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少爷吗?”】
橘真夜少爷的论调成功沉默费奥多尔三分钟。
于是,当夜,沉默的费奥多尔离开深山老林的据点。再回来是三天后,费奥多尔一脚踏进据点,隐约就觉得有什么恍花了眼睛。
他不得不往后退两步,定睛再看,然后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据点,空旷的房前屋后居然种满了正在开花的秋海棠和木槿,甚至还有一棵不大不小比人高半个头的银杏——因为是秋天,银杏的叶子还金灿灿的——不是,等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天前,这个地方应该摆着一块建房子都挪不走的大石头吧!
就在这时,哪怕秋天也以一种隐晦的方式繁茂的花丛对面,穿着围裙戴着草帽,提着园艺铲的橘真夜满身尘土的绕过拐角。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默了。
面无表情的费奥多尔指着银杏树,问:“你不是少爷吗?”
橘真夜:“……”
橘真夜:“少爷就不能种花了吗?”
费奥多尔:“一般来说,少爷都是端着红茶,优雅的坐在遮阳椅上指挥别人种花的。”
橘真夜沉默了一下:“你好懂,难道是见过别的少爷?”
费奥多尔:“……”
橘真夜:“不过端着红茶什么的,你说的该不会是涩泽龙彦吧?”
费奥多尔:“…………”
橘真夜皮笑肉不笑:“如果真的是涩泽的话,那真是很抱歉,三分钟后我就要再次叛逃了——这个犯罪组织有涩泽没我!”
费奥多尔:“………………”
三分钟后。
橘真夜没能叛逃,因为费奥多尔面不改色的否认涩泽龙彦加入的事实并开始发布新工作。
橘真夜安静地看了费奥多尔一眼,没有深究,然后,他就再一次见到了京极夏彦,在那个遮天蔽日的森林里。
和上次被雪女卷进来的不同,这次他是自己走进来的。
妖怪大多生长在无人森林,除妖师们主要的活动地带也是远离人烟的地方,基于这一点,橘真夜的方位感会比普通人好上一些,就比如现在,站在这个抬头低头都是一样树木高耸的森林里,橘真夜很轻易就知道七拐八拐看似乱逛的费奥多尔其实是先朝北走,再朝西走,绕一圈再回到西北,最后沿着半人高的灌木丛来到那片空地,被妖怪包围的京极夏彦就在这里等着他。
“又见面了,橘君。”
京极夏彦微笑着张开双手。
如血的夕阳坠入森林,正是逢魔时刻。
在除妖师的眼中,逢魔时刻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是白天即将于黑夜替换,而黑夜是妖怪游行的时间,橘真夜朝着京极夏彦的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些妖怪都捧着酒和碗,还有一些闻着就很不错的食物。
“啊,”橘真夜应了一声,迈开脚步走过去,“不得不说,京极先生你这个迎新会开得真够晚的。”
京极夏彦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毕竟是双向选择的过程,总要确认橘君是不是真的想要留下来呢~”
身后的费奥多尔也走进这片遍布萤火的空地。
作为异能者,费奥多尔是看不到妖怪的,他也确实看不见,在他眼里,这片森林只有诡异漂浮的酒和食物,但他还是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镇定自若的样子让橘真夜都忍不住赞叹,要知道人天生会害怕看不见的未知之物,橘真夜的镇定来自于他的异能,他能够清晰的感知人与人、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因果关联,就比如酒杯食物为什么漂浮,吹过的风为什么会拐弯,这都是因为面前站在看不见的妖怪,而这些只存在概念里的关联落在橘真夜眼中就变成璀璨的金色流线,所有的流线连在一起就勾勒出妖怪的模样——如果关掉异能,他将和费奥多尔一样,只能够看到诡异漂浮的酒和食物。
不过,能强制关掉他待机异能的太宰又不在,橘真夜理直气壮的指挥旁边的妖怪倒酒。
倒酒的妖怪是一只头上顶着细角的人形妖怪,看着像十二三岁的小孩,安静而沉默,还有几分熟悉感。
橘真夜认真的想了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然后妖怪忽然就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说:“好久不见啦,小真夜。”
橘真夜:“……”
橘真夜:“???”
妖怪再一次高兴地给他倒上酒,手舞足蹈的。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了,那时候小真夜只有那么一点高,安静而沉默的待在花园里,大家都很担心你没有伙伴玩耍,争相想要陪伴你,但是……很遗憾呢,小真夜看不到妖怪。”
因为看不见,所以也不会给予任何的反应和回馈。
举起的酒杯落下一截,橘真夜恍然大悟:“是你啊,我们家老爷子曾经的式神?”
