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泽川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季沐熙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亮晶晶的，跟大学的时候别无二样。
明明都成了独当一面的队长了，结果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又幼稚的。
跟个大学生似的, 不知道什么能长大。
“得了吧, ”迟泽川伸了个懒腰, 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我是无福消受了。”
“睡你的觉吧。”
“哎。”季沐熙想起来什么, 一把握住了迟泽川尚未离去的手。
迟泽川的手抖了一下。
“乔斯羽那边怎么样了？”季沐熙还是担心这件事。
“前几天二审结束, ”迟泽川道, “判了死缓。”
“出卖国家情报不是最高判七年来着？”季沐熙微微皱眉。
迟泽川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累晕了，他又不只是出卖国家情报, 犯的事多了去了。要真好奇就自己去检察院要卷宗看。”
也是, 季沐熙捏了捏眉头, 把这茬子事情忘了，他真累晕了。
“休息吧，别操心了。”迟泽川柔声道，给他塞好了被子，这才走了出去。
窗外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帘落进来，空气中的颗粒都晶莹可见。
季沐熙原本想着睡一两个小时就醒来, 结果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擦黑了。
毛饼察觉到他醒来，舔了舔他的脸。
季沐熙这次睡得沉，在床上睁着眼缓了一下才清醒过来。
毛饼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看看季沐熙，懒洋洋地没有动, 继续在季沐熙的被窝里待着。
季沐熙给他倒了点狗粮，这才收拾了一下, 和他们一起去乔北澈那边了。
乔北澈的饭店生意依旧火爆，路过店门口都能被里面冲天的香味熏得找不到北，香味成了钩子似的，直把人往店里勾。
季沐熙一行人进去的时候乔北澈正在低着头算账，听见声音也没抬头，只是道：“现在没有空位。”
“那我走啦？”季沐熙把手搭在他的吧台前，笑盈盈地问。
乔北澈愣了一下，才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你回来了？”
“今天刚回来，”季沐熙转了个身，十分自然地去他吧台里面坐着，给他指了指其他人，“我战友。”
乔北澈只觉得里面有几个人长得挺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但还是道：“你们好。”
“我——”季沐熙还没说完，周安就笑嘻嘻地接了话：“知道知道，您是季队的哥哥。”
乔北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转头给季沐熙道：“你不早给我说你要来？我给你空个包间。”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季沐熙嘟囔道，“谁知道你这里生意这么好？”
乔北澈一时语噎，捏了捏他的脸，道：“等着。”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季沐熙一惊，连忙拉住了他的手：“哎你别赶人。”
“我为什么要赶人？”乔北澈莫名其妙，“我让人再收拾出一间包间来。”
那包间里没有空调，所以冬天不用。不过季沐熙这边人那么多，这又是个火锅，不开空调应该也没事。
季沐熙闹了个笑话，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周安乐不可支，走过去搭住季沐熙的肩膀：“季队啊季队。”
他不出所料地挨了季沐熙一脚。
其他队友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迟泽川的风凉话也是顺嘴的事：“半年没挨你季队的踹，你想得很嘛。”
“哪儿的话，”周安笑嘻嘻地，“这是季队对我独特的爱。”
“你再多说一句大家都恶心得吃不下饭了。”季沐熙气笑了。
周安说：“给你省钱嘛。”
“少来。”
季沐熙跟他们吵闹几句的空，那边的包间就收拾好了。
其实也不是很冷，比起他们在雪山执行任务的时候好多了，这毕竟还是屋子里。
不过季沐熙还是看向了叶亦晴：“你冷吗？给你要碗红糖水？”
他要是没记错，叶亦晴这会儿应该是生理期。
叶亦晴顿了顿，笑得温柔了些：“季队，我不冷，而且喝红糖水没用，你真直男。”
季沐熙笑了一声，道：“嗐，这不是怕你以后老了撂下病根吗？营销号都说喝红糖水管用，可恶的营销号。”
他俩笑，队里其他人也跟着笑。
乔北澈怕他们冷还给他们弄来了几个小太阳取暖，这下反倒有些热起来。
乔北澈没打算在这里待着，季沐熙怕他一个人尴尬也没强留，结果队里其他人倒是招呼着乔北澈留下来了。
周安喊：“哥！留下来就是了，我们夏天还吃过你的烧烤来着。”
其他人也跟着笑：“对啊，收保护费那次，不能只记得我们季队的好啊。”
季沐熙神色一变，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结果人完全不理会，还滔滔不绝赞美乔北澈的烧烤之美味。
乔北澈反应过来了，原来季沐熙当时不是一个人来试探他的，里面还有内应！
还是被骗了！
乔北澈幽幽地看着季沐熙，季沐熙轻咳一声，搬着凳子坐到了乔北澈身边：“你都答应我不计较了。”
听着还怪委屈的。
乔北澈又气又拿他没办法，只好道：“吃饭！”
