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梦天宫乱成一团的时候,外派出去的欢迎小分队也乱成了一团。
斩龙剑仙燕容仙子第数不清几次,拎着她寒气逼人的宝剑,冷着脸从村头回来,坐在桌子边生闷气。
然后她会冷眼扫一圈,问:“你们谁的阵法课成绩最好?”
所有人集体摇头。
这事发生得也很莫名。
云梦天宫与玉京之间还隔着一定距离,中间有广袤的沃野,属于凡人的城镇村庄星罗棋布,大部分凡人城镇的法术普及程度并不高,最多某家有一位会用灵力生火的,所以燕容带着弟子们飞过第一个凡人村庄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异常——
村子里有很强大的灵力。
当时燕容仙子认为,会不会是穹山剑宗的剑修提前出发,然后在这里歇脚,所以他们顺理成章地降落在地面。
——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地面上就是一个安静如歌、岁月静好的小村子,而他们并非不能离开村庄,他们离不开的是时间——如果宫主在这里,可能又会联想到前世看过的科幻小说,很套路的那种,把人关在某个时间循环里寂寞死的恐怖类科幻故事——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不论他们向哪个方向走,都会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忽然回到降落在村子里的那一刻。
全程没有人察觉什么时候、在哪里、中了什么招。
所以作为带队师长,燕仙子思考了半天,认为应该是自己最不擅长的法阵在作怪。
“弟子觉得,此地灵力强大,或许不是谁作怪,是埋藏着某种上古异宝,天长日久改变了地脉,使得——”
说话的师兄直接被燕容仙子踹下了桌子:“你是凡尘出身吧?茶馆说书听多了,还是话本看多了?”
“咳咳……弟子徐青,出身中洲,家父是教书先生……”那名凡尘出身的弟子面色尴尬地爬起来,曲倾把人扶起来,好心解释:
“那都是凡尘里的演绎话本,或者偶尔庙会演的折子戏;在地域上,此地属云洲玉京管辖范围,道者虽不问凡尘政事,但若有天灵异宝、地脉变迁这类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事件,却还是要归我们管的,所以你说的那种情况不可能出现,玉京主掌管云洲地界千年之久,什么灵宝早都收走了。”
说完,所有人齐齐看着在场另一位姓玉的道者。
小玉京主堂堂正正回答:“我不知道,我又不是玉京主。”
还是曲倾最为沉稳,她提议:“不论我们遭遇的是什么,我们会在此地遇到,定然是有原因的,不如大家先把村庄周边摸清,然后才能分析到底是法阵作怪、还是有灵宝机缘在此。”
“麻烦,不如我砍了——”
“别别别别别!”
众弟子七手八脚按住燕容仙子,苦口婆心地劝说:“万一这些凡人都是活生生的,您这是枉造杀业啊。”
“对啊对啊,我猜这些凡人也是被困在这个法阵里了吧?”
“怎么就确定是法阵,万一是异宝呢……”
符远知摇摇头,默默出门,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村庄,云洲一带因为曾经是魔徒与道者交战最前沿的地方,靠近幽洲与西京,再往西是深海妖修盘踞的西海,也不如南海沿岸那么秀美,所以道者比凡人多,因而凡人的村镇规模都不大,不像中洲那样繁华。
这个村子表面上看来非常平静,坐落在河谷地带,从云泽川流出的长河在这片平原分成细密的支流,村庄里一共有三条,女孩每天清晨就开始在水里洗衣浣纱,村外有良田,水车将清澈的溪水引入田埂,一片绿油油的农作物散发着浓郁的植物清香。
现在平静忽然被打破,因为一名鲜衣怒马的少年道者在村里横冲直撞,踢飞王大妈的鸡鸭,踩扁李大妈的瓜田,还撞倒推车卖豆腐的姑娘,引起一片惊叫。
“对不起,对不起……”符远知头大地追上去,一路道歉,一边试图控制住突然暴走的小玉京主。
这位少主毫不在乎:“反正明天天一亮,他们又变成原先的样子,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道理,但是符远知看了看拎着裙子追着玉靖洲大骂流氓的卖花姑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小玉京主身手敏捷地把村子掀了个底朝天,只有路过猪圈的时候,嫌弃地捏着鼻子,指指符远知:“进去看一眼。”
符远知微笑摇头,坚定拒绝,玉靖洲盯着他瞅了俩时辰,终于黑着脸,给自己套了三层闭气诀,转身进了猪窝。
不到一秒钟出来了,风轻云淡地挥挥手:“安全,什么都没有。”
符远知:“……”
“愣什么,不走?”玉靖洲回头,招呼他。
“天快黑了。”符远知耐心地给这位小爷解释说,“或许我们可以看看,晚上会发生什么?”
