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人声鼎沸。
一家人并没有发现宋知言的接近。
也因此, 本来早早过来的宋知言郁闷地又一溜烟儿跑了回去,找蒋闻殊诉苦。
“你们都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给我下套啊。”
宋知言掌握了证据,此刻正是理直气也壮:“一家人瞒着我, 不告诉我易行知的小舅舅就是你, 故意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帐篷里。”
“哦?还有这种事情。”
蒋闻殊神色正经道:“放心, 待会儿我一定替你严肃批评他们。”
“唉, 别!”
说起批评, 反倒是宋知言急了,嗔怪道:“我就这么一说, 你还真去啊?”
蒋闻殊:“你不是很生气吗?”
宋知言:“谁,谁说我生气了?”
蒋闻殊看着宋知言, 眼神玩味。
渐渐地, 红晕在宋知言的脸颊上浮起。也是幸好入了夜,附近光线不好, 否则少不了又是一番打趣。
“好吧,我就那么一说,也没说真的要生气。”
宋知言承认道。
他知道家长也好,易行知也好, 肯定都是为了两人好。而且易行知也没有非要强迫他跟蒋闻殊住一个帐篷的意思, 方才还提出可以换帐篷的方法, 只是宋知言没同意罢了。
不过有一点他的确是比较好奇。
“你家里对你的性取向问题,这么包容吗?”
说实话。
像蒋闻殊这样的家庭背景, 宋知言其实是做好了要迎接一些困难的心理准备的。
当然, 他无理由相信蒋老师能够处理好这一切。
毕竟和那些只靠着家里坐吃山空的二世祖不一样。
蒋闻殊能有今天的一切成就,都是靠他自己。
但怎会如此?
家里人完全不反对。
易行知是年轻人也就罢了, 易捷竟然也……
虽然目前宋知言还没见过传闻中的首富蒋元朗,也就是蒋闻殊的亲爹。
可一个家庭里走不出两种人, 既然易捷已经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蒋元朗恐怕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否则易捷的态度绝不会是这样。
所以宋知言刚偷听完八卦以后人都懵了。
说实话,比起被安排帐篷这件事,让他更为在意的其实是易捷的态度。
因为宋知言很清楚。
无论是在书中的世界,还是自己曾经所处的世界。
同性恋在普通的家庭里都是一个禁忌。
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同性恋逐渐变得越发宽容,甚至出柜这件事也好像开始变得稀松平常。
尤其像蒋闻殊这种家庭。
可易捷接受的竟然如此轻易。
甚至都不能说是接受,说成是大力促成也不为过。
宋知言不懂,是因为蒋闻殊从前就跟家里出柜过的缘故吗?如果真有的话,那人会是谁?
宋知言知道自己不该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陈年老醋。
但就是忍不住多想。
然而蒋闻殊的回答,却完全属于另一种维度的解答。
“我没有性取向。”
宋知言愣了下,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要么是同性恋,要么死异性恋。
又或者再小众点儿,还有搞四爱的。
人怎么可能没有性取向呢?
但蒋闻殊神色平静,解释道:“的确没有,从小到大,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任何事物,除了你。”
“……”
宋知言仔细体会了一番这句话的意思。
但仍是无法理解。
其实没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像宋知言也没谈过恋爱,单身了二十多年。
不过喜欢的事物宋知言还是蛮多的。
小动物,美食,做题……很多事情宋知言都喜欢。
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爱好,比如说看挤黑头解压视频什么的。
蒋闻殊怎么能没有呢?
退一万步说:
“物理不算吗?”
“不算。”
蒋闻殊摇摇头,第一次跟宋知言说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我小时候说话很晚,父母一直认为我发育迟缓,生病。”
“后来长大一些,虽然也能正常表达活动,但一直对任何东西都没太多兴趣。”
蒋元朗和易捷担心极了。
因为易捷生蒋闻殊的时候大出血,所以两人这辈子很有可能就蒋闻殊这么一个孩子。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孩儿。
竟然还生了病。
当时易捷和蒋元朗带着小蒋闻殊跑了不少躺医院,也拜访过不少名医,甚至出国找过医生诊断。
后来美国的医生诊断蒋闻殊为阿斯伯格。
家里可谓是晴天霹雳。
阿斯伯格患者的社交能力与语言沟通能力通常都很低,与之对应的则是智商的普遍高超。
后来对小蒋闻殊进行智商测试的结果也正印证了这一点。
可问题是,智商再高。
小朋友还是不爱说话,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啊!
