的棒棒糖都不会分享哦。”
名取周一沉默了。
名取周一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的不高兴是他没给你分棒棒糖吗?”
的场静司:“我没有不高兴呢。”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还想要说什么,但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言不发的太宰,太宰垂低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狭长的集装箱过道里,被连点两枪的橘真夜只能压身侧翻躲开飞过来的子弹,这个动作并不是很好的选择,因为这会减慢他前冲的速度,而速度一降下来对方会射击出更多的子弹。
没有选择的,橘真夜只能调动异能。
璀璨的光芒流动起来,就像炮弹一样,橘真夜的身影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砰地一声,拳头碰撞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眨眼之间,近到可以抓住对方鼻子的两人已经来回交手数次,狐狸面具妖怪拿着枪却丝毫没有被近身的慌张感,他偏头躲过橘真夜的拳头,反手就用枪托往下砸——他确实很擅长用枪,这把带着使用痕迹的枪就像他的手臂那样,可以顺着他的心意攻击到任何地方。
有点麻烦啊,几乎是一瞬间,橘真夜劈手就想要去夺他手里的枪。
这个意图是出其不意的,一闪而过,快到橘真夜自己都没来得及深想,但狐狸面具妖怪却像早有预知那样,在橘真夜出手的同一时间,闪电般手腕一旋,随即抬脚。
轰地一声闷响,橘真夜被踹了出去,因为太过猝不及防,他只来得及在砸中集装箱时卸掉大部分的冲击力,而且才刚落地,另一颗出膛的子弹就破空而来一瞬间击中他的腰腹。
那一刹那,子弹穿过身体的闷响就好像在无限的回荡,鸢色的瞳孔一瞪,太宰忍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因为名取周一忙着指挥着式神瓜姬,被抢走纸符的的场静司也搭起弓箭,蓄势待发——在此之前,的场静司也没有掏出武器,这把复合弓一直不起眼的背在他的背上。
作为一个除妖师,的场静司其实比较擅长实用复合弓,他会在箭矢上贴上的场家的符咒,这样弓箭只要射中妖怪就能当场完成祓除,只不过他的纸符被橘真夜丢掉了,所以他现在的弓箭只是普通的弓箭。
式神瓜姬在成为名取周一的式神之前,就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妖怪,所以,在被名取周一呼唤姓名后,它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战场中央,和狐狸面具妖怪交起手来。
集装箱的边缘,尘烟散去,疼痛蔓延,盘腿坐起来的橘真夜忍不住嘶了一声,因异能消耗而舒展的桃花枝,此刻以血肉为滋养,一瞬间变成了妖艳的绯色。
橘真夜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大量的血液沿着捂住伤口的指缝滴落,滴到地面上,又一点点汇聚漫流,然后顺着重力牵引流进集装箱的缝隙里。
那一刹那,原本因封印而扭曲的黑雾一瞬间沸腾起来,集装箱里猛地响起让人心悸的震动。
一个妖怪,如果仅仅是被封印而不是祓除,很大程度上就证明了它的强大——当这个动静传出来,所有人都在顷刻间明白,被转移的妖怪觉醒了。醒的还不止一只,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的心跳声就如同擂鼓一样。
“不妙啊。”
橘真夜呢喃了一声。
几乎是他声音落下的时刻,垒叠的集装箱集体爆开,面目狰狞的妖怪一拥而上的朝着橘真夜扑过去,橘真夜捂着伤口跳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过头去想要确认太宰的位置。
然而,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的身后,太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影。
*
港口的另一边。
因为离得远,受伤的橘真夜无法使用异能笼罩,于是又变成了万里无云的模样,不过,看不见的妖怪的气息依然存在,但这些气息并不能突破‘人间失格’沾染到太宰身上。
也许在看不到的地方,也有张牙舞爪的妖怪正潮水一样朝他淹没而来,太宰一边想着,一边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终于,走到隐晦的角落,一只正在通话中的卫星电话突兀的摆在集装箱上。
太宰走过去,拿起电话。
“好久不见,能够重新确认太宰君的安全,这真是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啊。”
电话传出问候的声音。
鸢色的眼眸压低,太宰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无比的冷漠。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卫星电话的另一端,某个不知驻地的阴暗房间里,戴着风雪帽的青年低声笑了起来:“失踪了那么久,太宰君还好吗?我可是听说,连港口黑手党都没办法找到你的讯息啊,他们不知道你已经转而为政府效力了吗?”
