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纷扬扬地落着, 没有声音。
呼吸在这一刻重如千钧,陈继抿唇压抑,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似乎听见了下雨。水滴落在地面响起一阵哗啦。
想到总是半夜跑出去打拳的周絔行,疯狂、凶狠, 犹如一头想要撕咬猎物的原始野兽, 周槊敏都拿他没办法。
如今陈继又亲眼见证他的可怖, 忍不住瑟缩。
失败了。
“你太可怕了吧......”陈继哽咽着说。
周絔行蹙眉:“哪有这么可怕。哥, 你又被我吓哭了?”
隔一段时间就要见识接触一个截然不同的周絔行, 每个都需要陈继重塑三观,他当然害怕。
陈继道:“不试了吧。”
周絔行道:“要试。”
陈继朝他砸枕头,让他老实静止待在三米之外的地方:“我睡客卧。”
“你不去。”周絔行漠着脸说道, “你哪里都不能去。”
陈继泪眼朦胧,道:“那你睡地板。”
周絔行郁闷:“我不想睡地板。”
陈继大声:“你必须睡!”
二人遥遥相望, 周絔行看着陈继躲在被子里, 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他的嘴巴被亲肿了, 身上好不到哪儿去,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陈继说喊道:“你闭嘴!我烦你!”
周絔行道:“再说一句。”
陈继瘪嘴, 不吭声了。
进度只有五分之一,陈继哭喊大叫差点儿把周絔行踹死。也就是周絔行不舍得伤他哥, 手上不敢用力, 否则陈继今晚必须得交代在这儿。
“嗯, 唉......”周絔行任劳任怨地去拿自己的铺盖卷, 之前睡地板睡习惯了,直接从柜子里拿现成的。
“给你三天时间, 希望你尽快接受我。”他看着陈继咬出重音,提醒已经确认的称呼, “男朋友哥哥。”
“现在就是后悔......”陈继把脑袋全蒙住,小声地哭道。
周絔行道:“后悔没用。你要是现在敢跟我提分手,三天时间也没了。”
陈继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出来:“以后能提吗?”
周絔行呵了一声,道:“你可以试试。”
翌日周絔行因为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醒得很早。陈继也没睡好,半夜总做梦,梦见周絔行说话不算话一直爬他床,精神始终警惕着。
两人眼睛底下都有一层浅浅的乌青,周絔行先醒,他起来掀开陈继的被子:“起床,哥,跟我一起去公司上班。”
从小到大没被周絔行喊过起床,陈继一脸懵,随后赶紧抢过被子盖好:“我才不去。那是你的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絔行道:“你昨天还跟我去了。”
陈继道:“你都说了那是昨天。”
周絔行有些委屈:“今天不陪我吗?”
“不陪,都多大人了。”陈继把被子掖到脖颈底下,“自己去,别黏人。”
周絔行道:“谈恋爱第一天你就嫌我黏人?”
陈继没睡好,闭着眼声音弱下去:“不管,我要睡觉。”
两个人一放寒假,周槊敏心安理得地不去公司了,全权交给周絔行。
卧室里少了周絔行存在时的压迫,陈继没再感受到危险,回笼觉睡得黑甜。
今天是大晴天,老爷子在花园里溜达晒太阳,回来看到陈继在客厅翻东西吃。
“起这么晚,饿了吧。”周槊敏说,“你怎么也赖床?被周絔行传染了?”
陈继义正词严说:“被周絔行吓的了。”
周槊敏哼笑一声道:“我也觉得。”
他忽而警觉:“你俩这是在一块儿了?”
陈继虚弱地笑了一下。
周槊敏摇头:“小继啊,答应得太早了。”
陈继笑得更加勉强了:“爷爷......”
“别叫我,管不住,”周槊敏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自求多福吧。”
陈继绝望地哼唧。
周槊敏摆弄他的茶具,看了看陈继的小身板。
似乎也是想起了周絔行很多个晚上不睡觉打拳的事情,欲言又止地建议:“要不......你也去打个拳?”
“你想学散打吗?我找人给你介绍专业的老师,”老爷子认真道,“小继,照顾好自己。”
陈继:“......”
他郁闷地回房间躲着了。
刘炀:【继继,你学校放寒假了吧?出来玩儿呗。我在我姑姑家住着呢,离你很近。】
陈继看着这条消息,计从心来。
发消息给周絔行:【我要出去玩,报备一下。】
周絔行:【去哪儿?】
陈继:【刘炀让我出去的,我俩是好兄弟,你别吃醋。我要出去三天。】
周絔行:【就你和他?】
陈继:【嗯哼。】
陈继:【[可爱比心.jpg]】
周絔行:【呵。】
周絔行:【[你试试.jpg]】
陈继:【......】
周絔行:【哥,我给你相应的自由,今天和他出去是吧?我同意。】
周絔行:【三天的事别想。那是我的时间。】
陈继:【......】
周絔行:【躲没用。】
陈继:【......】
陈继:【不理你了!】
周絔行:【不行。】
周絔行:【理我。快回我消息,陈继。】
陈继:【。】
周絔行:【和他去哪儿随时发位置,不发我自己看定位。】
“小神经病!”陈继把手机摔在床上,后又拿起来高冷地回了最后一条。
陈继:【1】
“半年不见你怎么长得越来越水润了。”刘炀上手掐,“给我捏捏。”
陈继躲开他的咸猪手:“走开。”
刘炀道:“嗯......我看你还变得越来越娇了。”上半身斜过去低声,“和周絔行做了吗?”
