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还在养病, 两个爷爷都从凤翔城赶过来了。
宋皎躺在床上,不被允许坐起来,就盖着被子,乖乖地躺着。
谢老当家摸摸他的脑袋, 老泪纵横:“爷爷的卯卯受苦了, 卯卯别怕,爷爷给你讨回公道。”
宋爷爷暗示似的咳嗽一声, 谢老当家就收了声。
宋爷爷上前, 表情正经:“卯卯,还有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跟爷爷说。”
宋皎拽着被子, 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要的。”
然后宋爷爷面不改色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公鸡的毛毡,塞到他手里。
来, 乖孙子, 玩玩具!
红颜色的鸡冠、黄颜色的鸡嘴, 做得特别可爱。
爷爷还把他当做是小孩子呢。
宋皎不敢抱怨,只能把小公鸡抓在手里,捏了捏。
他想了想,问道:“爷爷, 太老师那边……”
宋丞相道:“不会出事的, 庆帝还指望老师多出使几次,一定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公仪家在庆国, 也算是家大业大, 几千个人的大族,老师还有三千门生, 庆帝不敢动他。”
“好。”宋皎点点头,又问,“爷爷, 你们两个都过来了,那凤翔城那边……”
谢老当家摆手道:“没事儿,有你干爹呢,你的安全最重要。”
“嗯。”宋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继续捏着手里的玩具。
宋爷爷看见,心道果然,卯卯肯定喜欢。
而后谢老当家转头看向谢沉,正色道:“你也受苦了,听说你被吓坏了,这几天给你好好补补。”
谢沉却道:“我没有被吓到。”
“嘿。”谢老当家指着他,“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你脸上弄出来的擦伤,手上好了没有?不是说虎口裂开了吗?”
谢沉举起手:“好了。”
“好了就好,过几天啊,爷爷带你们两个……”
谢老当家话还没完,就被宋丞相拽出去了。
打仗的事情,还不适合跟孩子们说。
两个人转身出门,谢沉给宋皎掖了掖被子,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就在院子外面说话。
谢沉坚定道:“爷爷,我要和庆国开战。”
“知道了,知道了。”谢老当家道,“爷爷来就是为了开战的。”
宋丞相却道:“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百姓尚未完全富足,国力也还……”
“丞相,这件事情得听我的。”谢老当家正色道,“自己家娃儿被欺负了,还能忍气吞声,传出去,咱们是会被人笑死的。打仗的事情你不懂,我来管,保证能打胜仗。”
宋丞相看着他,也不再说话。
谢老当家继续道:“想当年我就几百个人,也照样把凉州城给打下来,现在我有几十万人马,庆国才有几个凉州城?”
宋丞相知道劝不住他,思量再三,没有再反对,随他去了。
在宋皎不知道的时候,谢老当家已经集结二十万大军,兵压庆国国境,准备御驾亲征,扬言要让庆国皇帝跪着给他的两个孙子磕头赔罪。
宋丞相在奏章上翻译:“庆国无礼,安敢与父国逞凶斗勇?”
