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光楼内有夜明珠照亮, 但这与楼外的眼光比起来，还是略显温和了。
随着轻轻地“吱呀”一声, 撷光楼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听到这声音，黎风兰也下意识转身，向门口处看去……是林朝尘！
看到师弟，黎风兰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了因果挡在了身后。
林朝尘忽然出现在了这里，难不成是来找事的？黎风兰现在最戒备的人，就是自己这个好师弟了。
可是他刚想到这里就看到，林朝尘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是混沌不清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见状，黎风兰还没有说什么, 他徒弟孟临洲就握紧手中长剑，并将剑尖对准了林朝尘所在的方向。虽然孟临洲自己才是那个来偷东西的人, 但他表现的却格外理直气壮。
孟临洲的声音很大, 林朝尘当然听到了他的话，但是站在门口处的青衣修士，却并没有分一点眼神给孟临洲。他看着黎风兰说：“黎风兰？不……你怎么会有师兄的剑，你不是师兄……不是。”
孟临洲：？？？
且不说黎风兰听到林朝尘的话之后是什么感觉，孟临洲见到林朝尘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不由发憷。
林朝尘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一点问题？
“我是谁关你何事。”黎风兰将视线落到一边, 冷冷地对林朝尘说。
接着就见这个男人, 一边轻轻地摇着头, 一边脚步踉跄地向黎风兰所在的位置走去。
从他口中的话能够听得出来，林朝尘似乎是真的认不得黎风兰了。亦或者说, 他分不清眼前这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究竟是黎风兰还是自己的师兄……
就像前阵子的邱晚游一样, 现在的林朝尘也本能地排斥着“黎风兰就是黎扶月”这个现实。
他不愿意承认。
了因果是有剑灵的，看到林朝尘向这边而来，黎风兰还没有做什么，被他握在手中的了因果就先激动了起来。
这世上的剑灵，都有自己的性格。在黎风兰的印象中，了因果应该是温和的。可是现在，它却像是要着急着从黎风兰的手中冲出去，代替主人刺向林朝尘。
——在之前那千年时光中，远离主人的了因果，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在这样的状态下，它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
所以对于了因果来说，千年前的那一件事，仿佛就发生在几个时辰之前……
它“不久前”看到，明明能够重伤林朝尘从伏神阵下逃走的黎风兰，在面对自己的师弟时，手腕不由偏了一下。黎风兰心软了。
但是林朝尘并没有。
他做出了和师兄完全相反的选择——林朝尘手中的那一把长剑，直直地刺入了黎风兰的身体里。
接着伏神阵起，黎风兰在自己的面前魂飞魄散，而了因果自己也陷入了千年的沉睡之中。
“……了因果？”林朝尘忽然停在了距离黎风兰不到一丈远处。他看着了因果，忽然不说话了。
此时孟临洲似乎已经认定，林朝尘的脑子出了一点问题。
见到林朝尘停在这里看着了因果不说话，孟临洲立刻转身对黎风兰说：“师尊，我们走吧。”
见状，黎风兰咬了咬牙，他不再看林朝尘，打算同孟临洲一起离开撷光楼。
现在林朝尘其实没有走火入魔，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却混乱地不像话。
在黎风兰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林朝尘忽然一把抓住长剑了因果，然后轻声问了句：“师兄……你还会愿意见到我吗？”
林朝尘的神志，是真的不怎么清楚了。他这句话并不是问黎风兰的，更不是问了因果，而是在问自己。
林朝尘进入撷光楼后，并没有关上这里的大门。就在这一刻，守在撷光楼外的数十名弟子，脸色都一点点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林朝尘说的话，他们也听不太清楚。可是其中几个比较重要的词语，却都落入了他们耳中。
“师兄”、“了因果”？
林朝尘的师兄是黎扶月，而他的佩剑正是关在撷光楼里面的了因果……
虽然还不太清楚撷光楼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这几个词却足够叫这里的修士们戒备起来。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现在应该去通知一下持律仙尊孟临洲。可是现在孟临洲就在撷光楼里。
于是纠结一番后，负责看守撷光楼的修士，便打算直接去找掌门蒋意昶了。
如今的天眠宮，正处于多事之秋。他们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之后再处理便来不及了。
然而今天，这几个看守撷光楼的弟子没有想到，平常隔上好久才会见到仙尊一次的他们，这一天居然遇到了那么多的大人物。
