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淮溪转过来后,孙柏逸就像是泡在了蜜水里,开心得不行,时不时对着空气傻笑,还因此被老师点名了几次。
他人缘一向好,刚开学不久就有了一群好兄弟,作为组织者,负责招呼大家,但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林淮溪身上,导致好兄弟们经常找不到他的人影。
孙柏逸因为傻笑被语文老师罚站了半节课,下课后,兄弟们趁着他腿麻,把他堵在了桌旁,“孙柏逸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跟我们一起打篮球……是因为那两个男生吗?听说你们是初中同学,不能有了老同学就忘了新同学啊!”
孙柏逸缓缓地摇了摇头,严肃道,“你们说错了,不是初中同学,是小学加初中同学。”
看着孙柏逸认真纠错的样子,大家都被他的没义气搞沉默了。
孙柏逸的同桌换了个主意,“既然关系都这么好,可以改天叫他们一起玩啊。”
“那可不行!”孙柏逸像是在守护他最喜欢的玩具,“祁妄那厮已经很碍眼了,溪溪认识了你们,分给我的时间更少了怎么办!”
这话把围在旁边的男生都镇住了,恍惚了几秒后,他们当着孙柏逸的面互相使眼色,就差大声密谋了。
孙柏逸紧紧皱起眉,语气不善地说道:“怎么,你们对我还是对溪溪有意见?”
男生撞了撞孙柏逸的肩膀,“大家一起玩吧,我们都是好兄弟,哪有什么意见啊,就是觉得你没必要吃醋。”
“吃醋?”孙柏逸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男生循循善诱道:“如果我认识了那个林淮溪,跟他玩得更好,你会对我有意见吗?觉得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听到这话,孙柏逸立刻肉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瞪着男生:“别搞这么恶心的一出,你到底想干吗!”
男生啧啧了两声,“看你多双标,换成林淮溪就吃醋,换成我就觉得恶心。”
“溪溪哪能跟你们一样。”孙柏逸话不过脑子地说道:“我一年级就认识溪溪了,溪溪那个时候特别可爱,脸蛋圆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像只小兔子,班里的人都很喜欢他,抢着跟他玩,我如果不看紧一点,现在早排不上队了,说不定溪溪都不认识我了!”
听着孙柏逸的话,大家努力脑补。
林淮溪虽然长高了,是个青涩又干净的少年,但皮肤放在男生之中属于非常白的,眼睛也大大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格外精致秀气,在他们的印象中,林淮溪变成了一只加大版的小兔子。
确实挺乖的,还很甜,从小长大的这样一个朋友,他们确实也不会……还是无法理解孙柏逸的举动。
孙柏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没想让其他人去理解。
他就是觉得林淮溪天下第一好,就是想跟林淮溪天天待在一起,还不想林淮溪跟别人玩得好,特别是祁妄!
人以群分,跟孙柏逸玩得好的都是大大咧咧的,没几个开窍的,更别说是同性之间的感情了,没想出答案,便将这抛之脑后,按着他的肩膀说道:“大家都在同一个学校,相逢就是缘分,以后体育课上打篮球缺人,你再把林淮溪叫来。”
孙柏逸骄傲脸,“溪溪打篮球可厉害了呢,而且他还学了七八年的武术,一拳一个小朋友,你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够他打!”