太宰一顿,没有说话。
费奥多尔却没有唱独角戏的自觉,他屈指敲着桌面,轻微的声音穿过话筒,轻而易举的能被太宰捕抓到。
“真是糟糕啊,如果太宰君还在港口黑手党的话,想必第一个偷渡的集装箱出现时,太宰就能知道我想做什么吧——不,就算不在港口黑手党,失去自己一手建立的情报网,太宰君也通过另外的办法知道的吧,只是因为没办法再调度港口黑手党的力量,所以就只能这样看着。那,为什么不汇报异能特务科呢,那位坂口君不是太宰君你的好友吗?”
没人能发现,在那一瞬间太宰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空气安静下来。
偌大的空间,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太宰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像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在那个过去的春天里,在他不曾诉说的血色记忆中,每一个细节都清晰而真实,真实到他没办法欺骗自己,因为被土壤埋葬的并不仅仅是死去的人……
再抬头,在橘真夜面前的伪装尽数褪去,阴翳的鸢眸透不出一点光,他又仿佛变成黑暗世界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港口黑手党干部,与世界隔着无法跨越的深渊,“那么,做了那么多,忙碌的老鼠君又想要做什么呢?”
“只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而已,太宰君不也这么觉得的吗?没有趁手的工具,也没有可以利用的人手,反正什么都做不到,太宰君不如维持现状,也这样安静的注视下去吧,也许会发生好的事情也说不定……”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太宰面无表情的把电话沉进海里。
“没有可以利用的人手嘛……”
太宰侧过头,远处碧海海天依旧,那些景色明明应该倒映在他的眼里,但实际上,只要有人能看见,就会发现,他眼底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灰黑的沉寂。
四周重新变得死寂。
又在死寂之中,慢慢地响起微弱的呼吸。
安静的仿佛不存在的太宰重新迈开脚步,远处的战场还没停止,轰隆的响声昭示着事情正在滑向糟糕的境地,但他并不准备过去,他在思考着他能做什么。
他拿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名单。
名单上的联系人少得可怜,细长的指尖选来选去,最终,在坂口安吾的号码上停了一下,又向下一滑,停在渡边的联系方式上。
“这种时候,果然只能联系司法机关局了啊……希望他们来得及吧。”
*
战场之中,狰狞的妖怪已经全部苏醒。
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就仿佛百鬼夜行一样。
名取周一和式神瓜姬协力,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逐渐适应,慢慢的守住身后的防线,而的场静司……作为除妖世家的继承人,的场静司正被打的满场乱窜,一边蹿一边搭弓把突袭的妖怪串成烤串,还要一边寻找被橘真夜丢开的纸符。
“所以,你到底把东西丢到哪里去了?”
因为近距离挨了一枪,橘真夜只能坐在爆炸的集装箱上捂伤口,不过妖怪太多了,海风又大,的场静司的话他只能靠猜,刚准备要回答,余光就瞥见的场静司连搭三支弓箭,箭矢破空飞去,两支串中狰狞的妖怪,第三支却隐秘的越过妖怪,朝着最后方的狐狸面具妖怪飞去,橘真夜想也没想,闪电般抓了个妖怪丢过去,呆滞的妖怪啪地一下撞到撞到弓箭的尾端,弓箭受力一歪,化成流光,消失在海天之间。
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
橘真夜:“……”
心虚的橘真夜摸了摸鼻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你刚刚问什么,你的纸符?我不知道啊。”
的场静司:“…………”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场静司再也维持不住除妖世家的优雅,冷笑出声:“你是对面派来的卧底吧?”
