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要听对象的话呢。
确实要听话呢。
要听话呢。
这句话在纪灼的心里回荡片刻,狠狠地震撼到了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把霍月寻刚刚的要求告诉纪暖的冲动。他们两个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能混为一谈吗!
“嗯呢,厨房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做好的,”霍月寻毫无心理负担地接过了纪暖的话茬,笑眯眯地说,“小灼,你等下去休息好不好呀?”
“对了,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哦。”
纪暖手里抱着东西,无暇手动推纪灼去沙发,便只能开口附和:
“就是嘛,快点去躺一下,别总是让人催你……唔,你答应人家什么了?”
回想起霍月寻那张漂亮的脸,以及他垂下的眼睫、含着笑意的小梨涡,甚至还有意有所指的暗示……
纪灼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张口结舌:“我,我——”
“小灼答应我,会一直好好休息到晚上,”
霍月寻抢在纪灼的前面回答,笑容人畜无害,咬字清晰,尾音落在晚上两个字上,停留了两秒,
“对不对呀,小灼?”
前面是霍月寻笑盈盈的蛊惑双眸,后面是纪暖单纯而茫然的视线,纪灼夹在两人的中间,除了点头就只能点头。
直到纪暖进了卫生间开始捣鼓洗衣机,轰隆轰隆的运转声响起,客厅内只剩下霍月寻和纪灼两人,纪灼的心脏不知不觉地提到了嗓子眼。
刚刚的对话,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纪灼知道,霍月寻说的休息,跟纪暖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都是成年人了,马上肯定——
果不其然,霍月寻俯身凑了过来。
纪灼已经做好了霍月寻会欺身进行下一步的准备,紧张兮兮地闭上了眼睛,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下一瞬,纪灼忽然感觉自己蹙起的眉心忽然被指腹温温柔柔地摁住。
纪灼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霍月寻含着笑意却格外认真的神色。
“别紧张,小乖。”
霍月寻轻声细语地说,“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逗你了。”
纪灼一怔,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
没等他做出反应,霍月寻又笑了笑,从旁边抽了条小毯子过来将纪灼裹住,语气亲昵又似撒娇:
“再说了,我知道小乖你生病才刚刚好,我还缠着闹着要跟你做这个……我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大变态吗?”
“你乖乖地在这里休息,躺好哦,”霍月寻松开了纪灼,“我去做饭给……”
话音未落,霍月寻的袖子被纪灼牢牢攥住。
简单而廉价的一楼房子,采光和通风都很差。客厅内悬着的白炽灯惨白而发旧,能发出的光亮有限。霍月寻的大半张连隐没在阴影中,让人无法窥见一丝半毫。
他的声音却轻快含笑:
“……小乖,怎么了?”
恍惚间,盯着霍月寻莫名有些孤单和落寞的背影,纪灼想起了许久之前,他认识的那个小月亮。
那会他自己都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天真仗义,生性活泼;既能够沉下性子仔仔细细地画一整天的画,也能喊上十几个朋友一块到篮球场内挥汗如雨、打一整天的篮球。
某个周末早上,好几个他班里的同学跑到他家门口喊他去球场,他还没完全清醒便翻身下了床,穿好衣服便带着水杯准备出门。临走前却突然被宋嘉莉叫住,往手里塞了个电话。
“灼哥,”
电话那头是一道轻声细语,小月亮温温柔柔的声音里带了些许雀跃和期待,“素描要用的画架、画板、素描纸,铅笔,橡皮,美工刀……所有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今天可以去找你吗?我想跟你学怎么画画……”
纪灼一怔,看了一眼身旁围着的五六个蓄势待发的同学:“唔,行。那你们先去打球吧,我——”
话音未落,那些人便不干了,吵吵嚷嚷地搭上了纪灼的肩膀,托着他的胳膊往外走:“画画什么时候都能教,打球可是好几个星期才能找到像今天这么好的机会!”
“就是啊!况且我们那边那么多兄弟都等着你呢,你上次说好了今天要展示你的三分球,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先来后到,我们今天先约的打球,你明天再教他呗!实在不行,你要不把他一块喊过来打?”
