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清晰涌上顾执奕脑海的瞬间,就如同一记惊雷猝然在他耳边炸开。
炸得顾执奕整个头脑都好像有一瞬发麻。
他在这片麻木空白中勉强攫取出些微神智,开始飞速回想自己最初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没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顾执奕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认为盛晏喜欢自己,很可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而已。
而这种错觉的根源,是在游艇上,他偶然听到了盛晏和严寒的一段对话。
严寒当时说的那句话,顾执奕现在还能一字不落回想起来——
“可不止下碗面好吗!first night,初吻,都给他了,这还不叫上心?”
自己当时就是听到这句话,从而生出了“盛晏可能喜欢他,对他一见钟情”的猜测的。
可现在再回想起来,严寒这句话讲完之后,盛晏是回应了一句什么的。
只是顾执奕当时已经被自己的猜测完全砸晕,现在根本想不起来盛晏具体回应了什么,只依稀记得,那其实并不是赞同,而是句反驳…
反驳对他的“上心”。
可当时的顾执奕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将这句反驳忽略掉了。
至于后来…
后来和盛晏有过的相处与交流,都如同电影倍速回放般,一帧帧在顾执奕脑海里飞快掠过,最后终于再次定格在了盛晏刚刚那句语气自然的“整个过程都很好,完全没露馅”。
顾执奕神色终于彻底沉下来——
他甚至头一次厌烦起自己绝佳的记忆力,因为仅是电光火石间回忆一遍,也足够顾执奕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
从始至终,盛晏确实都没有正面表达过分毫对他生出了,超出他们现在关系的情感。
一切不过是他先入为主了“盛晏喜欢他”的前提,之后一次又一次,对盛晏的话语与行为过度解读罢了。
没错,就是过度解读。
自我“醒悟”的感觉实在算不得好受,顾执奕薄唇已经近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颌线轮廓绷紧的弧度亦有如刀刻。
一张脸冷得就像最开始坐在酒吧里时那样。
“小顾?”盛晏略含疑惑的嗓音忽然将顾执奕拉拽回神,“电梯到了,又发什么呆?”
又过了两秒,顾执奕才像是猛然从某种极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抬眸,看到盛晏站在电梯门边——
一只手臂抬起,挡在电梯门边等他出去。
如果是在“醒悟”之前,顾执奕一定又会立刻难以自控般想——
盛晏果然好关心他了。
但现在,顾执奕只是身形微绷一瞬又很快放松,就终于抬步走出了电梯。
略顿一下,他又低声开口讲出一句:“谢谢。”
毫无波澜的语调,且只有这两个字,是连“哥哥”都不叫了。
他这情绪变化得着实太快,饶是盛晏擅长察言观色,也实在很难找出顾执奕忽然冷脸的原因。
很显然,对于盛晏而言,他并不觉得在这种问题上猜测是什么情趣,因此盛晏直白问:“你怎么了?”
可顾执奕却立刻摇头道:“我没事。”
略一停顿,似是觉得这三个字实在不足够有说服力,亦或是确实太过冷淡,顾执奕又低声补上一句:“就是刚刚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走了下神。”
这理由倒还算合理。
盛晏唇角略微勾起一点弧度,语气就又染上了揶揄:“你这表情一看想起来的就不是什么愉快事情,说出来哥哥替你分忧一下?”
又是这样的神情——
桃花眼微微弯起,眼底盛满戏谑而又逗弄的笑意。
又是这样的语气——
懒散的,轻飘飘的,尾音微微上扬起来。
顾执奕向来最难招架。
甚至…
甚至放在之前,他很可能因此而又立刻心跳加速,觉得盛晏很关心自己了。
可现在,顾执奕静默两秒,就垂眼错开盛晏视线,许是第一次强迫自己做到了不被这样的盛晏勾走——
“没什么,”他做出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一件小事而已,我现在已经不介意了。”
确实是件小事而已。
顾执奕想,无非是修正这近期不长一段时间的错误,从而让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轨去而已。
没什么可介意的,顾执奕如是告诫自己。
他仿佛从这样的自我暗示中,终于获得了些许足矣抗衡的力量,因此在盛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转而又问起“想好了吗,晚上想去哪儿玩”时,顾执奕这次甚至毫不犹豫就给出了回答:“不去玩了,直接去酒店。”
——
他们本就不是应该相约一起玩的关系。
那就只做他们之间该做的事情好了。
后来的一切好像都又顺理成章——
进入酒店,开房,盛晏照旧先去洗澡。
好像与之前每一次都没什么不同。
听着淅沥水声,顾执奕在恍神间想起,自己在“错觉”的时间里,甚至用嘴给盛晏做了那种事情。
可令顾执奕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是——
明明他现在已经彻底清醒,可也并没有后悔做这件事情。
不是因为后悔无用。
只是…
只是回想起时,比起这件事情本身所带来的所谓屈辱感,顾执奕清晰意识到自己印象更深的,竟是盛晏头抵在身后墙壁上,纤长脖颈高高扬起,拉出天鹅般好看的弧度,满脸深陷情-欲中的迷人模样。
完全难以自控的,顾执奕喉结微微一滚。
他霍然起身走到冰箱前拉开门,从中取出一瓶冰水,欲盖弥彰般一口气灌下去了大半。
才终于勉强平复两分心尖燃烧不息的渴望——
反正用嘴这件事情,以后也不会再做。
顾执奕如是想。
他才刚刚放下水瓶转身,就对上了洗好澡出来的盛晏——
他今天甚至没披浴袍,每一寸肌肤每一处骨骼,都在顾执奕眼前展露无遗。
水珠自湿漉发丝滚落,落进精致锁骨凹陷中,又继续顺着完美的胸腹线条缓缓下滑…
最后,终于滑到了…
顾执奕倏然阖了阖眸。
明明只是看着而已,可他喉咙却在此刻发紧又干燥得厉害,仿佛那滴水珠落进了他的喉咙,滚烫而又烧灼。
“今晚换个地方好不好?”盛晏勾唇轻笑起来,又意有所指蛊惑般轻声问,“换去窗户那里,能看到外面夜景。”
——
他们今晚所在的酒店楼层很高,站在落地窗边近乎能够俯视整个海城。
对着窗外整座城市的夜景,和盛晏做那样亲密又隐晦的事情…
只是稍一触及,顾执奕都要呼吸紧促。
他已经又一次嘴比大脑先动,近乎不假思索应了声“好”。
却又在应过之后,堪堪找回了两分微薄理智——
顾执奕下颌线轮廓又绷紧了些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嗓音沉沉开口,讲出一句好似格外冷酷无情的话:“我忽然觉得,我们应该先签个协议,用白纸黑字明确一下我们之间不谈感情不恋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