橘真夜:“…………”
“所以,你到底在搞什么?十年都没关注妖怪,却突然大发善心想要减轻除妖师的负担?这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橘真夜沉默了。
橘真夜狡辩:“我可是一直待在正义的一方。”
的场静司都被气笑了:“正义的摆烂?”
橘真夜:“……”
“不管你以什么样的心情,想为那位太宰君做什么,妖怪就是妖怪……”
橘真夜:“可是还不能确定他是妖怪呐。”
的场静司:“……那是重点吗?!”
“嘛嘛,别那么生气嘛,优雅,要优雅。你可是除妖世家的未来,不过,快想想办法解决一下问题吧,”橘真夜指着自己的伤口,“我快不行了,伤口太大,血马上就要流干了呢。”
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
“你要不还是快点死掉算了啊。”的场静司咬牙切齿。
随着愤怒的声音,带着流风的箭矢一下命中距离橘真夜最近的妖怪。
顶着跟死人无异的苍白神色,脱力的橘真夜又重新跌坐下来,他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越过拥挤的妖怪,和还提着手-枪戴着狐狸面具的身影对视着,失血的冰凉即将剥夺意识,他看着对方往后退了一步,很快消失在集装箱的阴影里。
终于,橘真夜撑不住的,一头栽进黑暗里。
……
…………
无法述说此刻的感受,橘真夜觉得自己好像被包裹在无垠的空洞里,四周很黑,很静,也很冷,冷得让人难受。
如果能多盖一张被子就好了。
或者打开空调。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晒太阳更好。
但好像,既没有被子,也没有空调,更晒不到太阳,没什么力气只想要睡觉的橘真夜在意识里纠结起来,最终,因为实在冷得受不了,他只好费劲的睁开眼睛。
一睁眼,迟钝的意识回流,四周大片的白色倒映在眼底,橘真夜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夏日的阳光照到床尾,照在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上,透明的点滴一点点滴进血管里,橘真夜忽然就奇怪的不得了。
“我身上明明晒着太阳盖着被子,为什么还会觉得那么冷啊?”
守在病床前的渡边因为他的清醒才正要呼唤医生,听到这句话登时跳了起来:“会觉得冷是正常的啊!你的血都快要流干了!还有,我只是出个差,为什么你会搞成这个样子啊?!”
橘真夜:“……”
橘真夜撇开头。
啊,这个啊,他也不知道啊。
医护人员来得很快,他们井然有序的给橘真夜做完检查,换上新药,又离开了。
因为失血过多,橘真夜没什么精神,他躺在病床上,总觉得自己下一秒还会再撅过去,但迷迷蒙蒙之中,又不肯立刻昏过去,最后,强撑着身体将最后的力气用在表达困惑上:“好奇怪,为什么没看到太宰呢?”
渡边:“……”
橘真夜没看清渡边的一言难尽,他甚至没来得及等到回答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守在病床上的是正在玩苹果的太宰。
鲜艳的红苹果被抛到空中又坠落,橘真夜的目光跟着苹果一起落下太宰身上,太宰停住动作,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太好了,橘先生醒来,感觉怎么样,需要叫医生吗?”
橘真夜认真的想了想,表情十分诚恳:“感觉还不错,就是特别想吃一个冰淇淋。”
太宰:“……”
太宰:“…………如果我现在给你吃冰淇淋的话,半个小时后,我就会被渡边先生挂到病房门口,脖子上还会挂上‘死有余辜’的牌子。”
橘真夜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一笑又拉扯到伤口,登时表情都狰狞了。
太宰只好放下苹果去找医生。
等到医生再离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病房变得很安静。
橘真夜没说话。
太宰坐在看护椅上,目光却看着窗外。
橘真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了一会儿,问,“怎么样了?”
