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沐熙一顿。
什么意思?等他回来吃饭吗?这得等多久啊, 从下午五六点一直等到凌晨吗?
这饭还是温的,说明乔湛城热了不少次。
“你……”季沐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忘记给你说今天不回家吃饭了。”
乔湛城打字:没有关系。你要洗澡休息吗?我去给你调热水器。
乔湛城这小子日子是真朴素, 季沐熙刚来第一天就发现家里根本就没有淋浴, 乔湛城给他解释了自己是直接接冷水洗澡, 其求生欲之低惊得季沐熙目瞪口呆,连忙去家具城买了个淋浴回来。
但是季沐熙没弄懂热水器怎么调, 不是冷了就是热了, 次次被或冷或热的水打得炸毛直叫。最后还是乔湛城先弄明白了, 每次他睡觉前乔湛城都会去弄好热水器。
季沐熙怪不好意思的。
更何况他刚还在乔北澈那里听乔北澈辱骂了乔湛城一番,虽然他没骂, 但是总有种对不起乔湛城的心虚感。
“谢谢你, ”季沐熙道, “我今天和我朋友去吃烧烤来着……下次我请你吃。”
乔湛城身形一顿,也没别的反应,只是默默地去给他调热水器了。
这个家从季沐熙搬来之后陆陆续续添了很多东西,乱中有序反倒多了种生活的温馨生机感,季沐熙看着饭桌上还热的饭菜,又看看卫生间给自己调热水器的乔湛城, 突然觉得现在很不像任务,倒像是平平无奇的室友日常。
季沐熙拿了一块乔湛城炸的茄盒来,茄盒外面炸得酥脆,里面的肉馅鲜嫩多汁,茄子绵密, 搭配起来好吃得不可思议。
季沐熙意外道:“这么好吃?你做的啊?”
乔湛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 季沐熙终于觉得乔北澈和乔湛城是有血缘关系了。
厨神一家啊!
季沐熙其实没在乔北澈那边吃多少,就忙着去跟别人打架了,再经过回来的这一路,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又被那个茄盒勾起了食欲,于是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大大咧咧地咬开了瓶盖,坐在桌前准备再吃顿夜宵。
小毛饼明显还是不死心,季沐熙刚坐下来,它就困倦着摇摇晃晃地贴了过来,窝在了季沐熙的脚边,暖烘烘的,痒痒的。
乔湛城调好了热水器,洗干净手,也跟着坐了过来。
乔湛城客厅的灯还是不怎么亮,不过还好,黯淡的暖黄色也别有一番情调。
季沐熙想起来乔北澈说的有关乔湛城的身世,唏嘘感慨了一下,乔湛城其实也挺惨的,那么多次自/杀估计也是想引起别人的心疼和注意,结果每次都被无视。
最后还只弄哑了他一个人。
有一种所有委屈和怨恨一起被封在肚子里,再也见不到天日的感觉。
季沐熙其实很少见纯坏的人,很多情况下,他见到的罪犯更多是走投无路或者心如死灰的人。季沐熙一开始还会心疼他们,渐渐地心肠也硬了起来。
各人自扫门前雪,他救不了每一个人,人要学会自救。
季沐熙喝了口啤酒,看着乔湛城,道:“乔湛城,你还记得我吗?”
我五年前,救过你哎。
乔湛城抬眸看着了他很久,才起了身,回卧室翻箱倒柜一阵,才小心翼翼地从深处拿出来一样什么东西。
他坐了过来,犹豫很久,才缓缓把这个东西推给了季沐熙。
季沐熙咽下这口啤酒,好奇地接了过来,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学生证。
季沐熙记得自己的学生证是丢过一次,偏生次日就着急用,急得他和迟泽川大晚上去补办。
没想到在乔湛城这里。
应该是当时他撞到乔湛城后急匆匆离开,遗漏了学生证吧。
季沐熙毕业也有四五年了,他怀念地翻开自己的学生证,恍惚间竟感觉像是翻开了自己多年不曾回想过的学生时代。
但这种状态也不过是一闪而过,他还记得要试探乔湛城的事情,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哑然失笑:“你还留着啊。”
乔湛城给他打字:我一直记得你。
乔湛城:只有你救过我。
季沐熙一时默然,他看着乔湛城,乔湛城也看着他。
季沐熙直觉乔湛城估计和乔斯羽那边没什么关系,但谨慎起见,还是问:“那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一直在找我吗?”