“……”
电话这头的七嘴八舌被一字不落地传递到了电话的那头,纪灼被夹在两方中间一句也插不上嘴。沙沙的电流声持续了几秒,小月亮轻声开口,打断了众人:
“没关系的,灼哥先去跟他们玩吧,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完全准备好……”
这话一出口,纪灼还来不及多说什么,那些男生们便欢呼一声,三下五除二挂断了电话,把他拉出去了。
一群半大少年们的精力极其旺盛,跟用不完似的,吃完午饭休息了十来分钟就原地复活。每个人轮番上阵,哪怕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雨丝,也没有一个人率先说要离场。
唯有纪灼一个人,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心神不宁地盯着头顶厚重发黑的云层看了半晌,突然开口:
“我先回去了。”
旁人一阵哀嚎:“这就走了?又没有下很大,再打一场啊?”
“不行,我妈得骂我了,”纪灼拒绝地理由很有说服力,眼神却有些飘,“下次吧,下次我从头打到尾。”
说罢,他冲着身后的一帮友人们挥了挥手,往球场外走去。
走着走着,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从走成了跑。
细小的雨丝也越飘越大,成了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地上,溅起一阵阵带着泥土的白烟。
纪灼顶着大雨跑回了家,冲到廊檐下甩了甩身上的水,就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雨幕中,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身后传来“唰啦”一声,宋嘉莉撑着伞出来,拧着湿哒哒的纪灼就想说他,结果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口中的斥责却突然变成了一声“哎呀”。
“这不是你那个朋友吗?他早就在这儿等了,我跟他说你去球场了,他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下这么大雨呢!”
“还有啊,你今天跑出去打球干什么,”宋嘉莉忧心忡忡地随口提了一嘴,“你难道不是好多天之前就答应人家要教人家学素描吗——”
纪灼的心猛地一颤,接过宋嘉莉递来的伞,大步流星地往小月亮的方向跑去。
雨幕中,少年整个人被淋得湿淋淋的,柔顺的黑发尖贴着苍白的皮肤,眼眶红彤彤的。就这样了,他还坚持抱着自己怀里的一个黑色大包,用身体防止雨水打湿里面的东西。
“……灼哥,”头顶的雨水突然被伞遮挡,小月亮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你回来啦!”
“你是不是小傻子啊,下着大雨呢不知道往家里跑,”纪灼伸手给他擦脸,语速快得像是连珠炮,“明明是你先约的我,你怎么不说呢,我要是不知道你在这儿等我,那你还要在雨里站多久?!”
明明小月亮才是先来的。
明明他都已经答应小月亮了。
明明小月亮只有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等他——
被这么斥责了一通,小月亮却并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他只是用那双仿佛坠着星子的眼乖乖巧巧地仰望着纪灼,声音轻得仿佛听不见:
“因为我想让灼哥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我可以一直都在原地等你。”
……
“小月亮。”
从记忆深处搜寻出这个昵称,又想到了霍月寻的母亲亲亲热热这么唤的神色。
纪灼忽然开口,指尖在霍月寻的手腕上轻轻停留了片刻:“我没有不愿意,我想跟你亲近的。就是……妹妹在,我不太好意思。”
“……”
霍月寻一怔,缓缓地转过头,似是没想到纪灼这样主动地答应他。
他的唇瓣上下张合片刻,有些不太确定似的眨了下眼:“小乖,你不用哄我的,我……”
热水器启动,卫生间内响起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跟“轰隆轰隆”的洗衣机声搅合在一块,纪暖此刻肯定不会出来。
纪灼扯住霍月寻的领口将他往下拽了拽,撑着上半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真的,以后,只要是我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纪灼小声说,“说好了今天晚上…那就奖励你,好不好?”
霍月寻的睫羽仔细地颤了颤。
过了好半晌,他将脑袋埋进纪灼的颈窝,餍足地轻“嗯”了一声。
不想让纪灼和纪暖等太久,霍月寻只再贪恋地抱了一会,便先去厨房做好了饭,布置碗筷。
大约是难得有人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上劝纪灼休息的缘故,纪暖对霍月寻的脸色好了很多,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没一开始那么厌恶他了。
休息到傍晚把碗洗完,纪暖进了房间写作业,纪灼和霍月寻两人在外。
巷外时不时有抱着收音机经过的老大爷,婉转悠扬的曲调远远地来又远远地走,客厅内没什么其他的声响,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
“小乖,”霍月寻轻声开口,“现在算是晚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