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世界的任何生灵——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明,无论是开智还是愚钝,无论是否拥有信仰,【太阳】的存在,都是即为特别的。
因为正是有了【太阳】,方才拥有了这个世界,其为此世的永恒的支柱,这世间万物,都莫不仰赖着对方的辉光才能够生存。
哪怕不去探究【太阳】所拥有的、无人可及的伟力,单单只是【太阳】的存在所代表的意义本身,都已经足够其他的生灵低下自己的头颅,跪伏在对方的身边。
芙卡洁丽并非是【太阳】的信徒,但是仍旧会对太阳的生命抱有基本的尊崇与尊重。更何况这个世界的每一个新年的划分界定,实际上也都被认作是【太阳】的诞生日,是全世界上所有的生灵献给【太阳】的贺礼。
这一天被称为【新日】,象征着旧的一年的结束,以及新的一年的开始。自此一切都将褪去旧有的模样,而迎接来新的变化,冬去春至,万物也都随之复苏,重新焕发出生机来。
在人类的国家当中,【新日】的当天都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典,这同样也是人类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
或许是感念人类的虔诚,在有的时候,太阳的神明也会在【新日】那一天显现神迹,以此作为回馈。
这样的事情并不时常发生,但是在芙卡洁丽幼年的时候,曾经有幸在跟随家人于那一年的【新日】前去日之教会祭拜和祈福的时候,恰好幸运的遇到了一场这样的“神恩”。
即便是时至今日,芙卡洁丽也依旧能够记起那一天日光落在身上的感觉。暖洋洋的,温暖但是并不炽热,如同整个人都泡在了温度正好的温泉当中,随之一并升起的是某种包括身体与灵魂的最深处都被包裹着放松和涤净的松快感。
那就是……【太阳】。
正因为曾经感受过,所以芙卡洁丽在见到眼前这燃烧的太阳的第一眼,心头就立刻的生出了判断:这不是太阳。至少不是天上高悬着的那个被世人所供奉和景仰的、掌有着世界的权柄的【太阳】。
因为从面前的这一团几乎没有办法去直视的火球当中,芙卡洁丽所感受到的并非平和,而是某种极致的不稳定性与压迫感,像是下一刻就可能在眼前直接爆炸开来,也像是能够随意的就掀起一场铺天盖地的、将一切都染上深红色的火海。
祂像是一枚不确定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炸开,带来无可估量的巨大的损害。
按理来说,当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芙卡洁丽就已经应该为面前的这一尊莫名的找上她来的神明做出定位——对方是一尊邪神,毫无疑问。
可是在少女的内心深处,却又仿佛有另外的一个声音同她说,无需怀疑,出现在面前的这一桩神明,的的确确便是那尊贵无双,拥有着无尽的光亮与热度的太阳。
尽管芙卡洁丽平日里也是思维敏捷、遇事镇定、大脑运转灵活远超常人,但是这一刻也难免因为大脑CPU过载而有些难以处理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她又不期然的想起来了方才在这位神明降临于她的面前的那一刻,对方所说的话。
是她祈求了这位神明的出现吗?可是她所信仰的分明应该是医药之神才对,芙卡洁丽从不记得自己和太阳的信仰之间能够有任何的关联。
尽管心中有着诸多的忧虑,但是芙卡洁丽在面上并不敢有所怠慢。——无论对方的存在本质究竟是什么,但其是一尊神明这件事情却显然是板上钉钉的,而身为一介凡人,芙卡洁丽并不敢对一位神明的存在有丝毫的怠慢。
“非常抱歉惊扰了您。”芙卡洁丽低头行礼,态度和语气比之先前来还要跟恭敬了数分,“请您宽恕我的无礼,以及恕我愚钝,尽管您说是我主动的请求了您的出现……但是我自己也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您并非是我信仰的神明。”
面前的那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并没有说话,但是芙卡洁丽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在一瞬间被“看穿”了,仿佛灵魂和大脑都被从身体里面给剥离了出来,赤裸裸的摆在了对方的面前,所有的内容都被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能够隐藏的余地。
这对于芙卡洁丽这种人来说,可实在是有些太过于难以接受了。她习惯于自己作为那个上首的执棋人,这样不得不将主动权给交付出去的行为实在是让她感到难以忍受,像是浑身上下都被人用锋锐的寒针不断的用力戳刺一样。
但是在神明面前,她必须努力的抑制住这一点。
好在这位以【太阳】的模样出现的神明似乎并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类型——不如说祂甚至是有些过于的善解人意了。
面对芙卡洁丽的说辞,神明只是轻笑了一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要追究她的这一种“不敬”的意思。
【我并不急。】
