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现在不行。”乔湛城张了张口, 又补了这么一句。

季沐熙闭了闭眸，一种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拉过被子，不想理乔湛城。

乔湛城沉默了许久, 才开口：“乔斯羽想带走你, 他很危险, 我只是想保护你。”

季沐熙：“……”

太好笑了，今晚最好的一句话出现了。

季沐熙扭过头：“你的保护就是把别人囚禁起来, 是吗？那按你的说法, 以后大家担心自身安全的话全都待在屋子里不出去算了。”

“不是……”乔湛城无力地开了开口。可是他确实说不出来什么解释的话, 他否认不了，他囚禁季沐熙是有几分自己的私欲在。

季沐熙实在对他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了, 见乔湛城还想开口, 摆了摆手, 道：“我想睡觉了，别说了。”

乔湛城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

季沐熙跟乔湛城这么歇斯底里地闹了一阵，本来不困的，而今也是有点累了。

活力四射了两辈子的季沐熙也是体会到了一把身心俱疲感。

他睡得不安稳，梦里梦见了一股很浓的消毒水味，一睁眼, 发现自己还在病房里。

病房里很安静，静得好像连阳光烘焙屋子的声音都能听见。偶尔春风荡过窗帘发出几声细微的窸窣声，黑色的短发被小季沐熙睡得乱糟糟，张牙舞爪地附在头上，透进室内的一块阳光中漂浮着点点细小颗粒, 暖烘烘的光线让季沐熙一边侧脸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点着晶莹的光。

“季沐熙。”季沐熙看见乔湛城鬼鬼祟祟地打开了病房的门, 然后敞开了怀抱，准备抱他下去。

季沐熙抽了抽鼻子，踢了乔湛城一脚，又跑回了被窝里。

乔湛城被他突如其来的反抗弄懵了，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季沐熙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乔湛城，突然觉得很伤心。

眼泪也就这么顺势掉了下来。

乔湛城抿了抿唇：“怎么了？我马上就带你出去了。”

他这话让季沐熙更伤心了。

于是乔湛城又爬上床来，呆愣地跪在他面前，想哄哄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季沐熙，你别哭了。”

犹豫了很久，乔湛城把季沐熙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部，来来回回就一句话：“季沐熙，你别哭了。”

乔湛城总喜欢这样抱他。

一开始季沐熙拉着他一起睡时，乔湛城就喜欢这样像抱个玩偶一样抱着他睡觉，后来季沐熙睡姿太差原形毕露，就常常和乔湛城一张床睡得天南地北，睡梦中抢被子抢得战火纷飞，对着乔湛城拳打脚踢，一觉醒来看见蜷缩在角落里战损的乔湛城，心虚不已。

季沐熙心虚道：“我睡觉不老实。”

乔湛城坦荡道：“没事，下次我抱着你睡。”

季沐熙也不知道怎么兜兜转转还是让他给抱着睡了。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一开始季沐熙还会对乔湛城百般挣扎，后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把腿往他身上一搭，安安静静睡过去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同乔湛城同床共枕过了，若非做了这个梦，恐怕再难记起来了。

季沐熙现在最烦乔湛城碰自己，他妈的小乔湛城也不行：“你别碰我。”

乔湛城身形一顿，讪讪地松开了手，愣愣地看着他。

季沐熙：“……”

小时候的乔湛城怎么跟个呆鹅一样。

亏他当年还尊称他一声男主哥。

季沐熙越想越烦，转过身泄恨似的骂道：“乔湛城你有毛病吧！”

陡然惊醒。

季沐熙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坐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天亮了，昨夜的满地狼藉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下去吃饭。

接下来的好几天，乔湛城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季沐熙乐得看不见他，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没事的时候会打打游戏消一下闷。

如果这不是被囚禁的话，简直就是季沐熙这个咸鱼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说起来，他没有跟乔北澈和迟泽川联系，这俩人也不知道联系自己，哪怕报个失踪的警也行啊！