庆国皇帝在看见奏章的时候,连夜又派来一个求和的使臣,试图挽回局势。
齐国打不起,庆国当然更打不起。
庆帝原本想让公仪修再去一趟,可是公仪修病得厉害,七皇子上了奏疏,给公仪修求了情。
于是新的使臣赶往齐国,七皇子带着公仪修,远离战线,回到庆国国都。
探子回报消息的时候,谢老当家嗤了一声:“废物东西,要打仗了就知道跑,我的两个孙子都没跑呢。”
他预备让谢沉和宋皎留下,近距离接触一下战争,长长见识。
*
没几日,新的使臣也到了边境之外,三拜五叩,带着钱财和庆国舆图——意为任由齐国开条件,他匍匐着来到齐国城门前。
谢老当家让人把使臣带回去,留他住一个晚上。
可是这一个晚上,那使臣也睡得并不安稳。
齐国人磨刀的声音、操练呼喝的声音、刀剑相击的声音,总是传进他的梦里。
醒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不是梦。
使臣推开窗户,听见夜风中送来的声音,只觉得冷汗涔涔,背后湿透。
齐国人是故意的。
他们当然是故意的。
庆国使臣在房中坐立不安,就这样生生熬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就有人来请使臣赴宴。
原来鸿门宴被安排到了早上。
使臣穿戴整齐,忐忑不安地跟着侍从前去赴宴。
他被人带着,来到一处高台前,或者可以说是,点将台。
于高台之上设宴,条案软垫、玉盘珍馐,高台之下,是成千上万个穿戴整齐、手执武器的士兵。
士兵们个个儿神色肃穆,威严如同天兵天将。
庆国使臣从他们中间过去,双腿打颤,连走路都困难。
谢老当家就扶着腰带,站在高台之上,临风而立,他打卷的大胡子都被风吹动起来。
谢沉和宋皎分别坐在他两边——宋皎是一大早被谢老当家哄着起床的。
谢老当家放轻声音对他说:“卯卯,卯卯,快起来,爷爷带你去看大戏,给你出气。”
宋皎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打了个哈欠,谢老当家又拍拍他的背,温声道:“快,去看完了再回来睡觉。”
宋皎只能过来了。
过来之后,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阵势这样大。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爷爷,宋丞相也坐在旁边,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让他安下心来。
宋皎只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正走上高台的庆国使臣。
他正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得胆战心惊,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直到踏上台阶,他就扑通一声在谢老当家面前跪下了:“陛下……”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话,谢老当家朝侍从们使了个眼色,两个侍从就上了前,一左一右架起他的手臂,把人给提起来了。
“使臣请入座。”
而后一个侍从高声道:“开席!”
菜色如流水一般被送上来,庆国使臣也不敢动,只是端坐着。
谢老当家在位置上坐下,转头对孩子们道:“沉哥,卯卯,吃,爷爷特意给你们准备的早饭。”
谢沉和宋皎点点头:“谢谢爷爷。”
谢老当家紧跟着又道:“吃饱了好看戏。”
一听这话,庆国使臣又哆嗦了一下。
随后四个侍从抬着一只羊羔,从高台后边经过,羊羔惨叫的声音,又把使臣吓一大跳。
而后侍从们就把羊羔放在地上,开始就地宰杀。
使臣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如今整个庆国都像是那只羔羊一般,自己要是能安全回去,那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这一家子可是土匪,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对土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规矩。
终于等到他们把羊杀完,谢老当家擦了把嘴,把酒杯往边上一丢,就站起来了。
他朝边上一伸手,范开便将一把长戟递到他的手里。
趁着酒兴,大早上的酒兴,谢老当家走到高台正中,挥了一下长戟。
那使臣跪坐在软垫上,双手扶在腿上,恐惧地抬头看去。
长戟正对着他。
谢老当家往回一收手,便将长戟收了回来,往前一送,又送到他面前。
谢老当家挥舞着长戟,每迈出一步,都十分扎实;每挥动一下,都送到庆国的面前。
纵使他因为人到中年,双眼浑浊,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带着杀气。
仿佛有一个瞬间,天地万物都被他踩在脚下。
使臣两股战战,不住地往后退。
在挥舞长戟、将长戟送到使臣面前的最后一下,谢老当家忽然暴喝一声,把使臣吓得往后一仰,险些摔下高台去。
谢老当家仰天大笑,随后将长戟稍微往回收了收,猛的一下就劈烂使臣面前的桌案。
一时间,汤汤水水,洒落一地。
“还不快回去对你们的皇帝小儿说,半个时辰后,老子就起兵横渡饮马河,开始攻城。三年之内,老子要他下跪相迎。”
“陛下……”
“老子不求和,你们不是最看重脸面了吗?老子把使臣都打了,你们都没脸了,老子要开战!快来跟老子开战!”
