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当年赌博,很有可能就是被霍月寻诱惑的哦。”
惊雷般的句子如爆炸的轰响一般在几人的耳畔炸响。一字一句沉沉地砸在地上,好像要把表面的一切和平全部都掀翻,在一片骇人的废墟上重建新的家园。
“我这么猜测和推理可不是没有理由的哦,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霍月寻爸爸妈妈的事了吧,”魏季青脸上的笑意更甚,不等两人反应就再度加码,“霍月寻母亲被强取豪夺、设计嫁入他家,是圈内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且,现在他母亲离开霍家,一个人远走高飞,也不是什么秘密。”
“有了陈阿姨这个前车之鉴,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霍月寻诱惑你爸爸去赌博,让你家变得支离破碎,再对你伸出援手……这个套路太熟悉,也太有可能了吧?毕竟,他可就是这么来的啊——”
电话那头的霍月寻头一次这般失态,眼眶猩红地打断魏季青:“你给我闭嘴!”
“闭嘴?不好意思,霍少现在还真没办法让我闭嘴,”魏季青的语速极快,几乎没有给纪灼任何思考和插嘴的时间,“小纪老师可是救了我命的大恩人,我怎么能让他被你这种居心叵测的人骗了呢?我手头有好多证据呢,可以一一展示给小纪老师看。”
说着,他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收藏文件夹,把那一整页或模糊或清晰的照片放到了纪灼的眼前。
纪灼整个人都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之中,见状,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望过去。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霍月寻没错。
灯红酒绿的酒吧内,宣称自己并不会喝酒的男人轻轻捏着一杯澄黄色的洋酒轻轻摇晃着,神色漠然而冷淡地倚靠在沙发上。他的背后站着一个扎着齐刘海双马尾、叼着棒棒糖的少女,而他的跟前则是一群纹龙画虎的彪形大汉。
看模样,几人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他背后的女孩你应该认识,就是你打工的酒吧老板迟笑。不过,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她还是为霍月寻跟赌|场那些家伙牵线搭桥的中间人哦,”魏季青伸手划到下一张,语气轻飘飘的,却带了些许显而易见的嘲讽,“你可能不知道被这帮保镖护在最中间的人是谁,他就是这两年宜浔、京云这两块地方赌|场新上任的负责人,他姓庄。”
“……”
一连串如山的“铁证”砸了下来,另一头的霍月寻强压着急促的呼吸,怀疑纪灼下一秒就会冷声责问自己。
然而,纪灼伸手,平静地划过那些照片,摇了摇头:
“你这些证据,明明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魏季青显然被纪灼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怎么可能?我这些照片绝对没有经过PS,都是原图。你不相信的话,我给你找记……”
“不是照片真不真的问题,而是时间线,”纪灼打断了魏季青,看他的目光澄澈而冷静,“你这些照片,充其量只能证明霍月寻跟赌|场的那些家伙聊过天,跟我爸赌|博,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我爸赌博那一会,霍月寻只是个高中生。”
“一个高中生,哪里来的时间金钱,隔着大老远的功夫,来诱惑我爸这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家伙赌|博?”
这句反问一出,魏季青僵住了。
霍月寻急促的呼吸也略微顿住,像是古代的斩首示众,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却听到不远处的侍卫喊了一句刀下留人。冷汗险些浸湿了全身的衣服。
“不是所有的高中生都一样的,小纪老师,”只是迟疑了两秒,魏季青就反应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早有准备的表情,“有些人真的天生就没有那么单纯。”
他抬高了手机,划过相册里那些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酒吧照片,有意在霍月寻和纪华勇两人在康复中心交谈的视频上停留了一下,最终往下,找到了好几张截屏图片。
“看了这个,或许就能解决你对时间线的疑惑。”
霍月寻跟纪灼打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电话,只能听到声音,并不能看到魏季青给纪灼展示了什么东西。那句刀下留人的赦令似乎马上就要被推翻,他的嘴唇发白,下意识地想要打断纪灼:
“小乖,别听他的话,别看他给你的东西!……求你了,你不要相信他、你不要相信他,你不要……”
截图放大,上面的内容清晰可见。
最早的一条转账记录,可以追溯到八年前。
紧接着,三年的空白期过后,尚且还是高中生的霍月寻,就开始频繁、大量地,给纪华勇的账户内打钱。
尽管这些钱到最后,都被纪华勇砸到了赌场里,血本无归。
纪灼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他这个模样,魏季青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脸上露出了堪称大仇得报的笑容,越俎代庖地对霍月寻道:
“不好意思了霍少,铁证如山,就算小纪老师不想相信我也没办法,这都是你亲自做的事,做都做了,还不允许别人说吗?”
