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如纪灼,却有种类似本能的直觉,在霍月寻脱掉上半身衣服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逼得他脸色骤红,一股热气从脚底顺着脊背冲到头顶。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后倾了一些,磕磕绊绊道:“不太好吧,我没带什么换洗衣服。而且这是你家,我觉得…不太礼貌。”
“换洗衣服还不好解决吗?我的衣柜任你挑选。”
霍月寻莞尔:“再说了,我都不觉得不礼貌,你干嘛要这么想呀。”
一句两句都被霍月寻给堵了回去,纪灼哑口无言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依然有些迟疑:“可是……”
“我是个外行人,对油画不太了解,但是看一些画展里的作品,似乎一旦画到人像,都是穿那些复古的衣服,在那种类似于黑暗古堡的环境里作画,”霍月寻开了个小玩笑,语气又渐渐地弱了下来,“我这儿没那个条件,但是也想,让你画得舒服点……”
霍月寻完全就是一番好意啊!
他想让自己画得更舒服点,有什么错?再说了,自己一身臭汗地坐在这里,满身狼藉的,还很容易弄脏他的布艺沙发。
纪灼已经动摇了,但还有些犹豫,忍不住抬头望向霍月寻。恰在这时,后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善解人意又愧疚满怀地开口:
“对不起,我知道了,是我这个人太没分寸和边界感了。”
“想想也知道吧,怎么有人第一次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就要先洗澡的,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霍月寻垂着眸,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懊恼,“对不起,我有点太自以为是,我以为自己跟你的舍友一样,能让你把这儿当宿舍看待呢。对不起……”
“不是!你别说对不起,”纪灼有点慌了,他有种看着小姑娘被自己三言两语欺负哭,束手无策的感觉,“是我不好,其实我一身汗也挺热的,我挺想洗个澡的,真的!”
霍月寻闻言,唇瓣微微地动了动。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纪灼的身前,蹲下,以一个仰视的姿态:
“真的吗?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吧?”
纪灼连忙摇头,因为这个姿势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形状漂亮、线条优美的背肌上,诚实又体贴地补了一句:“不会……而且其实我们宿舍也是,到夏天了,空调也不管用,光膀子也是很正常的。我小时候很皮,经常因为这个被我妈说。”
霍月寻的眼角弯弯,在听到某一句时眸光微微地暗了暗,快得根本让人来不及觉察。
“宿舍生活经常这样吗?”他笑了笑,“我从来没住过宿,也从来没这么亲近的朋友,知道我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人,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他就轻轻地圈住了纪灼的手腕,完全没给他什么反驳的机会和时间,带着他一块往浴室的方向走: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了。我们抓紧时间,赶快洗完澡,还要画画呢。”
纪灼原本是想要稍微挣扎一下、自己走路的,听到后半句,所有注意力都被等会的画画给吸引了过去,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身子,任由霍月寻动作:“好。”
进了卫生间,霍月寻替他将水龙头打开,又挨个把洗发水、沐浴露在架子上排排摆出来,最后还贴心地从外面拿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进来,甚至连内裤都没忘。
纪灼看着那块相当隐私的布料,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结巴一会的,但对上霍月寻的目光,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内裤洗过,但是没有穿过,是新的,”
霍月寻倚在水池边,目光里带着些许等待被夸奖的期待,“你洗过澡了,换下来的衣服先放在这儿,我等下一块放到洗衣机里洗。”
还好、还好是洗衣机。
纪灼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又对霍月寻道了几声谢。确认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之后,才三两下地扒掉身上的衣服开始冲澡。
正是青春年少的日子,纪灼却经常得不到营养补充,身材实在说不上健美;同时,他平常干活又很多,所以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的同时,骨节又非常分明。
水流将他的发丝打湿,柔顺地垂在脑后,一张湿漉漉的脸蛋显出格外的几分稚气,简直漂亮得紧。
他草草地冲完澡,换上霍月寻为他准备的衣服。
这件质地柔软的T恤比他平常穿的尺寸要稍微大一些,几乎可以遮到他光洁白皙的大腿根。
裤子也是非常舒服的运动裤,看不出什么牌子,只知道版型和垂坠感非常好,一整套的版型打扮得他又青春又休闲,像是个小富家少爷。
但既然是霍月寻的衣服,应该还挺贵的吧?
纪灼即刻歇了买同款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番,出了浴室。
出乎意料的是,霍月寻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在门口等待、第一时间迎接。他有点茫然地绕了一圈,才看见了正在厨房里辛苦忙碌的男人。
“霍月寻?”