他前面一句是打探的目的,后一句是为了降低乔湛城警惕开的玩笑。季沐熙自觉两句毫无破绽,却看见乔湛城低了低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季沐熙:“?”
乔湛城慢吞吞地点了两下头。
季沐熙有些不可思议。
乔湛城打字:我一开始想把学生证还给你,但是没敢进你们学校……在你们学校门口,从来没有见过你。那条相遇的小路,你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后来听说你毕业了,我才听到你入伍的事情。再后来是在你们学校的优秀毕业校友上知道你来了这边。
但是我在这边也没有见过你。
乔湛城打完这一长段话,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手心的汗顺着掌心留下,滴在屏幕上,又被他狼狈地擦去。
乔湛城打字:我只是……想把学生证还给你。
季沐熙看得震惊不已,不是哥们,你这拾金不昧的品质也太经得起时间的敲打了,几年来就一直在干这件事啊?!
要是别人季沐熙还真的不信,但是乔湛城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季沐熙就是感觉对方能干出来这件事。
似乎是见他久久不说话,乔湛城忐忑不安地重新打了字: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季沐熙摸了摸鼻尖:“没有。我就是很惊讶,其实你交给门口保安大爷就可以了。不过谢谢你啦。”
季沐熙原本想给他干个杯,结果发现自己是对瓶喝的,也没拿杯子,于是直接递给了乔湛城:“请你喝口酒。”
他喝过酒,眼睛就湿漉漉的,叫暖光一照,亮晶晶的,酒瓶上的冷汽早就化作凉水低落下来,瓶口也是湿润微亮的。
乔湛城一会儿看一下季沐熙的眼睛,一会儿看一下瓶口,明显有些目不暇接,许久,他颤着手接过了季沐熙的酒瓶,猛灌了一大口。
十分没出息。
还把自己呛到了。
季沐熙乐不可支,他起身一边拍着乔湛城背部,一边打趣道:“这瓶里该不会下了什么药你没给我说,让你喝一口你还紧张成这样了?”
他说话时,眼中还是有几分冷静与试探在的,只是语气里听不出来。
乔湛城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连连摇头,又夺过那瓶酒,将最后半瓶咕咚咕咚全喝了,身体力行地给季沐熙证明里面绝对没有东西。
可怜见的。
季沐熙觉得自己的过于防范还挺难为乔湛城的。
“我知道,我开玩笑的,”季沐熙坐了回去,无奈地笑了笑,“你别当真。”
乔湛城点了下头,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
吃得差不多了,季沐熙帮着乔湛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就去洗澡睡觉了。
翌日,季沐熙早早地就去了乔北澈那里。
乔北澈没开张,听见声音出来看,没想到是季沐熙来了。
“你来干嘛?”乔北澈明显有几分紧张。
“啊,”季沐熙挠了挠头,“我感觉那几个人会来找我算账,找不到我的话可能会算到你身上哎。”
乔北澈:“……”
“你也知道他们回来找你算账……”乔北澈也是体验了一把槽多无口的感觉,他恨恨道,“那你还来!”