“你好像变.态啊。”陈继不忍卒听,粗声道,“没有。”
刘炀服了,真诚道:“你俩谁不行?”
陈继:“你不行。”
刘炀竖拇指:“你行。你攻击我,行得很。”
订的餐厅在前面,到地方不用等。
刘炀撞撞陈继的肩膀:“怎么了?这么久不见出来吃饭,还一直闷闷不乐的。”
腐男腐女的脑子最好用,陈继看着刘炀。
刘炀本来还在和陈继对视,后缓缓抬起胳膊护住自己:“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你家周絔行一看就是个疯批神经病,把你看我的这种眼神收一收,我不想被他记恨。”
“帮我想个办法。”陈继笑道。
刘炀大喊救命:“你这一笑更恐怖了,不是我图什么,干嘛今天约你出来啊!”
陈继勒住他的脖子:“帮不帮?”
“帮帮帮帮帮帮帮帮......”
火锅里的鸳鸯汤一边红一边白,咕嘟咕嘟冒泡。
白烟袅袅中,陈继胳膊交叉横在擦干净的桌子上,指节敲打桌面,上半身前倾,秘密地向对面说了一.大堆。
“你的意思是......”刘炀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你弟,其实和你之前认识的你弟不太一样,他现在想要......”两根拇指竖起来朝下弯了弯贴在一起,他的眼神和声音一样亮,“然后你怕被他玩死——”
“能不能别说这么细。”陈继压着声音打断他,做贼心虚地左右看看。
他们在包间,没其他人。
刘炀捻了个拇指油条,一口吞了,嗦了唆手指道:“你不是说在书房里看见了什么东西,所以才决定马上要和你弟在一起的吗?”
陈继:“嗯。”
刘炀道:“直接告诉他你已经知道了就得了呗。”
陈继拧眉:“不太好吧。”
又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美好的事情,他不想让小行记起一些并不高兴的回忆。
刘炀诶呀道:“你到底懂不懂,只有你告诉他你知道了,他也才会知道你心疼他,他自然就会心疼你的嘛。”
循循善诱地说:“只要他心疼了你,别说三天了,就是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他也给你啊。你不想做,他肯定不会强来。”
陈继沉思:“好像......有点儿道理啊。”
刘炀努力道:“听我的准没错!”
回去路上,为了确认,陈继把不能说的抹去,又悄悄问了一遍韩熵。
看到消息的韩熵眉毛挑得老高,对在衣柜里给他找裤子的喻司里说:“他这个朋友好生‘阴险’,竟然如此害他!”
喻司里过来看消息,不懂不理解:“什么意思?从哪儿看出来的害他?”
韩熵笑着说:“今天晚上陈继会死的。”
喻司里受惊:“真死吗?要不要报警?”
“无语,榆木脑袋!”韩熵一推喻司里,从床上爬起来,膝盖好疼,骂道,“我天天说我死了,也没见你真弄死我啊。”
喻司里道:“陈继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熵翻白眼:“服了。不想说话。滚。”
他友好地给陈继回复:【你朋友说得对。听他的。】
晚上回来,周絔行不想睡地铺了,把铺盖卷收了起来。
说好三天,他一定能做到。
陈继没想好怎么说。好像怎么开场都不合适。
公司里有点事没处理完,周絔行不想打扰陈继,去了书房。
九点回来时,陈继发现他脸色和离开的时候不同。
带着沉默、压抑,与仿若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陈继放下手里的衣服,明天他想让小行穿厚点:“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问题?需要去问爷爷吗?”
“不是。不用。”周絔行说道,眼睛一直盯着陈继的脸。
他上一句说不是工作,下一秒说不用问爷爷,陈继拿不准到底是什么事,走过去道:“怎么不开心了?”
周絔行站着没动:“哥。”
陈继:“嗯?”
周絔行:“你看见了一些东西,是吗?”
陈继赫然抬眸。
“......你去地下室了?”他确认地问道。
周絔行捉住陈继的手:“恰好想去看看。”
这次牵手和以往多次不同,周絔行的力度很轻,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陈继的手背,手指与手心,仿佛是要通过这些小动作把陈继的骨骼印在自己的身体里。
周絔行的反应和刘炀说的不一样,陈继直觉里这件事不该拿出来放在这时候说。
今天是周絔行自己知道的。
陈继:“是。我确实看见了一些......”
“你可怜我?”周絔行轻声道,“哥,你是因为同情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陈继脱口:“怎么可能......”
“我一点都不可怜。你不能因为同情和我在一起,你得爱我啊。”周絔行不让陈继说话总是打断他,“如果你不爱我,等你反应过来,我是一个罪无可赦的恶人的时候,你的可怜同情就会消失,你会开始想着离开我。”
陈继解释:“小行我不......”
“哥,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真的,可以了。”周絔行吻陈继的嘴唇,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会做到什么地步,但是我向你保证,今天晚上如果你能连说三遍我爱你,我就当你受不了,可以暂时放过你。但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认为你可以,你很厉害。”
侵略的气息扑面袭来,陈继在心惊胆战中,听见周絔行说了当下的最后一句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身体是天,灵魂是地。
陈继在这晚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