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忽然钻进来个人,周嘉善被吓了一跳,低头就对上蓝秀风笑眯眯的狐狸眼,他愣了两秒,迅速转过头,握着伞柄的手下意识攥紧。
“你在等人吗?”蓝秀风问。
我在等你。周嘉善在心中默默回答,他摇了摇头,将伞柄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那太好了,我没带伞,能不能蹭你的伞一块回去啊?”
周嘉善微微点头,把伞往中间送,让蓝秀风整个身子都进到伞下。
平常十分钟的路程,因为下大雨,要比平时多走好久。
路上到处都是积水,有时你往往分不清前面的究竟是浅浅一层的积水还是一脚下去就会浸湿裤管的水坑。
蓝秀风脚上穿的那双运动鞋已经有些年头了,这双鞋其实早该丢了,但它陪伴蓝秀风从高中到大学,已经穿出了感情,他舍不得扔掉。
鞋头的位置开胶,本来路面积水多就会往鞋子里进,因为开胶,积水更是跟不要钱一样顺着开胶的口子往里灌,俨然和光脚踩在水坑里没有任何区别。
走路的时候他频频低头看鞋,担心这双鞋子撑不过这场雨就被泡烂,他没注意到头顶的伞倾斜向他那边,也没注意到周嘉善半边身子都被雨打湿。
虽然周嘉善拿的是一把大伞,但对两个成年男性来说这把伞还是不够大,为了两个人都能被伞遮住,他们靠的很近,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周嘉善能感受到蓝秀风胳膊不经意间贴在他的胳膊上,凉凉的,带着一点点的体温,每一次的触碰,都会轻轻地拨弄一下他的心弦。
他在心里默默许愿,许愿这场雨不要停,回家的路再远一点,同撑一把伞的时间能再长一些。
但再远的路都有到终点的那一刻,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楼下。
快进楼门时,蓝秀风从伞下跑出去,三两步跑进了楼里。
周嘉善紧跟其后跨进门内,回身将伞收好,他一侧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雨水打透了,水珠滴答滴答顺着衣摆往下滴,他用力拧了一把,拧出了好多水。
走廊楼道里有些暗,房子太老,连声控灯都不灵敏,蓝秀风跺了好几次脚,头顶的声控灯才堪堪亮起。
灯泡上落了很厚一层灰,本来就不够亮,因为沾了灰而更暗。
进了电梯,情况要好一些,电梯厢里很明亮,蓝秀风先进入电梯,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在看见进来的周嘉善后,他擦脸的动作顿了下。
刚才他没注意,现在才看见周嘉善大半个身子都湿了,而反观自己,似乎除了脚上的运动鞋和裤子湿了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干的。
蓝秀风有些迷茫,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电梯缓缓上升,厢内安静,静的甚至都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蓝秀风犹豫了下,还是指了指周嘉善被打湿的半边臂膀问道:“你怎么被浇的这么严重啊?我都没被淋成这样……”
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蓝秀风尴尬地站在原地,有那么几秒他都在怀疑周嘉善是不是没听见。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蓝秀风听见走在前面的周嘉善轻声说道:“手酸,伞拿歪了。”
在听到周嘉善的回答后,蓝秀风瞬间轻松了不少,他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安心接受别人对他好的人。
他从来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平白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殷勤的过分了,那必定是有所图。
但往往别人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从来都是蓝秀风给不了的。
“怪我,应该和你换着打伞的。”蓝秀风说。
周嘉善沉默不语,心中却在懊悔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明明他不是这样想的,他分明是怕蓝秀风被雨淋才把伞倾斜的。
可那样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说出来还有邀功的意味,算了,还是不要给别人徒增负担了。
一进家门,蓝秀风就赶紧脱下鞋子用纸巾吸水。
周嘉善好奇的站在一旁看他处理鞋,蓝秀风注意到他,提醒道:“你也赶紧把鞋擦一擦吧,要不然明天鞋子该臭了。”
周嘉善虽然从小到大都是好好学生,书本上的知识背的滚瓜烂熟,但生活技能却很差。
往常下雨鞋子进了水,他从来没想过要用纸把鞋子擦一擦,而是在第二天直接把鞋送到洗衣店。
蓝秀风见周嘉善还站在原地,奇怪地问:“你想什么呢?不擦鞋吗?”
周嘉善这才回过神,他有样学样,也拿纸巾吸鞋子里的水。
蓝秀风先把鞋子擦好,他拎着鞋走到客厅窗边,把鞋放在阳台上晾着。
然后他回身看了眼还蹲在那边擦鞋的周嘉善,想了想,说:“哥们,你要不先去洗个澡吧,我看你都淋湿了,别再感冒了。”
周嘉善抿抿嘴,蒙在阴影中的脸变红了,他说:“我过会再洗,你先去吧。”
蓝秀风自觉应该让周嘉善先去洗,他又问了一遍,得到的依旧是同样的答复,他也没再多让,有互让的功夫早洗完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他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不多时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周嘉善埋头继续擦了一会儿鞋,他也不知道应该擦成什么样就可以不用擦了,只是感觉上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才停下。
他把鞋摆在了蓝秀风的运动鞋旁边,蓝秀风的那双鞋被水泡过后,开胶的地方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他想起什么,跑去拿放在门口架子上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他今天特意买的胶水。
以前没粘过鞋,一时无从下手,他研究了好一会儿,刚准备粘,浴室的门就开了,周嘉善赶忙把手背到身后,他想要站起来,结果一紧张,脚底一滑,人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蓝秀风从浴室出来就看见他的高冷室友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坐在地上,且脸红的像刚出锅的大虾。
“你没事吧?”蓝秀风不确定地走近了几步,“你发烧了吗,脸怎么那么红?”
此话一出,周嘉善的脸又红了一度。
“我没事。”
周嘉善站起身,努力调整慌乱的心情,身板挺直,目不斜视,自认为很自然地从蓝秀风身旁经过。可惜旁边没有个镜子,不然周嘉善就会发现他已经紧张到走路顺拐了,同手同脚,像个机器人。
蓝秀风全程皱着眉头,想张嘴提醒一下,又觉得怪让人尴尬的,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夜深,蓝秀风坐在书桌前,小台灯亮着暖橘色的光,将他的眉眼映的温柔。
他一遍遍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江城大学,美院学生,自杀。
学校当年封锁了消息,网上能搜到的相关内容少的可怜,仅有的那几条也只是寥寥几句,什么有意义的内容都没有。
蓝秀风按了按眼皮,烦躁不已。
与此同时,与蓝秀风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周嘉善正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在床上翻来滚去。
他睡不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想。
一会儿想今天一起撑伞回家的事,一会儿想蓝秀风在夜场做服务生的事,一会儿又想刚才自己干的糗事。
他一把拉开蒙在脸上的被子,枯坐了一会儿,又一次直挺挺砸在床上。
闹心似的,翻来覆去,最后终于从床上翻到了地上,一米八八的大身板砸在地上,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了一声格外清楚的闷响。
蓝秀风听到隔壁的动静,他起身走到墙边,轻轻敲了敲墙,“哥们,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隔壁才传来周嘉善闷闷的声音:“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