前几次他们都把时间花在往外跑上,飞在高空,第一缕阳光出来的时候,他们会发现早已离开的人类小村子重新出现在前方地面,所以符远知决定应该观察一下夜里会发生些什么。
小玉京主点点头,又溜达回符远知身边,左看右看,像个来视察地方政绩的钦差大臣,符远知看着难得不整他的小玉京主,又不好直说:你打扰我找线索啊少爷。
几个小孩在村子里打打闹闹,小玉京主为了闪过几个熊孩子,差点整个人糊到符远知脸上来。
小孩子们脚上挂着银铃铛,一跑起来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符远知一把推开了玉靖洲,赶在这位小祖宗发火前,指着远去的小孩:“那不是现在流行的配饰。”
“啊?”玉靖洲黑着脸整理衣袖。
“玉师兄,你在玉京城从来没了解过周边凡人的流行服饰变化吗?给小孩子戴一大串银铃铛在脚上,那是云洲五十年前的流行风俗,现在流行的是戴项圈。”符远知说,并且补充说明消息来源,“我室友爱看灵修杂事社的《云洲风物实录》。”
“……”玉靖洲说,“反正玉京城又不卖凡人的商品。”
小孩子们蹦蹦跳跳跑来跑去,这不大一会儿功夫又折腾了回来,而且手里还拿着花花绿绿的糖果,听他们嚷嚷的词儿都是些——
“胖小子~坐门边~哭着喊着要媳妇!”
“……”
符远知和玉靖洲并排站着,觉得他们宁愿回云都宫外的云梯上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欠金欠银,情不能欠!佛家讲因果,道门论承负,理是这个理,问题是古往今来无数大能,不知道有多少遇到过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劫,这都快成难度级别最高的心魔了,所以符远知和玉靖洲木着脸站在原地,只能向道祖祈求——
——我们宁愿要话本里最俗的天灵异宝、秘境出世,也不想卷进奇奇怪怪的情感纠纷,不仅狗血,而且难解!
他们回到暂时落脚的小屋,曲倾也正好回来,和他们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情劫。”曲倾揉着额头,“我听到村里人说白家姑娘要成亲,日子定在明天,而我们现在被困在成亲前夜这个时间点里走不出去,我猜要么是今夜出了什么事,要么就是明天的亲没结成。”
燕容抱着肩膀:“一个结婚没结成,能产生这么大灵力波动?”
玉靖洲则说:“搞不懂凡人。”
只有符远知无奈道:“别急着下结论,这个时间循环里没有什么魔气和怨气,如果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导致此地异变,不该是灵力充盈,而该是魔气盈野吧,我猜你们是不是狗血话本看多了,才觉得满天下都是痴男怨女?”
徐青在那边大叫:“你们道者中流行的话本居然还停留在痴男怨女这个欣赏水平上?”
一众人脸红的脸红、看天的看天,玉靖洲自然而然站在徐青身边,伸手拦过他的肩膀拍了拍,纠正:“是‘咱们’道者。”
此时同行的另一位弟子脸色煞白地摸进屋里,一把抓住燕容的手,哆哆嗦嗦指了指外面,所有人停止胡闹,跟着这个弟子,在村子里绕了两圈,绕过一个空地,空地外侧有一片果树林,一棵树的树根下被翻开,摆着几个沾着土的酒坛子。
那个弟子白着脸说:“我一到这,就闻见浓郁的酒香啊——”
“埋着你也能闻见?”玉靖洲忍不住插话。
那弟子苦着脸:“师兄,我是狗妖。”
玉靖洲的手抖了一下,按下撸狗的冲动。
“然后一时没忍住,就刨出来了,结果酒坛子下面的土颜色不对,而且一股很恶心的腥味,我就也给挖了,结果就挖出——”
那狗妖师弟可怜巴巴地呜呜了两声,指着那个土坑。
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围过去,这一看,所有人都头皮发麻,曲倾和徐青一左一右抱住燕容仙子,防止她暴走,玉靖洲连连后退,脸色奇差,而符远知也深呼一口气,以法诀平心静气。
——坑里也是一个罐子,区别是这个罐子外面包裹着一层皮。
人皮。
“秘血宗的人罐。”符远知小心地用灵力接触了一下,“以道者的皮包裹罐身,道者的灵力可以掩盖罐内邪气,不易察觉,埋在凡人村子里,罐里养的邪灵可以在夜间吸食活人精气。”
“所以我们感知到的是一股强大灵力?”玉靖洲说,“而不是魔气?”
“不能。”符远知摇头,指了指徐青,“可能徐师兄说得有理,此地应该还有某种真正具有强大灵力的灵物,因为人罐的存在,这样灵物的灵力被掩藏的魔气激发,如果只是这些魔徒的肮脏物件,我们不应该感受到那么清澈纯净的灵力,多少会有杂质才对。”
玉靖洲翻了个白眼:“现在好了,我们这是集合痴男怨女、灵宝秘境、正邪大战于一体的话本了。”
他一说完,所有人都觉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