“嗯!”
因为被认出,妖怪很高兴的笑起来,但完全没有要介绍名姓的意思——对于妖怪来说,名字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橘真夜也没有问,他只是一口喝掉妖怪给他倒的酒。
夜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夜空深远,璀璨的银河被点亮,高兴的妖怪一边倒酒一边和橘真夜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说它和同伴们会躲在院子外给他丢山里采来的野花,也会在他偷跑进书房的时候隔着远远的距离给他讲故事,还会在开妖怪宴会的时候给他留一个位置……时间太过遥远,橘真夜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在院子门口捡到过野花,也不记得在木廊下读书时是不是总有纳凉的和风吹过来,但他听得很认真。
他一边喝酒一边恍然想起,八岁之前,他的异能还远不到现在这样可以随时开启随时待机的强度,不开启异能就无法感知,而他母亲会勒令家里任何一个式神远离他。
偶尔会有几个心怀热忱的妖怪闯进他住的院子,想要给他赠送礼物,但如果不小心留下一些能被发现的踪迹,他的母亲就会悲哀的哭泣,然后,他的父亲和爷爷就会露出很哀伤的神情。
现在想想,也许他爷爷感到哀伤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爱屋及乌的式神也会围着他爷爷的身旁露出哀伤的表情吧。
仰头喝完最后一杯妖怪倒的酒,橘真夜揉了揉眉头。
京极夏彦和费奥多尔对视了一眼。
虽然一直在摸鱼,从不关心司法机关局的发展,但橘真夜也不是傻子,他反手把酒杯丢出去,说:“也差不多了吧。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是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费奥多尔紫色的眼睛一眯:“愿闻其详。”
“我需要帮手。这个帮手我指明要织田作先生,这么简单的要求,你们不会不认同吧?”
同一时间,横滨。
疾驰的防弹轿车一脚剎停,提着公文包渡边怒气冲冲的进门。
“我说你们异能特务科别太过分了!”
房内客厅,明亮的灯光下,被点名辱骂的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忍不住眉头一跳。
但风暴还没结束,愤怒的渡边大声批判着:“我们司法机关局已经公布足够多的情报,但是,你们异能特务科却连一个异能犯罪者的基础资料都藏着掖着!”
“就是就是。”
“并不是……”
“那你倒是把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的情报公布出来啊!”
“就是就是。”
“……”坂口安吾忍了忍,忍不住转向一旁摇头晃脑不停附和的太宰,“你哪边的?”
露台边的太宰眨了眨眼,竖起食指:“但是,渡边先生说得很对,异能特务科是真的很过分呢~”
安吾:“……”
安吾:“…………”
额角青筋跳了又跳,在暴走和气死之间,安吾选择面无表情站起身,对着渡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请跟我来。”
三人转道走到别墅,敲响绫辻行人的家门。
开门的是同为异能特务科成员的辻村深月,她邀请三人进客厅入座,又倒了三杯清茶。
接过茶道了谢,安吾才说道:“渡边先生,在事件的最开始,也就是橘先生进入黑市花店,意外遇到京极夏彦然后被发送犯罪邀请函的开始,司法机关局就一直有在尝试调查京极夏彦的踪迹吧?”
渡边脸色一边。
安吾就像没看到那样:“但是,一直以来,司法机关局都没有得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因为这一点,司法机关局至今都在怀疑异能特务科在包庇犯罪,对吗?”
渡边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他冷笑一声:“难道异能特务科没干过这种事情吗?你们甚至能够向邪恶的黑手党低头,派发出‘异能许可证’这种具有政治导向的东西。”
‘异能许可证’,那可不仅仅只是一张允许黑手党合法组织活动的证件,它的背后还附加了更多的意义,比如身份合法性,比如让蠢蠢欲动的非法武装产生一种‘港口黑手党背靠异能特务科’的错觉——那是非常损害政方机构的权威的举动。
大概,这也是港口黑手党费尽心力想要得到许可证的原因。
空气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但提到许可证,安吾几乎下意识要转头去看太宰,但他忍住了。
“渡边先生,异能特务科从来没有包庇京极夏彦。今天,我之所以会带你来到这里,是没有谁能比绫辻君更了解异能犯罪者京极夏彦了。”
渡边顺着他的示意看去。
沙发的对面,叼着细烟管的绫辻行人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关于京极夏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