霍月寻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一件T恤,此刻他拿锅铲的动作微微一顿,在厨房热腾腾、香喷喷的火光里,分神望向了纪灼,眼睛霎时一亮:
“很适合你。”
纪灼下意识扯了扯衣角。
原先要说的话险些忘了,顿了顿才想起来:“……你怎么在做饭?你还会这个啊?”
恰好锅里的菜炒到尾声,霍月寻熟练地关上煤气灶,端着盘子走到餐桌前,解开了围裙:
“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应该请你吃饭的。”
“但是,我的手艺说不上太好,肯定是比不上人家外面做的,”
霍月寻走到纪灼身前,抿起唇笑了一下,又不经意地用被油点子溅得有些红的手背蹭了蹭满是汗的额头,
“你…喜欢吃这些吗?不喜欢的话,我们等会出去吃,可以吗?”
“……”
纪灼几乎怔在原地。
“没有不喜欢,你做的菜非常好。”
过了好半晌,纪灼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莫名地想到了纪暖端给自己的那一碗排骨汤,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胡乱地挠:“谢谢你。真的。”
霍月寻弯起了眼睛。
“怎么又要跟我说谢,”他说,“你先尝一尝味道怎么样,好吗?”
纪灼连忙点了点头,接过霍月寻递来的筷子,吃了一口桌上的糖醋肉,鼻腔里呛上正宗的醋酸味,湿漉漉的桃花眼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好吃,”纪灼轻“嘶”了两声,不经意间露出被热得深粉的舌尖,“特别特别好吃。”
霍月寻弯起眼睛笑了。
“那就好,这些都是你的,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我都给你做。”
纪灼吃了两筷子就有点不好意思,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霍月寻,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够多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澡,等你洗完了我们一块吃?”
霍月寻的喉结猝然滚了滚。
过了两秒,他才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呀,那你等我哦。”
纪灼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我等你!”
……
霍月寻一路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和体态进了浴室,在关上门的刹那所有的伪装全都消失。他呼吸有点急促地撑在了洗手台的水池前,对上了镜子里那张唇角上扬、双眸通红,俊逸却扭曲的脸。
眼角眉梢透露着温柔和善,偏偏双眸里含着骇人的贪婪和疯狂。
这两种极端的神色糅杂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霍月寻很高兴。
这么多年了,纪灼其实一点都没变。
心依然软得跟一滩水一样,最受不了柔弱、可怜的人。
镜子里高挑而俊逸的男人兀自低笑了两声,过了几秒再抬起头时,却仿佛透过了时光,看见了数年前,那个长发披散、眼神阴郁而漠然的小男孩。
霍月寻早就知道。
从发誓不会让纪灼被别人抢走之后,他就意识到,旁人怎么样看他、对待他不重要。
重要的是纪灼的态度。
所以,在班里那些惹人厌恶的同学,戏耍他、取笑他的头发、他的穿搭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触。
只觉得他们像是苍蝇一样,嗡嗡乱叫,却弱得不堪一击。
直到,被他们锁在充满脏污的拖把间里,他才感觉有些控制不住的怒火——
被关起来,他就没有办法去找纪灼了。
霍月寻强压下心中的烦躁等待了一会,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拖把间,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不知是谁落下的工具箱。他面无表情地将扳手拿出来掂了掂,看向木板门,思考着自己要砸多少下它才会开。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纪灼的声音。
是纪灼在焦急而担忧地呼唤他的名字。
霍月寻的手霎时一松,金属应声落地。
无师自通般的,他从纪灼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信号。这种直觉让他格外兴奋,以至于走进角落时,他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克制住自己胡乱的心跳,回应了纪灼的呼喊。
门打开。
对上少年恐慌担忧的眼神,霍月寻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一股脑扎进他的怀里,语气颤抖着说自己极害怕。
纪灼果然心疼不已。
可在纪灼看不见的地方,霍月寻满脸泪痕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满足又兴奋的笑容。
——纪灼抱他了。
原来他只要可怜到让纪灼心疼,
就会得到一个拥抱。
……
思绪渐渐回笼,霍月寻平复好了呼吸,重新对上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优雅完美的笑容。
他转过身,准备拧水龙头时,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置物架上,看到了纪灼尚且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
过了几秒。
霍月寻遵从本心地伸出了手,把那条内裤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