“行行行,我们都比不上他,”同桌见孙柏逸一副快要坐不住的样子,无奈地说道:“你赶快去找他吧。”
他话还没说完,孙柏逸便向一支箭射了出去。
林淮溪住在顶楼,而他住在一楼,每次去找林淮溪,他都要爬过六层楼,课间休息的时间本就少,来回折腾后,更是少得可怜,见面后话都说不了几句,但孙柏逸从来不觉得累,只要看林淮溪一眼,他都会无比满足。
给溪溪的面包,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这是他挨个检验商店的面包,评出最好吃的一种,还有豆奶,听说这玩意儿喝了对大脑好,溪溪这么聪明,喝三年豆奶绝对能上名牌大学。
那他是不是也得喝点,要不然他追不上林淮溪,没法继续跟他做同学了。
孙柏逸的思绪发散开,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恨不得立刻去买上一箱豆奶代替水,天天往嘴里灌。
但不管什么事,只要跟林淮溪相关的,他都很感兴趣,也很开心。
孙柏逸明明还在发愁,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长腿一迈,直接跨过了三层台阶,抬头看着上面。
可这一抬头,他的笑容僵在嘴角,瞳孔紧缩,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整颗心像是被人提起,狠狠地攥在手心里。
林淮溪站在更高的台阶上,像一只坠落的小鸟,身体向后倒去。
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孙柏逸来说却如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的身体本能地动了,几乎跨过极限,一步迈上了四个台阶,还没站稳,手便本能地朝林淮溪伸去。
“咚!”
两个人的体重叠在一起,狠狠地砸在地上,楼梯都在跟着震动。
孙柏逸趴在地上,强行抬起被磕到青紫的下巴,看着远处林淮溪。
几秒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他没有赶上,只是将手垫在了林淮溪的脑后,他看着林淮溪一声不吭地躺在那,心慌得厉害,肌肉也因为缺氧微微酸痛,他想把林淮溪扶起来,但手却脱离了他的支配,动弹不得。
林淮溪摔得眼前发黑,缓过神来才剧烈地咳嗽起来,睫毛微颤了两下,慢慢地睁开眼。
随着这一声,远去的世界也重新回到了孙柏逸身边,他突然听到了嘈杂的声音,周围的环境也逐渐有了色彩。
孙柏逸保护重新活了过来,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连滚带爬地凑到林淮溪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林淮溪看了他几眼,才像是认出了他,“孙、柏逸……”
他本想问你在这做什么,只是刚一开口,声音便因为钻心的疼痛微微颤抖。
“溪溪你怎么了?是哪里疼吗?”孙柏逸自认为男子汉,一年级后再也没哭过,现在却急地带上了哭腔。
他没等到林淮溪的回答,得知消息的老师匆匆赶过来,看着两人的样子后,吓得头发都快炸了,连忙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采取急救措施。
林淮溪被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送到急救室,孙柏逸的目光一直看着林淮溪,也站了起来,下意识追了上去。
只是他刚走了几步,便听到了尖叫声。
孙柏逸的思绪被打乱,愣愣地看了过去,看到女生无比惊恐的表情。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低下头,看到左手以扭曲的姿势垂在那,血不断地往下滴,顺着他走过的路,留下了几个血脚印。
他的手垫在林淮溪脑后时,完全没有知觉,只是感觉有一点湿润。
这一声尖叫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孙柏逸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左半边身体都因此酸麻,差点让他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孙柏逸却顾不上这些,盯着林淮溪离开的方向,见林淮溪头发是干爽的,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血都是他的。
孙柏逸之前表现得太正常,老师们都忽略了他,如今发现这还有一个伤员,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也把孙柏逸送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条件有限,只做了简单的处理后,他们被送去了医院。
……
三个小时后。
林淮溪腿上绑着石膏和绷带,坐着轮椅从病房中出来,他身后是吊着胳膊,同样缠着绷带的孙柏逸。
林淮溪抿了抿唇,左右张望,有点难为情,“不用坐轮椅,给我个拐杖就行,我能跳回去。”
“得了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你这些时日最好不要动,再说了,轮椅又不是借不到,干吗要用拐杖。”