啊，果然这种脑残霸总小说里男主只手遮天的能力就是强。

乔湛城估计也是知道他只能玩游戏，游戏光碟每天都会多几张新的。

饭也不是乔湛城做的口味了，估计上次给男主哥骂自闭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给乔湛城打破相呢。

季沐熙本来就不是个安静的性子，眼下真的快要憋死了，只能跟系统聊天。

【破系统，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不告诉我修改值是因为男主弯了啊？还是喜欢的我！】

【我草啊，早知道这样我就取代他拿男主剧本了，这囚禁强制i剧情我演完了女主演什么？！】

【不是你们这个系统到底怎么判定的，你看看你这个破剧情都改成什么样子了，还只是99%啊？全弯了你就满意了是吧！】

系统也是不紧不慢地回复了他：【检测到用户的修改值并未出现差错，请用户继续加油哦。】

季沐熙：“……”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二笔吧。】

见过网瘫的系统，脑瘫的系统还是第一次见。

系统还是那一副毫无波澜的机械女声：【请不要侮辱系统。】

季沐熙每次和系统吵架都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里的窝囊感，气得他窝在阳台上的沙发里就睡了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床上。

季沐熙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吃早饭的时候才想起来的——他昨天不是在阳台睡的吗？

他只是睡姿不好，没有梦游的习惯啊。

季沐熙喝汤的手一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点一点难看起来。

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呢，就像是你每天都吃的很放心的火腿肠突然查出来是死老鼠肉做的。

恶心是一回事，不安全感更严重些。

季沐熙蜷了蜷手，饭也没心情吃了。

保姆见他心情不好，忐忑不安地上前询问：“小少爷……”

季沐熙一抬手，把她剩下的话语尽数挡了下来，他眯了眯眼，调整了一下表情：“没事。”

今天的午觉季沐熙刻意睡得久了些，一直到了晚上五六点才起来吃饭。

这就导致季沐熙晚上十二点也还精神抖擞着。

他在床上躺着，背对着门，呼吸平稳，假装自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季沐熙有了零星的睡意时，门咔擦一声开了。

还是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季沐熙心底的猜测成了真，睁开了眼睛，看着乔湛城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出现了自己的视野中。

乔湛城是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没睡的，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乔湛城明显身形一顿，僵在了原地。

啊……季沐熙看着乔湛城惨不忍睹的脸，一时沉默。这都几天了，这些伤痕还这么明显，看起来那天真的把男主哥打得不轻。

多帅一张脸，叫他打得像是小孩用水彩笔在上面胡乱涂抹过似的。

打成这样男主哥居然都忍住了没回手，男主哥对他比原著里对女主还像真爱啊。原著男主哥对女主都动了好几次的手。

明明是调侃的话，季沐熙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他不是男同。

乔湛城见季沐熙缄默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还是很平稳的声线，却显得有几分卑微：“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没做别的。也没有上过你的床。”

噢。

季沐熙冷静地想，原来乔湛城这小子也知道心虚。

“这是你家，”季沐熙平静地开口，“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向我报备。我也不想听。”

乔湛城的脸色是在黑夜中也看得清楚的惨白，他嘴唇抖动了几分，说不出来话。

季沐熙自从被他囚禁在这里每次跟他谈话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气闷感，他不明白，明明被囚禁的人是自己，结果两人站一起，倒像是他虐待乔湛城似的。

而且，通过这几天来看，季沐熙才发现自己真的完全不认识乔湛城。

这小子不仅胆大妄为偏执狂，还死不要脸，按理说自己刚才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哪个正常人不面红耳赤地跑了，这人居然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偷看他。

事到如今，季沐熙是真的好奇了：“乔湛城，你自尊心不疼的吗？”

真的会有人当舔狗当得如此低声下气毫无尊严吗？“爱”就这么厉害吗？

乔湛城怔怔地看着他，声音沙哑道：“疼。”