霍月寻浑身的血液冰冻住。
他想反驳,想为自己辩解,可此时此刻,巨大的恐惧袭上了心头。母亲的离开、父亲的诅咒,世界的背离,所有的阴影在此时此刻将他牢牢地笼罩在怀中。
过了短暂的一两秒,他不敢听纪灼的回应,不受控制地挂断了电话。
“嘟——”
世界寂静,电话挂断时的提示音猛地将纪灼喊回了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掩面,像是如梦初醒,又像是不可置信般缓缓蹲了下来,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原来是这样!”
“……”
魏季青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将自己脸上的笑容压了下去,在纪灼的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温和地安抚道:
“小纪老师,你不要太伤心了。能够早一点发现人渣对你来说是一种好事啊。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如果他之后要是纠缠你,就让我来帮你,我……”
他早就该想到的。
陈月寻,霍月寻。
一个是阴郁而厌世,只跟在自己身后的羸弱少年,一个是温柔而慷慨,站在所有人目光所及之处的英俊校草。看起来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在除去所有外表和身份的一切伪装过后,明明就是一个人。
小月亮,小月亮。
霍月寻,竟然真的是小月亮。
霍月寻,就是他的小月亮!
他之前怎么能一直都没想到?怎么能一直都忽略了那些几乎摆在明面上的疑点!
怎么能……怎么能让霍月寻一个人,等他这么久?
“小纪老师,我扶你起来吧,我猜霍月寻现在肯定要过来找你了,”魏季青说着说着,放在纪灼后背的那只手挪到了他的肩膀上,试图托着他起来,“不用跟我客气,能帮你是我的荣幸。”
纪灼反应过来,站起身后退两步,避开了魏季青的手:“谢谢你。”
魏季青一愣,没太明白纪灼的态度,自顾自地上前一步,试图去握他的手腕:“谢什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保证不会让霍月寻那个下贱的人渣伤害到你一丝一毫——”
“魏季青,我知道你是好心,”面对魏季青再一次的肢体接触,纪灼用力甩开他的手,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条界限分明的楚河汉界,“但如果,你下次再在我面前辱骂霍月寻一个字。”
纪灼抬起头,在魏季青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
拎着行李从酒店出来,翻涌的情绪勉强平息。纪灼不太确定霍月寻挂断电话那一下到底是伤心还是生气,站在酒店楼下犹豫片刻,点开了手机的查找功能。
出乎他意料的,定位显示霍月寻此时此刻正在家里——没有直接杀到酒店楼下等他。
心登时突突一跳。
是真的生气了吗?
因为自己当时没听他的话,看了魏季青递过来的手机?
纪灼惴惴不安,匆匆忙忙地打车到霍月寻的公寓楼。电梯不知为何一直停在别的楼层不往下降,纪灼根本没有心思等,匆匆忙忙地拖着箱子往上跑。气喘吁吁地来到目的地,伸手握上了门把。
见到霍月寻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
门开了。
室内一片寂静,阳光被阳台的窗帘滤成了一层诡异的红,凌乱地洒在一地柔软上,纪灼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这样的黑暗,不由自主地狠狠眨了眨。他嗅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奇异的味道,似香薰,又似铁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他往里走了几步,渐渐看清了客厅内的情况。沙发上正襟危坐着一个男人,手边放着一把冰凉尖锐的刀,还有一个银色的、看不清具体形状的东西。
“小乖,”
霍月寻慢慢地转过头,冲纪灼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与此同时,用鲜血淋漓的手抓住刀,慢吞吞地抵上了自己的脖颈,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