使臣惊得说不出话来,谢老当家如同猛虎,又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是……是……”
别说求和,使臣来齐,就连三句话都还没说上,就被赶回来了。
他哪里敢多做纠缠,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地就滚下台阶。他试图和来时一样,从士兵阵列之中走出去,却不想竟然在其中迷路。
士兵们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伸出手来推他,就把他推得东倒西歪。
庆国使臣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双唇颤抖,只能听见士兵们的大笑声。
使臣就是脸面,谢老当家就是要撕破庆国的脸面,让他们应战。
使臣骑着快马,跌跌撞撞地出了城,过饮马河,入庆国。
他一边跑过庆国的街道,一边大喊:“齐国攻城!齐国攻城!速……速禀陛下……”
他想到谢老当家那个猛虎一样的人物,身子一歪,直直地从马上坠下来:“快跑……快跑……”
先祖皇帝戏破使臣胆,在不久之后的某一日,亦入了典。
他说话算话,半个时辰之后,率领士气大振的齐国士兵攻城,庆国士兵难以抵挡,无不弃甲丢盔,短短数日,齐国连克数城。
两国战火由此燃起。
谢老当家越战越勇,一路横扫千军,谢沉一开始跟着爷打仗,等过了十七岁的生日,就开始独自统兵。
宋皎和他道过别,就跟着爷爷回了凤翔城,十六岁中乡试解元,在十七岁那年,开始准备会试。
*
齐国调整了旧国策,科举每年一届,不限其他,只要入齐国户籍,就可以参加。
太学对学子参加科考,也不设限,只要喜欢,可以年年去考。
宋皎就是在进入太学的第二年中了乡试解元,两个朋友温知和楚珩和他一起,同是亚元。
旁人都说,倘若他们各自错开一届,应该是能在各自的年份里当状元的。
可是他们偏偏不肯错开,一定要在科举考场里一决高下。
今年的会试定在三月,宋皎这阵子都在太学认真温书。
会试前几天,一直在外奔波的宋爷爷赶回来看他。
谢老当家在外打仗,出生入死,但他不懂其他,只知道一个劲地向前冲。宋丞相就要在背后负责统筹全局,谋划战术,还要负责调度粮草,稳固朝野。
所以说起来,最忙的人应该是宋丞相。
这天晚上,宋皎和两个朋友还在挑灯夜读,外面传来敲门声,随后又传来宋爷爷的声音:“卯卯,睡了吗?”
宋皎放下书卷,急忙站起来,小跑过去给爷爷开门。
他“嗷”地嚎了一嗓子,然后一把抱住爷爷:“爷爷!”
宋爷爷举起双手,把手里提着的食盒举起来,以防被他碰倒,还有一只大黄狗、一只大白猫,太学里不让养这些东西,宋皎只能把它们留在家里,这回宋爷爷过来,顺便把它们也带过来,让宋皎看看。
宋皎使劲抱了爷爷一下,才松开手,抬头看他:“爷爷。”
宋爷爷是赶路回来的,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就为了赶上宋皎考试。
房里的温知和楚珩也起身作揖:“丞相。”
宋皎把爷爷拉进来,把大黄狗和大白猫也牵进来,一边给爷爷铺好软乎的座位,一边问:“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回来的吗?事情都解决了吗?”
“嗯,都解决了。”宋爷爷颔首,把食盒放在桌上,“看看。”
宋皎打开食盒:“哇!”他恢复正常:“这是什么?”
“回来的时候,陛下特意嘱咐要给你炖,孔圣人益气汤,今晚喝一点,明天就不要再喝了,补过了小心闹肚子。”
宋皎把食盒里的汤碗捧出来,一共三碗,他转头招呼朋友们:“我的状元朋友们,快过来喝,孔圣人益气汤。”
三个小孩,一人端着一碗汤喝,宋丞相看着,十分欣慰。
“慢点喝。”
宋皎和爷爷坐在一起,怀里抱着猫,腿边偎着狗:“爷爷,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啊?该不会过几天又要走了吧?”
宋爷爷道:“不会,这次回来能待久一些,前方战局稳定,再有几年就能平定天下,到时候我们迁都去永安城。”
“好啊。”
宋皎喝完了汤,又去翻食盒,想要从里面找到一点其他好吃的。
宋爷爷弹他的额头:“哎呦,爷爷才刚回来,炖这个汤都炖了好久,没有别的吃的了,明天再给你带。”
“好吧。”宋皎开始点菜,“那我明天想吃豆腐皮的烧麦。”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早上吩咐他们去做,爷爷亲自给你送过来。”
宋皎笑了笑,看向朋友们:“我的状元朋友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菜啊,我爷爷亲自送的。”
楚珩道:“吃什么我倒是不在乎,就是宋爷爷亲手送的,不太一样,沾沾文气。”
宋皎笑着道:“那我就专门点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了。”
温知道:“都行。”
宋爷爷拍了一下宋皎的手背,把孩子们喝完的空碗收起来,放进食盒里。
“行了,爷爷先走了,你们也别学到太晚,早点睡。”
“好。”宋皎站起身,牵着猫和狗,扶着爷爷,把爷爷扶到太学正门外,送他到外面去坐马车。
爷孙俩边走边说话。
“爷爷,谢爷爷还好吗?”
