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风兰还没有等来陵不厌, 这个幻境就正式运转了起来。

哪怕早就已经知道，观止山秘境是修真界最凶险的地方，但是等这个幻境运转开来的时候, 黎风兰却还是不由一惊。

他慢慢地握紧了剑柄, 注意着周围的景象。同时乘黄和段万年, 也一脸戒备的向前看去。

幻境之中回归了黑暗, 黎风兰的耳边半点声音都没有，然而这样的安静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反而让人越发地不安。果然, 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黎风兰便感受到, 有一股极强的力量向自己所在的位置袭来。

他曾经去过无数秘境, 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惊险景象, 但是却从来没有一次和现在一样。

“这是什么啊！”

“是灵气吗？”

黎风兰的耳边传来了段万年和孟临洲的声音，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幻境非常不对劲。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点暗红色的光亮，将他们紧紧包裹起来。令人意外的是, 那光亮并没有直接向他们几人攻击而来, 而是停在了这里，忽然不再动弹。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情况, 黎风兰说了一句“小心”之后，就慢慢地握紧了剑柄。

而就在下一刻，黎风兰的额头忽然一阵刺痛，接着一些陌生, 却又很熟悉的情绪出现在了他的心中——是仇恨与愤怒。

上一世的时候，黎风兰总是活得糊里糊涂, 甚至在感情方面, 都不曾痛快过。他本人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 因而黎风兰觉得非常陌生。

可同时，这情绪又是从他心底里产生的。

黎风兰从来也不知道，情绪的力量有这么强大。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仇恨与愤怒便将他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受到这样的情绪影响，他不但心脏一阵阵的抽痛，甚至产生了一种呼吸艰难的感觉。

不只是黎风兰，另外几个人同样如此。

“啊！”

黎风兰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尖叫，他看到刚才变成人形提剑站在这里的段万年，忽然双手抱着头一点点地蹲下了身子。她的表情极其痛苦，蹲下身没有过多久，就化为了原形。

“咳咳咳……”黎风兰无暇去管段万年。

恨，无比地仇恨。

黎风兰第一次知道，原来被情绪裹挟，是这样的感受。

此时黎风兰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忘记了这秘境的凶险，忘记了还要找莫憎羽，看他究竟要做什么。黎风兰的心中，只剩下了浓浓的仇恨还有不安。

而同样，这情绪也将黎风兰埋藏在心底里的记忆尽数唤醒。

他想起了千年前的雪域梅洲，无数自己熟悉的、陌生的人合力，布下伏神阵只为让自己魂飞魄散。

他还想起了师弟那最后一剑，它刺破自己的皮肉，震碎自己的心脉……只余下冰冷与疼痛。

黎风兰不恨吗？

当然恨。

从前这种情绪，都被他很好地压在了心底。但是现在，经过这幻境的催化，恨意终于重新涌上心头。

黎风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一时间他的意识居然混乱了起来。这一刻，黎风兰竟产生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念头——他想带着长剑，走到修真界众人的面前，然后亲手将千年前的仇报回来。

哪怕知道幻境会影响人心神，并且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这一刻，黎风兰还是完全将抛却了理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段万年和孟临洲他们的眼中，究竟有多么地恐怖……

虽然同样受到恨意和其他强烈的负面情绪影响，可是这情绪对段万年的影响，相比于黎风兰来说简直能够忽略不看。

——幻境刚刚影响到人情绪的时候，段万年顶多是想到了儿时被哥哥段千里欺骗的经历，以及多年前第一次溜到人界去，结果被修士发现，一路被追着打，狼狈逃回妖域的经历。

因为这种事情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并不强烈，没过多久她就恢复了过来。而等段万年冷静下来向黎风兰看去的时候，她只看到那个白衣修士，此时正紧咬着牙，一下一下机械地挥动着手中长剑，试图划破幻境的虚空，从这里出去。

“完了完了！”段万年好歹活了数千岁，她一下就看出了幻境之中的诡异之处。

这幻境是没有办法用灵力劈开的，黎风兰这样做，只能消耗自己的力量，甚至于……幻境很可能是在默默地吞噬着他的灵力，只等一刻反击回来。

这个时候，并没有受到幻境影响的乘黄，也忽然跃了起来，它一口咬住黎风兰的袖子，想要打断他的动作，让他冷静下来。但是深受秘境影响的黎风兰，动作并不是一只变小的凶兽能够阻挡住的。