季沐熙知道他是不介意的意思，笑了一声，因着这个插曲，他们也算是和乔北澈熟悉了一下。
涮火锅是个简单又困难的活动，简单只要熟了就可以吃了，困难在要想煮得好吃还真不太容易。
季沐熙明显是前者，啥熟了吃啥，也不挑食。
乔北澈就是后者了，他捞出来的食物就是比季沐熙自己弄得好吃。
季沐熙一开始还觉得乔北澈给自己夹菜不好意思，来回几次后他就摆烂了，那能怎么办，他哥夹出来的就是比他自己弄得好吃啊！
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滚烫的烟翻腾着往屋顶氤氲去，食物的香气溢满了整间房屋，吃过一半又有人开始喝酒。
一群人找着“庆祝季队归队”“庆祝季队升职”的理由就开始灌季沐熙，季沐熙也没败坏他们的兴致，一杯接一杯地应下。
季沐熙酒量不说很差，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酒过三巡就有些醉意，他只能不停地往嘴里塞菜。
火锅本来就热，喝了酒更热了，季沐熙实在热得受不了了，解开了领口，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已经泛起了粉红色，晶莹的汗珠不停淌下，闪着光。
他又把袖子挽了上去，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上多了几条粉色的、一看就是结疤刚掉的新伤口，和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旧伤交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迟泽川看了他很久，才低下头吃饭。
季沐熙晕晕的，也没注意到迟泽川的目光，他抽了抽鼻子，给他们摆了摆手：“喝不了了喝不了了，谁再灌谁把我背回去。”
季沐熙劝阻不成反叫他们更兴奋了，最后还真是被人给背回去。
是谁不必多说，光闻对方身上的气味都知道是迟泽川。
季沐熙的脸贴在他的脖颈处，含糊不清地说：“迟泽川，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迟泽川说：“季沐熙，你又开始了。”
季沐熙嘿嘿一笑，揽着他的脖颈不说话了，醉醺醺地就睡了过去。
反正迟泽川会把他安全送回去的。
今年年末不知那些该死的犯罪分子是不是也去过年了，一时间上面也没什么任务下派，清闲得很。
季沐熙每天除了喂喂毛饼，遛遛毛饼，就是去他哥那里玩，回来就是跟队里的人插科打诨，悠闲得和上半年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春节，队里其他人便一齐休了假，回家过年了。
毕竟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家人。
迟泽川自然也是要走的，但他临行前问了好几遍季沐熙要不要跟他回去，都被季沐熙拒绝了。
人家一家团圆，自己跑过去做什么呢？
季沐熙拍了拍迟泽川的肩膀：“好好过年，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比你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久多了。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迟泽川没劝动他，也只能无奈地离开了。
季沐熙其实不太难过，他又不是第一年自己过节，再说了，还有小毛饼陪着他。
他本来想着去找乔北澈，但是乔北澈也关了几天店，去给他妈妈烧纸了。
季沐熙觉得乔家双子的妈妈一定是个很好的妈妈，不然他们不会这么仇恨乔湛城。
这下好了，这下真剩他和小毛饼了。
突然冷清了，季沐熙还有些不适应，他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点零食和水果回来了，还有盒速食水饺。
他自己找了个电影，准备就这么度过一天时，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来。
——乔湛城。
乔湛城应该没事吧？
唉他小半年没见过对方了，也没有对方的消息，当时怎么说也算是个朋友，要是乔湛城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他可以去找乔湛城过年啊！
季沐熙眼睛亮了亮，带着几箱礼品和毛饼就去找了乔湛城。
敲门的时候还有些紧张，怕乔湛城不在了。
但是门开得很快，乔湛城似乎从来不会让他尴尬和紧张，会稳稳接住他所有的兴奋和开心。
乔湛城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
季沐熙眨了眨眼：“打扰你了吗？”
乔湛城的眼睛一点一点明亮起来，他摇了摇头，把门全部打开，好方便季沐熙进来。
季沐熙把东西提进去，然后道：“好久不见啊，我这半年去沿海那边执行任务去了。你怎么屋里还是冷冷清清的。”
“我战友都回家过年去了，就剩我一个人，我想着你要是也一个人的话，咱俩凑一块过年算了，两个人也热闹一点。要是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来看看你。”
乔湛城摇了摇头，给他比划了一下手语。看得出来乔湛城想给他说的话有很多。
季沐熙哭笑不得：“我看不懂。”
乔湛城愣了一下，才又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字：方便的，我也是一个人过年。我去给你年夜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和活人交流终于叫季沐熙感受到了一点属于过年的热闹与快乐来，季沐熙说：“没事，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哎对了，我买了一盒速食水饺。”