“他好得很。”宋爷爷想了想,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意气风发。”
“那就好。”宋皎顿了顿,“那……沉哥还好吗?”
宋爷爷摇头,还没说话,宋皎就有些紧张:“啊?他怎么了?”
宋爷爷缓缓道:“这次出去——”
“啊?”
“爷爷没见到他。”
“……”
宋爷爷笑了一下,拍拍他的手,爷孙两个都没有再说起谢沉。
宋皎低头看看走在自己前面的猫狗,道:“爷爷,它们两个还好吧?”
“都好,都好。”
到了正门外,宋皎把爷爷扶上马车,再把猫和狗抱上去,然后跟爷爷挥手说再见。
回去时,系统趴在他的肩膀上:“卯卯,那只大黄狗真是老了,我附在它身上,都能听见它身上的骨头嘎吱嘎吱地响。”
宋皎叹了口气,算了算:“好像有十二年了,我来的时候五岁,爷爷把它从郊外抱回来给我,那时候它刚刚出生。现在我十七岁,十二年。”
系统笑着道:“已经是老黄狗了。”
“嗯。”宋皎道,“其实有时候想想,觉得挺对不起它的。我和它在一起的时候,它总是被你附身,没什么自己的时间。这几年你没附身了,我又不和它待在一起了。”
“爷爷不是在照顾它吗?说不定比起你,他更喜欢爷爷呢。”
“也是,和爷爷待在一起,它应该会很高兴的。”
宋皎打起精神,回到房间,把刚才放下的书卷捡起来,继续看。
更晚的时候,就要洗漱睡觉了。
宋皎把书本放在架子上,自己站在架子前,一边洗脸,一边看书。
朋友们只有比他更认真的,没有比他怠惰的。
洗漱完了,吹了蜡烛,上床睡觉,就进入了每天的夜话环节。
只不过他们房间的夜话,和其他学子的不太一样。
温知规矩地平躺在床上,对他们进行提问:“‘行赏忠厚’,史论。”
“‘对敌策略’,策问。”
“‘安国全军’,策问。”
三个人在各自的帐子里,依次发言。
*
很快就到了会试这天。
经过这么多次考试,系统对这些事情早已经驾轻就熟。
前一天晚上帮宋皎收拾好笔橐,准备好明天要穿的衣服,看好考试场地里的座位,准备晚饭,检查他入口的食物,晚上早早地催他去睡觉,调好闹钟。
第二天一早给宋皎准备营养早餐,旺旺雪饼必不可少。
就算很熟练,但系统还是忍不住紧张。
考试就在太学里,宋皎和朋友们一起过去,走两步就到了。
直到宋皎进去之后,系统独自一统,蹲在外边等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核心电子元件所在的位置,那儿烧得厉害。
他太紧张了,宋皎每一次考试,老父亲系统都忍不住紧张。
正午时分,钟声响起,宋皎和朋友们从考场里出来,宋爷爷也到了。
他给宋皎和他的朋友们带了午饭过来。
回房间里吃,宋皎和爷爷仍旧坐在一起。
宋爷爷对他们道:“帮你们跟太学里请了假,等下午考完了,爷爷过来接你们,带你们去天然居吃烤羊。”
宋皎捧着碗,吃了一大口排骨肉就米饭,使劲点头:“好啊。”
温知和楚珩连忙道:“谢谢卯卯爷爷。”
“不客气。”宋爷爷笑着看向宋皎,“是谢爷爷出的钱,他不在,他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没关系的,我每年都要考试,谢爷爷不在也没关系。”
“那好。”宋爷爷摸摸他的脑袋,“吃完了就快点去午睡,休息一会儿。”
“好。”
宋皎乖乖听话,小睡一会儿,就被系统喊起来。
他和朋友们再一次进了考场。
又是两个时辰。
傍晚时分,钟声再次敲响,宋皎拉着朋友们,兴高采烈地冲出考场,却没有看见爷爷。
太子和太子妃站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卯卯。”
宋皎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拉着朋友们上前:“干爹,干娘。”
太子不怎么会说话,往谢夫人身后躲了躲,谢夫人笑着对他道:“卯卯,下午来报,前线忽然出了点事情,你爷爷赶过去了,来不及陪你吃饭,就让过来姨姨陪你吃。”
宋皎有些失落,但也不想拂谢夫人的意思,笑着点点头:“那我和姨姨一起吃。”
“好,走。”
谢老当家对家里人的安排是,儿子留守凤翔城,料理朝政,孙子跟着他一起打仗,积累行军经验。
太子早年间在外打仗,什么情况都见过了,没必要再打仗了。而这些年,太子跟着宋丞相学习,确实也学了不少东西,是个温厚的守成之君。
他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对宋皎也是好的,即使在知道谢沉竟然喜欢——勾引宋皎之后。
他看出宋丞相不来,宋皎有点不高兴,大手一挥,就给宋皎弄了一整只烤羊,在房间里架起炉子,让他边烤边吃。
宋皎和朋友们,还有太子妃,围坐在火炉边,太子就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吃,颇有一个大家长的风范,沉默却可靠。
谢夫人把羊肉片出一小碟,先给了宋皎他们:“来,卯卯和朋友们先吃,今天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把答卷都写满了?”