乘黄的动作不但没有影响到黎风兰，甚至还被他衣袖的惯性甩了出去。

“呜呜~”乘黄虽然没有被摔疼，但是看到自己主人这理智全失的样子，它还是因为担心而卧在地上呜呜了起来。

“师尊！”身受重伤的孟临洲一遍遍地叫着黎风兰，“师尊你快停下来！”

但是黎风兰跟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被滔天恨意裹挟的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凡是在这里的人和凶兽都能够感受到，此时环境之中已经满是黎风兰的气息。灵气还有长剑溢出的罡气，凝成了利刃，一遍遍的在幻境之中游走着。

没有办法，剩下的人现在别说叫醒黎风兰了，连躲过那些罡气化成的利刃都难。

段万年看到这样的情景，都要被急哭了。

而身受重伤的孟临洲，则一边强忍着用长剑阻挡罡气，一边丧丧的说：“哎……没想到我最后是死在师尊剑下的。”

语毕，停顿一会后他又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这一次，乘黄和段万年都没有嘲笑孟临洲的话。

毕竟身处于幻境之中的他们，感受和孟临洲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他们还看到，就连黎风兰自己，身上都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伤口。

他的小臂一直在流血，但是手上的动作，居然没有一点因为伤而停滞的意思。

这次怕是真的大难临头了。

初玄仙尊的秘境，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应对的。

而就在众人万念俱灰的时候，刚才还一片黑暗的幻境，居然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一道暗色剑光闪过，将黎风兰的手中的长剑击了下来。

“天呐！”见状，刚才还在准备遗言的孟临洲都不由一惊，“居然有人能够将师尊的剑打下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懵了。

黎风兰是修真界第一高手，在孟临洲的眼里，自然也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孟临洲的剑法都是黎风兰教的，他比谁都了解，黎风兰究竟有多么地厉害。

作为一名剑修，剑就是黎风兰的一部分。

可是现在……他的剑居然被人给打了下来？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孟临洲本能地向剑光闪来的方向看去。随着这幻境逐渐变亮，那人的身影，也一点点地清晰了起来。

是陵不厌！

此时的陵不厌还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但是原本总是一脸笑意的他，现在脸上却半点表情都没有了。那身玄□□袍上的金色符文，就像是活起来了一样，悬在陵不厌的身边，并发出着暗色光芒。

在孟临洲看来……那金色的符文，就像是一道金链，将陵不厌紧紧缠绕。

往常笑着的时候，陵不厌的身上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而现在，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尊行走的神像，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陵不厌正在朝黎风兰走去，而下一刻，刚才将黎风兰的长剑击下的东西，也慢慢地飞回了陵不厌的手中。

孟临洲这才看清——原来那只是一个剑鞘。

手里没有了剑，神志已经不怎么清醒的黎风兰，不由呆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接着忽然皱眉喃喃道：“了因果……”

在下意识中，黎风兰心里自己的佩剑，还是那把“了因果”。

……

骤然间失去了长剑，就算是恨意也暂时被压了下来。

黎风兰本能地弯下腰，想要将那把剑拾起。可是还没等他的指尖碰到那把普通的灵剑，刚才走到这里来的陵不厌就先一步将长剑捡了起来。

同时，陵不厌轻轻地抱住了黎风兰。

他无比温柔的拍了拍黎风兰的后背，然后在黎风兰的耳边轻声说：“它不是了因果……你放心，了因果一定会回来的。”

语毕，那个黑色的剑鞘都又飞了上来，并慢慢地蹭了一下黎风兰的手臂。

直到这个时候，幻境终于一点点消失，那片石林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黎风兰眼眸慢慢聚焦，他愣了一下，向陵不厌看去：“……师尊？”

“嗯。”陵不厌抱着黎风兰说，“抱歉……刚才没有陪在你身边。”

黎风兰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了陵不厌的肩窝之中。他紧紧地抱着眼前的男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轻声说：“我刚才，好恨啊……”

“我知道，”陵不厌一边轻抚着黎风兰的后背，一边低声说，“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