林淮溪还在嘴硬,“不要紧的,我还年轻,你看人家老爷爷还在用拐杖呢。”
孙柏逸妥协了,“那你等着,我去给老爷爷也借个轮椅。”
“……”林淮溪见他转头就走,连忙拦住了他,“好了,我会坐轮椅的,你别乱跑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孙柏逸的胳膊,“我可以自己推,医生说你伤得也很严重,要好好休息。”
孙柏逸还想逞强,试着把左手抬起来,表示自己没事,但他刚一动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淮溪下意识想从轮椅上站起来扶他,但他的腿也不争气,疼得眼前一黑,两个人争相倒吸冷气。
缓过来后,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知戳到了哪个笑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行啦,我们都老实点儿吧。”林淮溪看着孙柏逸,“你站在左边,不许再推轮椅了。”
孙柏逸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见林淮溪推得毫不费力,这才松了口气,“这些天就好好坐轮椅吧,到了学校也不能换成拐杖。”
“那你也是,好好吊着胳膊,别再去打篮球了。”
两人互相嘱咐了几句,林淮溪的神情突然变了,声音也变得干涩,“多谢你了,如果你不在,我这次就惨了,不过你也被我连累,手臂伤成这样。”
刚刚医生的话,再次浮现在两人的耳边。
林淮溪摔下来的地方正好是台阶,如果后脑勺直接磕上去,后果非常严重,他可能现在还在昏迷,孙柏逸及时赶过来,用手垫了一下,才救了他。
孙柏逸见林淮溪一脸愧疚,胸口一抽一抽地疼,完全压住了他的左手,“你别多想。”
说完他用完好的手拍了拍胸膛,一副哥们义气的样子,“如果今天换我出了这种事情,你也会来救我的,咱俩谁跟谁啊,千万别说谢!”
林淮溪抿了抿唇,心更加酸涩,他怕影响孙柏逸的心情,没有继续聊下去,而是问道:“你怎么会正好出现在那?”
“我找你是……”孙柏逸突然想起了正事儿,语速极快地问道:“喝豆奶能不能补脑子,我把它当水喝,灌上三年,也许就能跟你考同一个大学。”
“……”
林淮溪艰难地说道:“对大脑好的应该是核桃吧,只是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你要是想考个好大学,最好不要指望这种东西,还是好好学习吧。“
孙柏逸蔫巴了几秒,再次支棱愣了起来,”你放心吧,这么聪明,努努力绝对能跟你去一个大学,到时候我还守着你,我已经有经验了,如果再出现这种事,我一定能扑上去抱住你。”
林淮溪开玩笑,“你能不能想我点好,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孙柏逸皱了皱眉,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从台阶上摔下来,是没站稳吗?”
听到这话,你好脸上的笑意慢慢收起,咬着下唇,微垂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
孙柏逸智商上线,虽没有得到回答,但猜到了他的心思,“你不是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是有人推你吗?!”
林淮溪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到有人焦急地在喊他的名字,是他熟悉的声线。
林淮溪抬起头,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祁妄,又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祁妄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很在意自己的仪表,但如今他的头发被风吹乱,宽大的校服也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熬了几个夜晚没有睡。
看到林淮溪后,他并没有觉得安心,胸口像是被死死地勒住一般,让他没有勇气再向前走一步。
在来的路上,脑海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后悔,厌恶他的自大。
他以为自己可以处理这些事情,也不想因此破坏林淮溪的好心情,便一直隐瞒着,狂妄又自大地觉得可以维持好原来的生活。
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以最恶劣,伤害性最大的方式将林淮溪牵扯了进来。
如果他当初跟林淮溪坦诚交代,如果林淮溪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不会这样。
祁妄给自己上了一道道枷锁,铁链紧紧地缠着他的脖子胸口,让他喘不过气儿,浑身发痛,很难再往前跑一步,几乎被愧疚和自责淹没了。
但见到林淮溪的那一刻,他被重新赋予一切。
林淮溪被他连累,因为他被推下楼梯,坐在轮椅上,忍受着钻心的疼痛,脸色苍白,看着他的眼睛仍然澄澈干净,没有指责,没有愤怒,没有埋怨。
而是担忧。
林淮溪在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