原来就在其中一个人打算转身御剑离开的时候。
一个身着白衣，怀抱长剑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邱，邱仙师？！”
邱晚游居然也来了！
转眼邱晚游下界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对普通弟子而言，仙师依旧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不知道邱晚游下界是要做什么的，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天眠宮。
“嗯。”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缓步向撷光楼内走去。
这个时候，撷光楼里面的人也看到了邱晚游。
距离上一次与邱晚游见面，已经过去了许久，黎风兰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情况下再一次遇到这个男人。
在邱晚游进门的那一刻，黎风兰下意识地底下头去，不再看眼前的男人。
见到黎风兰这明显躲避的样子后，邱晚游的心，居然抽痛了一下。
黎风兰不想见自己，邱晚游知道。
进来之后，邱晚游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他径直向林朝尘走了过去，而眼中只有了因果的林朝尘，直到邱晚游走到自己身边，这才抬头向他看去。
林朝尘皱了皱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出“师尊”那两个字。
而邱晚游看上去好像也一点也不在意。
他忽然抬头看了黎风兰一眼，然后说出了一个两人都知道，但是说出去一定会震惊整个修真界的事实：“林朝尘走火入魔了。”
黎风兰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邱晚游是在和自己说话。
千年的时间过去，从前亲密无间的师徒，说起话来语气却变得无比生疏。
稍稍沉默了一下，黎风兰点头说：“……嗯，我知道。”
此时撷光楼中一共有四个人，只有孟临洲一个人是完全没有掺和进这些事情里面的。
他听到黎风兰和邱晚游说的话之后，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们在交流什么。
而想到师尊上一世的走火入魔，再看一眼林朝尘现在这疯疯癫癫额的样子。
结合他们两个人师出同门，孟临洲忽然有些怀疑……邱晚游教给两个徒弟的功法是不是出了一点问题？
那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黎风兰并不知道，自己的徒弟此时正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和邱晚游从来没有这样尴尬地对话过，黎风兰说完刚才那一句话后，就打算带着了因果离开这地方。
然而不等黎风兰迈步，就听到邱晚游忽然叫了一句：“风兰。”
风兰？
黎风兰有些意外，邱晚游居然不叫自己黎扶月了。
他下意识抬眸，向邱晚游看去。
只见此时男人正注视这自己，目光温柔且深沉……里面藏着黎风兰看不懂的情绪。
邱晚游说：“风兰，我要回上界了。”
黎风兰：……
这一次，邱晚游也没有自称师尊。
明明那天已经将话说开，而现在这一切也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听到这句话后，黎风兰的心中竟然莫名觉得悲切。
为了自己上一世的千年师徒缘，也是为了从前被他无比珍视的那一段时光。
就连孟临洲，都感受到了几分情绪。
“嗯。”黎风兰轻轻地点了点头。
只见邱晚游又深吸一口气，将视线转向了另外一边的林朝尘。
怀抱长剑的他眯了眯眼睛说：“我不是一个好师尊，无论是你还是林朝尘……我都怀有愧疚。”
愧疚？
不过短短一阵子没有见，黎风兰没有想到，“愧疚”这两个字居然出现在了邱晚游的口中。
从前的邱晚游，不会有“愧疚”这样的情绪，更不会承认自己的愧疚。
他说：“我对你……一直怀有私心，于德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
听到邱晚游的话后，黎风兰沉默不语。而在另外一边已经进入吃瓜看戏状态的孟临洲，则忽然一脸震惊。
孟临洲：！！！
我前任师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的“私心”是哪一种“私心”？
而哪怕神志已经不清醒，可是听到这几个字，就连林朝尘都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了邱晚游。
邱晚游知道，黎风兰不想听这个。他轻叹气一下，又将视线落到了林朝尘的身上。
“因为这私心，我一开始并不愿林朝尘来到雪域梅洲。所以对林朝尘来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
林朝尘忽然冷笑了一下。
上一刻还神志不怎么清醒的他，忽然用无比漠然的目光看向邱晚游。
而只有孟临洲一个，忍不住在这个时候想道：难不成今日前师祖来这里，是找师尊检讨的吗？
这么看来，自己当初的行为，也不算是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