【等到你真正的想好,祈求我的出现与降临究竟是为了什么……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见面吧。】
那巨大的、燃烧的火球朝着芙卡洁丽的方向靠拢了过来。她并不敢躲避,只能够咬牙赌一把对方尚且还有需要利用她的地方,暂时还不会伤害到她。
——所幸,她大概是赌对了。
成片的连绵的火焰从她的身周穿过,但是并没有给芙卡洁丽带去任何的痛苦,仿佛只是穿身而过的什么特效;芙卡洁丽有些怔怔的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左边的颈侧,觉得那里一片烧灼的疼痛。
指尖下的皮肤并不光滑,甚至是有些凹凸不平,像是在那里存在着什么东西。芙卡洁丽现在并没有办法看到,只能够用手指大概的去描绘,觉得那隐约的构成一个繁复的图案。
只不过因为以往并没有接触过,因此芙卡洁丽并不能够准确的判断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图案。
眼看着那燃烧的、巨大的、红色的火球就要远去,芙卡洁丽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尽管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大概并没有多少的可能可以得到对方的回复。
“我是否有幸,能够得知您的名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从那远去的活火焰的方向,居然真的传来了一道回应。
【我是第六纪的太阳。】
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一切也都开始产生了惊人的变化。
眼前这一个充满了过于明亮的白色光芒的异空间开始逐渐的退散,而当芙卡洁丽猛的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她其实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眼下正半拥着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浸湿了身上的睡裙,带了些凉和湿津津的黏在身上。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只是一场无谓的噩梦。
芙卡洁丽有些复杂的离开了床铺,来到了卧室的外厅那一面巨大的梳妆镜前。少女撩开了自己那有如夏日的田野上金灿灿的麦穗一样的长发,露出了一截修长白皙、有如天鹅一样的脖颈。
在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影子能够清楚的看到,在她的左边颈侧偏后一些的地方,一枚金色的图纹正烙印在那里,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芙卡洁丽尝试着想要提起自己的唇角,但是她发现自己其实根本笑不出来。她本就没抱有多少期待的幻想彻底被戳破,方才的一切显然都是真切的发生的,而她的身上也已经烙下了神明的印记。
芙卡洁丽放下了手臂,眼看着长而卷的发丝将那个痕迹尽数的遮掩,美丽的眼眸当中终于是闪过了一些忧虑来。
她本应该将今填发生的事情去同他人阐明,胆敢冒领【太阳】之名的邪神,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然而一方面,考虑到日之教会如今已经同她是隐隐的对立的关系,这件事情显然并不好达成;而另一方面,那未知神明的话语当中所透露出来的某些信息,也同样让芙卡洁丽觉得在意。
第六纪是什么……?
她本该认为这只不过是对方随意胡诌的名词,但不知怎得,芙卡洁丽就是对这个词语上了心。
或许她应该去调查一下所谓的“第六纪”,少女想。
不过,她觉得自己绝无可能像是对方说的那样,去主动召请一位正体和意图都不明确、但显然不能够算是怀有好意、并且大概率是邪神的神明的。
——然而事实证明,flag这东西不能立,因为打脸永远来的很快。
不过是几天之后,面对着那前来诗怀雅家族拜访的、日之教会的使者,芙卡洁丽只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来,就连脸上的笑容都险些无法维持。
“不知道日之教会的【逐日者】特意前来诗怀雅家族,点名要见我这个不值一提的无名之人,是有什么事情呢?”芙卡洁丽叹息着问。
在日之教会当中,一级神眷者又被称为【奉日者】,毫无疑问是最顶端的存在;而往下一些,二级的日之神眷者,便被称为【逐日者】。
这位并不是以非常礼貌的方式来到诗怀雅家族的逐日者闻言,朝着芙卡洁丽露出一个或许他自认为足够“和蔼”、但是在芙卡洁丽看来却只能说是充满着算计和令人背后发毛的笑容。
“鄙人此番前来,是受人所托,为诗怀雅小姐做一桩媒。”
芙卡洁丽的父亲、诗怀雅家族如今的家主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小女承蒙逐日者大人的关心,但是暂时还没有要出嫁的想法,我们也是还想留她在身边几年……”
那位逐日者意味深长的笑了。
“诗怀雅大人,别忙着拒绝。”他说。
“我想要给诗怀雅小姐介绍的……可是五皇子罗伯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