“季沐熙，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乔湛城的眼眶发红，缓缓地淌出了眼泪，“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就像当年在小巷里那样，可怜可怜我。”

再可怜他一下，再疼他一下，不要这样。

啊。

男主哥掉眼泪了。

季沐熙看着乔湛城泪如雨下，想说你这不是自找的吗？受害者可怜加害者，这是什么道理？他又不是圣父，乔湛城的眼泪也不是圣水。

可是季沐熙看着乔湛城哭，想得却是乔湛城十八岁时，刚杀了母亲的乔湛城也是紧紧抱着他哭泣。

季沐熙讨厌面前的乔湛城，却对记忆里的乔湛城说不出来狠话。

末了，季沐熙叹了口气，道：“那你也可怜可怜我，放了我，行不行？”

乔湛城默不作声，很明显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季沐熙又生气了，他从床上跳下去，拉着乔湛城的衣袖：“滚，别在我面前哭。烦不烦人？”

“乔湛城，决定囚禁我的是你，”季沐熙一直把他拉到了门口，一把推了出去，条理清晰道，“我让你放我走，无论是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好好说。但是你非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我反抗了，你还要一副我伤害了你的委屈表情。明明是是你先伤害我在前。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深情啊？”

“我……”乔湛城抹了一把眼泪，着急忙慌地拉住了他的手。

季沐熙毫不留情地一手拍开。

这个牵手落了空，乔湛城愣了一下。

“乔湛城，”季沐熙一字一顿地开口，“只要你不放我走，咱俩之间不可能平和相处。”

季沐熙说完，闭眼不想看他，转身的一瞬间就要把门关上。

“我……”乔湛城想给他说什么，直接伸手去挡门。

季沐熙没反应过来，门就这么直愣愣地夹住了乔湛城的手，很明显的一声闷响。

乔湛城没松手，还是紧紧地握着门框，刚才那一下砸破了他手背上的皮，鲜血直流。

简直就是一个……

彻头彻尾的疯子。

季沐熙哑言，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乔湛城顿了顿，季沐熙以为他要说什么发疯话，比如“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之类的，不曾想乔湛城只是轻轻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季沐熙攥紧了门把手。

“我不能，放开你，”乔湛城手上在流血，眼眶也是红的，像是要流泪，“你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季沐熙，我们之间完了。从你在小巷里救下我的时候，一切都完了。”

季沐熙的心脏一点一点被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感充斥，心脏跳动间，通往的全身的每一根血管都好似随着这股酸涩劲紧缩一下，他不知道乔湛城为什么会有这么偏激的想法：“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

“可是你不爱我，”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乔湛城浑身都在发抖，“可是很多人都爱你。我不能让乔斯羽带走你。”

季沐熙滚了滚喉结，乔湛城说话颠三倒四的，明显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很可怜，季沐熙的耳边好像又响起来乔湛城声泪俱下的“季沐熙，你可怜可怜我”。

真的很可怜。

季沐熙没有暗恋过人，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愫会把人变成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按照季沐熙的设想，他觉得男主哥长大后走的应该是“叱咤风云我任意闯”的狂野路子，季沐熙还想着有朝一日当他的狗腿跟班也风光一把。

季沐熙看着乔湛城，哑然失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妈的，他在男主哥面前叱咤风云任意闯，男主哥倒成了低声下气的狗腿跟班。

好可怜的爱。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喜欢我，”季沐熙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乔湛城，你喜欢人的表现就是把别人囚禁起来，是吗？”

乔湛城身形晃了晃，他似乎想给季沐熙说些什么，但季沐熙却是先一步开了口。

“当时，小巷里救你，并非我本意，”季沐熙长吁一口气，从脖颈上扯下了戴了好几年的平安锁，还给了乔湛城，“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我只是来完成任务的。当时对你好，单纯是因为，你是男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