太宰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就挑了重点讲:“目前没出什么大问题,的场先生最终在犄角旮旯里捡回自己的符纸,然后和名取君协力清理了大部分的妖怪,不过,有一部分的妖怪逃走了,随后司法机关局的科员们赶到,把你送到医院急救。”
橘真夜估摸着也应该是这样,不过他没去追问司法机关局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出现在哪里,太宰也没有要讲这个的意思。
第二天。
收到消息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来探病。
在司法机关局的特工层层审核下,拎着果篮的名取周一走进病房,身后是臭着脸的的场静司,这两人都穿着校服,大概是刚放学。
橘真夜笑眯眯的打了招呼。
名取周一放下花篮,因为没见到太宰,又问了一句。
橘真夜掂着手里的新鲜的红苹果:“被他的顶头上司叫出去了,大概要问清楚港口的事情吧。”
名取周一知道他们和政方部门有关,但并不了解确切的情况,更不知道太宰的顶头上司是谁,但这种事不需要细问。
简短的关切橘真夜的伤势后,名取周一才说起港口妖怪的后续事件。
“因为是妖怪的事情,我想你们可能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就擅自过来了。的场一族临时召开除妖师集会,号召除妖师对逃逸的妖怪进行祓除,这段时间里,大概会有很多的除妖师进入横滨。”
橘真夜哦了一声,然后又感到困惑,“除妖师怎么进横滨?”
横滨的混乱程度远超想象,随处可见的犯罪,大大小小鱼龙混杂的各种势力,其中就有让政方都要让利三分的港口黑手党。
名取周一看了的场一眼,臭着脸的的场一言不发的背过身去,名取周一只好代替他解释,“的场君代表家族和司法机关局联络,司法机关局作为政方机构,会暂时的给除妖师们出具必要证书。”
虽然那些证书不是免死金牌,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们免受非法组织的干扰。
想明白这点,橘真夜向名取周一道了谢,很快的,名取周一和的场静司也道别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橘真夜一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虚弱的他被严禁离开病床,连到窗边晒太阳都不被许可。
养病的时间太过无聊,无所事事的他开始翻渡边从家里带来的漫画书,翻了一会儿又去打游戏,不到半个小时,收获一片红的惨痛战绩后,只能悻悻的丢开手躺回床上,躺了一会儿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一蹬,坐了起来。
看护椅上,看书的太宰一瞬间转向他。
窗外夜沉如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点了,两人隔着空气,安静的对视了三秒。
橘真夜揉了揉鼻子,被子一掀,就要爬起来。
恰好,这时,和医生交流伤情的渡边拉开病房的门,下一秒,发出尖锐爆鸣。
“你在干什么啊!!!”
这一声爆鸣把橘真夜吓了一跳,他脚一歪毫无预兆摔回床上,一动不动了。
“哦呀~”太宰鼓起小掌,惊奇的探身去看橘真夜,“感觉怎么样。”
橘真夜眼里的光消失了,他捂着摔到的伤口,面无表情的回答:“痛,伤口尤其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渡边要来了。”
太宰眨了眨眼:“你也没问我啊。”
这是他最常用来应付太宰的话,橘真夜一噎,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能默默地把头埋进枕头里,试图躲避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因为渡边的一声哀嚎,夜班的医生闻风而来,又再一次的处理了橘真夜崩坏的伤口。
本来那道伤口愈合得很不错的,这一崩,直接回到解放前,橘真夜只觉得本来就很痛的伤口更痛了,痛得都失去了颜色。
*
在第一次探病之后,名取周一时不时会通过邮件,给橘真夜和太宰发一些关于除妖师祓除妖怪的进度,比如今天的早上,哪个除妖师在什么地方祓除了什么妖怪,比如哪个妖怪又在哪里吓到了什么人。
尽管已经高三了,升学考试在即,有责任心的名取周一还是会尽可能的抽空到横滨处理逃逸的妖怪,有时是和的场一起,有时是一个人。
除此之外,他还会定期从情报网上读取与妖怪有关的情报,对这些情报感到不解和困惑时,就会发邮件询问橘真夜。
橘真夜会一边给他解答一边困惑他为什么不问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侧头看向正在横滨的暗巷祓除妖怪的的场,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说,因为他不是很赞同的场静司的理念,他并不认为妖怪是只能利用和祓除的东西,妖怪里也有温柔的存在。
看到这封邮件,橘真夜直接给名取周一打电话,发表赞扬:“你说的没错,的场那家伙他完全不懂什么叫亚撒西呢?”