毛饼似乎还记得自己在这里生活过，也不害怕，大摇大摆地开始巡视起来。
乔湛城眉眼柔和一些：那我给你做我擅长的好了。
季沐熙乐不可支：“好，我给你打下手？”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心虚，怕给人家厨房弄炸了。
乔湛城摆了摆手，季沐熙看懂了，是不用的意思。
“好吧，”季沐熙笑了笑，“那家里还有食材吗？要去超市买吗？或者买点年货？”
乔湛城想了想，给他点了一下头。
两个人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季沐熙其实什么也不懂，只是跟着乔湛城看他买。半年不见，乔湛城身上的死气明显散去了不少，至少像个在认真生活的正常人了。
季沐熙跟了他一会儿，就跑去买了点春联烟花之类的杂货，是按着他在孤儿院时候院长他们买的东西买的。
毕竟他从孤儿院出来后就没过过几次春节。
季沐熙和乔湛城满载而归，他自己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贴春联，乔湛城在屋里做饭，锅碗瓢盆一阵丁零当啷，而后又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屋里开始散发食物的香味。
季沐熙贴完春联就饿了，闻到这股香味更饿了，他只好摸块饼干吃，假装自己吃的是厨房里香味四溢的饭菜。
好一计望梅止渴啊！
季沐熙嘴里的饼干都有点寡淡了，还是跑进了乔湛城的厨房里。
乔湛城注意到他来，把刚炸好的小酥肉递了过去。
季沐熙虚伪地笑笑：“这不好吧。”
乔湛城眼里似乎是带了点笑意，还是往他面前递了一下。
“那好吧。”季沐熙走过来，捏了一块吃，金黄酥脆的小酥肉进嘴就咔嚓作响，肉质鲜嫩多汁，调味撒得也恰到好处。
好吃得能下楼多跑几圈。
季沐熙没忍住又吃了一个，感慨道：“你做饭也太好吃了，你是去当厨师了吗？”
进步那么快，半年前他俩的做饭水平还是不相上下。
乔湛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过身继续做饭了。
季沐熙见他没有驱赶自己的意思，于是心安理得地在厨房待了下来，乔湛城做出来一道就给他尝尝，季沐熙也是浅尝辄止，怕自己到了吃饭的点就吃饱了。
结果代价就是意犹未尽越吃越饿。
季沐熙看见乔湛城还和了面，调了馅，应该是要包水饺。
季沐熙其实包水饺还是会一点的，于是凑过去包水饺了。
这个点，外面开始放烟花了，接二连三的烟花声在屋外响起，窗户被烟火照得时明时暗，流光溢彩。
季沐熙歪了歪头，给乔湛城说：“可惜这边不下雪，之前在北方的时候，下雪和烟花一起，特别好看。”
乔湛城说不了话，只好给他点头。
季沐熙没看懂，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滑稽，于是笑了，他道：“明年要是还这么闲，我带你去北方看雪啊。”
乔湛城怔怔地看着他，季沐熙道：“所以你可千万要好好地活到明年啊。”
乔湛城又给他点了点头。
季沐熙笑着把水饺包了差不多两人吃的份，而后就出去了。
一直到开饭都没有再进来过。
两人做饭晚，年夜饭开吃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季沐熙吃的那两口根本就不饱，早就饿了。
乔湛城屋里连个电视也没有，季沐熙想了想，用手机放了今年的春节晚会。
好不好看另说，当个bgm也算应景。
季沐熙开了两罐啤酒，一罐给自己，一罐给乔湛城。
毛饼窝在季沐熙的脚边，啃着鸡腿吃。
季沐熙正想着给乔湛城说什么，就看见乔湛城把手机递给了自己：你做这个任务，很危险吧。
“嗐，”季沐熙无所谓地摆了一下手，“那有什么。”
乔湛城又问：会经常受伤吗？
季沐熙把自己的衣袖拉起来给他看，上面有很多伤疤，旧的新的，刀伤弹伤，笑盈盈道：“战功赫赫。”
乔湛城抿了抿唇，吃饭的速度都变慢了，看上去不太开心。
季沐熙拿着啤酒罐碰了他的啤酒罐一下：“大过年的，想什么呢？”
乔湛城没打字。
他没打字，季沐熙也知道他什么意思，毕竟乔北澈就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出事，甚至去庙里求菩萨观音之类的。
季沐熙哭笑不得。
“我不白死，”季沐熙其实看得很开，“小危险杀不死我，杀死我的肯定是很危险的。但是我这个人呢，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他要是想杀死我，我非得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季沐熙喝了一口酒，道：“所以呢，如果有一天你听到我战死的消息，那说明，未来的一段日子，这里都会和平无事。”
乔湛城抿了抿唇，闷声喝了一口酒。
“我爸我妈就是牺牲的，他俩给我取名字的意思是希望我可以沐浴在阳光之下，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季沐熙托腮看着面前虚无的一点，倏地又低头笑了一下，“不过他俩的祝愿我收到的有点晚了。”
季沐熙以为是如沐春风，熙熙攘攘的意思。
“我还以为，”季沐熙说，“是让我给身边的人带去开心的意思呢。”
“所以他俩的祝愿这辈子是没办法实现咯。”
乔湛城似乎是想给他打字，结果bgm里已经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
“哎哎！”季沐熙想起来什么，连忙拍了拍乔湛城的手。
乔湛城一愣。
倒计时数到“一”时，随着里面万众喧哗的一声“新年快乐”，乔湛城看见季沐熙给自己打了一个手语。
——乔湛城，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