易捷和蒋元朗为此苦恼多年,直到找到让蒋闻殊钻研物理这一个方法,总算,从外表看上去蒋闻殊和普通人没太大区别了。
但为人父母,都是操不完的心。
随着蒋闻殊一天天长大,很快,易捷担心起蒋闻殊下半辈子的问题来。
父母只可以照看孩子的前半生,后半生,等父母走了,不爱与人交际,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太大眷恋的蒋闻殊,该怎样生存下去呢?
所以对蒋家来说。
性向真的是最微不足道的问题。
只要蒋闻殊喜欢,别说男人了,恐怕就是外星人,易捷和蒋元朗也会在惊讶个小半天后选择接受。
而在了解了这个背景以后。
宋知言对易捷的态度就完全不感到奇怪了。
难怪易捷看上去完全不排斥,而且还非常乐意促成这段感情。
如果他是蒋闻殊的父母,恐怕他也会这样做。
但……
海风习习的夜里。
四下无人,其他人都沉浸在party的狂欢之中。
宋知言悄然牵住了蒋闻殊的手,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摩挲两下。
“蒋老师,我的兴趣爱好有很多。”
“嗯?”
“看电影,打羽毛球,旅游……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带着你去,好吗?”
蒋闻殊原地怔了怔,没想到在听完自己的过往以后,宋知言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为自己对宋知言的猜测而感到羞愧。
因为他在说完这番话以后,甚至怀疑过宋知言不会因此而觉得他是一个无趣的人。
因为事实上。
和鲜活明亮的宋知言比起来。
蒋闻殊的生活的确非常无趣。
除了科研工作,看论文,写论文,指导学生。似乎,他的人生里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所以他也会担心,在认识到他的本质以后,宋知言会不会逃跑。
虽然蒋闻殊不会让这一天发生。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尤其是意识到宋知言是那样的优秀,和善良以后,这种担心就愈发频繁起来。
可宋知言却说,他要带着他一起。
“我会表现地很无趣,也可以吗?”
蒋闻殊难掩心中的情绪波动,紧紧反握住了宋知言的手,胸腔里,总是沉稳跳动的心脏此刻砰砰作响起来。
而当宋知言说出:“当然可以啊。”的时候。
终于,蒋闻殊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拉过了宋知言,紧紧抱住了他。
“喂喂,蒋老师,有人在看!”
被忽然抱住,宋知言整个人都快紧张死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正常说这话,忽然平素里非常冷静的蒋闻殊就忽然把他给抱住了。
要是在帐篷里还好。
这会儿可是在海边儿啊。
虽然两人周围没人,乌漆嘛黑的也啥都看不见,可是不远处就是热闹的人群,万一有人忽然过来呢?
但不管宋知言怎样抗拒。
蒋闻殊就是不松手。
这个拥抱一直持续了约莫两分钟左右,直到最后,以蒋闻殊的一个吻而结束。
宋知言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他觉得自己必须严正抗议一下,俩人现在还不是情侣关系,蒋闻殊不能对自己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不过不等他抗议。
蒋闻殊收到一个电话。
一开始接到电话的时候表情还算正常,后来越说,表情越是凝重。
宋知言意识到不对,问他:“谁的电话?”
蒋闻殊:“我母亲的。”
“易律师。”
宋知言很快想到:“是不是叫我们过去切蛋糕?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到点儿了。”
蒋闻殊却表情严肃摇摇头:“不是,是关于另一件事,与你有关。”
“我?”
宋知言愣了下,一时没想明白易捷能有什么事情和自己扯上关系。
他的确是跟易捷合作过。
不过目前他委托易捷律所帮忙过问的两份经纪公司合同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还能有什么事呢?
“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蒋闻殊道:“走吧,我们直接过去,你和她当面聊。”
两人很快来到易捷面前。
易捷看到两人过来的这么快也有些没想到:“这么快吗?”
宋知言解释:“我们本来就在过来的路上。”
易行知听完非常感动:“好啊,不愧是我的好哥们。”
易捷瞪易行知一眼:“一边儿玩去,我们现在有正事商量。”
“有什么正事儿啊,刚才开始就见你一直接电话接个不停,什么工作啊这个点儿还找人,真烦。”
易行知到底辈分小,说话口无遮拦的。
其实他想法也很简单,宋知言和小舅舅都过来给他庆生了,那肯定是切蛋糕唱生日歌更重要。
但没想到,他的好姥姥只一句话:“兰博基尼。”
彻底便拿捏住了他。
易行知当即表示:“OK,你们放心去聊,不用管我,我跟其他人切蛋糕去了!”
宋知言对他表示歉疚:“对不起行知,等我和易律师聊完就来找你。”
但宋知言却没想到。
自己跟易捷这么一聊,就是快两小时。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宋家能来找我咨询,这事儿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轻拿轻放,所以我想你要做好应诉的准备,就算我拒绝了他们,一定也会有别的律师律所愿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