同在横滨暗巷,的场静司一松手,占着符纸的箭矢正中妖怪面门,不幸的妖怪来不及尖叫就化成烟尘,完成工作的的场静司优雅的回过头,眯着眼睛,笑得杀气四溢:“阿啦阿啦,早晚有一天要把那家伙当成妖怪杀掉呐~”
不幸处在风波现场的名取周一:“……”
虽然磕磕绊绊,但祓除妖怪的进度还算喜人。
在这整个期间里,只有橘真夜是最闲的,就连渡边都忙得脚不沾地,他处理妖怪逃逸的后续,他要顺带收尾,还要写案件汇报——虽然他明明没有参与整件事,但总不能指望异能特务科派来的太宰吧?指望橘真夜就更不可能了,虽然橘真夜不经常当少爷,但并不是不会当少爷,他能从橘真夜口里掏出一点现场回忆都算是橘真夜积极配合了。
除此之外,他还要钻研更多的东西;比如,整个妖怪事件背后的主导人有哪些,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等待,这些事情,异能特务科也在同步推进度,这使得他完全不敢松懈。
当然,橘真夜对上层的领导会讨论出什么结果并不关心,他比较关心的事,在一众忙碌的人里显得格外清闲的太宰。
他清闲是因为他是少爷,他在养伤。
但太宰不同,太宰是异能特务科派给他的监管者,但除了最初一次被异能特务科召回后,太宰居然就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整天在病房里乱晃,搞得每次渡边过来都幽怨得不行,最后更是直接将看护的任务全权交给他,自己投身到哪些数不清的工作里去了。
对此,太宰是没有异议的。
橘真夜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他为什么不向司法机关局也要一份工资。
本来就很颓丧的渡边听到这句话,气得当场回头问他到底是哪边的。
橘真夜眨了眨眼睛,表情十分无辜。
但渡边不吃这一套,他愤怒的表示要扣掉橘真夜半个月的报销额度。
橘真夜点头好好好,然后点名要一台新的顶配电脑和游戏手柄,因为他要跟太宰打游戏。
渡边气到绝倒。
当然,最后电脑还是被运到病房。
不过,使用电脑打游戏的时间并不多,因为橘真夜还要休息的,他休息的时候,电脑的使用权就落到太宰手里。
于是,隔天他清醒过来发现太宰不在时,并没有感到很困惑。
恰好渡边有事过来,意外发现橘真夜病床前居然没人,橘真夜连眼睛都没眨就说他让太宰去买冰淇淋了。
渡边虽然困惑,但选择了相信。
随后,向医生简单的咨询橘真夜的病况,忙碌的渡边准备要走了,才拉开房门却被橘真夜叫住。
“渡边。”
“嗯?”渡边困惑的回头。
温暖的阳光穿过阳台,橘真夜侧目看着窗外的树影:“绕过异能特务科,帮我弄一份太宰的详细情报。”
夏天的风呼啸着吹过,远处的横滨街道一如既往。
从病房下来,陷入思绪的渡边穿过医院的电梯,刚好撞到回来的太宰,又看到他手里提着的冰淇淋,登时愤怒的跳起来:“看护病人就给我坚定一点,别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太宰:“……”
刚刚给出一台顶配电脑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最后,在渡边的注视中,太宰只能回到病房,当着橘真夜的面一口一口把冰淇淋吃掉。
失去冰淇淋的橘真夜当场失去颜色,石化碎掉。
在那之后,橘真夜果然又安分了几天。
因为安分,身体得到休养,被子弹贯穿的伤口慢慢愈合,重伤的橘真夜一改苍白神色,快速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这是不可思议的,要知道橘真夜被送到医院时,全身血液流失近半,生命体征降到最低,整个人只剩一口气,要不是横滨素来人杰地灵,医护们都见过大世面,很可能就直接让送进太平间了。
这样严重的伤造成的后果是,尽管他已经活蹦乱跳了,但基于为病人负责的态度,医生还是无情驳回他的出院申请,要求多留院观察。所以,橘真夜依旧不能离开他的病房,他只能每天早晨起床踢踢腿,练练腰,然后再哼着小曲给床头花束浇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橘真夜每天浇水的原因,他收到的探病花束总是开得比别人的更长久,也更绚烂,甚至因为开得太久,导致花束挤满病房,无奈之下,橘真夜只好抱着花坐在病房门口给每个路过的闲人分发。