宋皎夹了一片羊肉,塞进嘴里:“嗯,都写满了。”他把碟子推到谢夫人面前:“姨姨也吃。”
“好。”谢夫人回过头,对丈夫道,“你过来吃吧,摆什么姿势呢?又没人看你。”
太子连忙起身下榻,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切肉的匕首:“夫人,我来。”
就爱摆姿势这一点,谢沉和他一模一样。
谢夫人使劲给宋皎投喂,宋皎没一会儿就吃撑了。
他摆摆手:“姨姨,不吃了,不吃了。”
谢夫人道:“那你缓一会儿再吃啊,去溜达会儿,还这么多呢,你不用省钱。”
“真的吃不下……”说着话,宋皎就打了个小小的嗝。
他忙不迭起身,说要去散散步,其实就是在房间里溜达溜达。
他推开窗户,这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他趴在窗台上看风景,房里的太子和太子妃看着他。
谢夫人低声道:“丞相不在,卯卯准是伤心了。”
没多久,宋皎忽然看见天空中飞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皎连忙吹了一声口哨,原本朝着太学飞去的鹰,及时掉头,朝宋皎飞来。
宋皎从鹰爪上解下小竹筒。
是谢沉的信。
一个圆滚滚的小傻蛋,头上系着带子,带子上写着状元二字。
宋皎没忍住笑了,房里的太子妃又道:“卯卯傻了?”
太子看穿一切的眼神:“沉哥儿给他送信了。”
*
会试结束后半个月,就放了榜,宋皎忝列榜首,再中会元。
坊间都说,他应当是齐国头一个连中三元的读书人。
一个月之后就是殿试,宋皎也不敢松懈,继续温书,宋爷爷不在,谢夫人就时常给他送汤送饭。
宋皎原以为,爷爷会像上次会试一样,在考试前几天赶回来,可是这回没有。
宋皎也不敢催促,反倒让爷爷缓缓再来,不用急。
很快就到了殿试这天。
因为谢老当家和宋丞相都不在,殿试便由几位老先生主持。
宋皎身着玉白颜色的贡士衣裳,坐在殿中,执笔端正,落字沙沙。
除了上回太学考试喝了酒,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样文思泉涌。
案头的香烛燃到第三炷,才刚烧了一点儿,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一个小太监走进殿中,跟几位老先生低声说了什么,几位老先生都是脸色一变。
这已经引起了不少贡士的慌乱,宋皎倒是毫无察觉,继续专心撰文。
贡士们转头看去,只看见太子身披甲胄,抱着头盔,在外面踱步。
见他们看出来,知道打扰了他们,太子连忙停下脚步,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随后,一位老先生站起身,走到宋皎身边,低声附在他耳边,道:“卯卯,你快点答,能交卷就快交卷。”
宋皎不解,抬起头,透过他惊慌的脸色,好像察觉了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
宋皎低头,捏着笔,三下两下把文章收了尾,站起来就交了卷。
他走到殿外,太子急道:“卯卯,快,我带你走一趟,你爷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