渡边收到两支康乃馨,太宰收到两支向日葵。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因为实在没办法在橘真夜身上找到毛病——他连腰腹的伤口都愈合得看不见痕迹了,严谨的医生只好在出院申请上签字。
出院那天,被迫躺了半个月的橘真夜踏出病房时差点没哭出声,对他来说,住院比坐牢痛苦多了,起码入狱还能越狱,住院却连病房门口都出不去,穿着白大褂的温柔护士说话细声细气,但只要他有任何违背医嘱的意图,温柔护士就会在刹那间变身狂战士,镇静剂跟不要钱一样。
办完出院手续的渡边去地下室开车,橘真夜走出医院大门,凉风拂面而过,橘真夜才发现,夏天都过去了,明媚的秋日阳光在行道树上落下阴影,橘真夜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给旁边的太宰放假。
太宰立刻双手合掌,眼底都是布灵布灵的光。
橘真夜看了看时间,又问:“大概下午才能回去,要带点什么吗?”
太宰更感动了:“冰淇淋。”
渡边开的车在身前停下。
“行,”橘真夜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又想到什么,“那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车票留一下,回头报销。”
车门阖上,车子重新启动。
渡边往倒车镜里看了一眼,又转向后座闭目养神的橘真夜,“我以为你要叫他一起去?”
橘真夜睁开眼睛,很是诧异:“叫他去干嘛?司法机关局难道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渡边沉默。
“……司法机关局才不是玩的地方,”渡边打着方向盘转弯,“真是的,你到底清不清楚今天的任务?今天去局里,除了重新监测你的身体体征之外,还有今年的高危异能者危险性评级。异能特务科那边,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两个‘高危’评价说要介入评价——你说他们哪里弄出来两个高危啊?”
橘真夜:“……”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是啊,哪里来的高危啊,我明明是很遵纪守法的好人。”
渡边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只能安慰道:“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他们没办法拿去确切的证据证明‘高危’的真实性,就没有办法对你发布逮捕令。”
因为是毗邻的城市,开车的时间不算长,从司法机关局的停车场出来,负责监测的人员已经等候在旁。接下来的体征监测并不是传统医学意义上的监测,还包括了许多复杂的项目,橘真夜还算配合。
体征监测结束后,是危险性评级。自从橘真夜被司法机关局监管,为了保证稳定性和安全性,局里每年都会定期进行危险评级,评级的主要目的是判断橘真夜是否有失控并危害环境的可能。
评级地点在主办大楼的顶层,渡边陪送橘真夜上楼,摁亮电梯的同时还不忘叮嘱细节,用着手机打游戏的橘真夜听得很不认真,给出的反应也很敷衍。
直到,电梯门在途中的某一层楼打开,一个穿着职业西装,打扮精致,但看着很面生的男人走进来——难得司法机关局里居然还有不认识的人,橘真夜歪了歪头,就看到旁边的渡边隐晦的脸色变了变,“坂下副局长。”
新来的啊,难怪不认识。
心情还算不错的橘真夜觉得应该礼貌的打个招呼,但是没等他开口,新来的副局长就觑着眼上下打量渡边,随即笑道:“渡边助理官是吧?听说最近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渡边助理官是否真的在认真执行监管职能呢?”
渡边的笑容一僵。
这位副局长笑意又扬高了一些:“如果认真完成了工作,下次报告会上,期待渡边助理官能够对此做出合理总结,如果没有完成,那在渡边助理官的管理下,是否会再次发生三年前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