季沐熙十分无辜:“嗯。”
乔北澈:“……”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乔北澈生完气只剩下浓浓的无力感,他肩膀都耷拉下来了,给季沐熙招了招手:“你进来吧。”
原本热火朝天的内场空无一人,只余了一地孤零零的风声。
常年处于战场中的季沐熙瞬间就察觉到了此处的怪异之处,他表情不变,眼睛倒是开始锋利地打量起四周来。
乔北澈将他带到了一处屋里,里面没开灯,只靠白天的光线照着,屋里密密麻麻地站了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黑衣、面容被墨镜帽子和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季沐熙看似害怕地往乔北澈身后缩了缩,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着,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像是被吓破了胆。
乔北澈看了他一眼,张开手臂把他往身后挡了挡。
季沐熙这会儿来不及感动,他疯狂地在心里分析目前得到的一切信息,这个男人会是乔斯羽吗?还是别的什么其他人?
“这么胆小?”即便是经过变声器变得粗糙的机器音也难以遮掩对方语气中的玩味,“就是他打了三海他们?”
“小孩,”乔北澈上前一步,把季沐熙整个人都挡在身后,“给个面子,放过他。”
“真稀奇,”对方闷笑两声,“你居然会在我这求个面子。当年叶落萱害得我们家破产,讨债的把你胳膊打断你都没来求我。”
“胳膊好治,”乔北澈说着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胳膊,“这人你弄死了可不好活。”
季沐熙心神一动,突然想起来,乔北澈这人烤串的时候确实惯用是左手,当时他还觉得对方是不是左撇子,原来是右胳膊被打断过。
叶落萱是谁?那个弄垮了乔家的女人吗?
“哦——情人啊?”对方揶揄的声音有些恶心。
乔北澈皱了皱眉,但碍于什么,还是忍了下来:“兄弟。”
房间里似乎是安静了一会儿,而后那人爆发出来一声嘲讽的、尖锐的、连绵的笑声,他笑了多久,这道难听的笑声就在屋里绕了多久,直到他慢悠悠地拍了拍手:“好、好。”
“自从我上次喊你来合伙,你不同意,已经过了七八年了。没想到亲兄弟再见面是为了假兄弟,”对方优雅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昂贵的皮鞋踏在地板上,他慢慢地走了过来,“方才没看清你弟长什么样,这会儿叫我仔细看看。”
很明显了,这是乔斯羽。季沐熙垂头,摩挲了一下指尖。
乔北澈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乔斯羽反问道:“我能干什么?”
乔斯羽顿了一下,又含笑道:“方才惊鸿一瞥,见人面若桃花,叫人舍不得蹂躏。不过也不确定,我只是确认一下,这花究竟好不好看、值不值得人怜惜。”
乔北澈压低了声音:“乔斯羽!”
“你生什么气?我洁身自好得很,连旁人的手都没有牵过,”乔斯羽慢悠悠道,“别把我想得太龌龊了。”
季沐熙寻思着差不多了,平静地抬起了脸。
乔斯羽似乎是怔了一下,旋即呵斥道:“赶紧离开!”
事情突变。
他话音刚落,紧关的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迟泽川带着许多人涌了进来,而屋里训练有素的其他人立刻抬起了枪。
乔斯羽刚把手伸向腰间,就摸了一个空。
原本应该在他手里的枪此时却出现在了他的太阳穴处,季沐熙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边,气定神闲道:“乔大老板,找这个吗?”
“野鹰队长,”乔斯羽被枪抵着也不害怕,反倒冷笑了一声,“久仰了,季队。”
“哦,你听说过我,”季沐熙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窝,把他踹了下去,“那你给你的手下普及工作没做到位啊,昨天还有人来打我。”
季沐熙示意了旁边一个来帮忙的小警察用手铐扣住乔斯羽,而后笑道:“要不是我反应快,正当防卫住了,可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
乔斯羽嗤笑了一声:“看来是季队手下留情了。毕竟季队西南边境神佑之伞之名向来名不虚传。”
“不敢当,”季沐熙见手铐把他扣住了,直接把他拉起来,推了起来,“有什么话,里面再说吧。”
迟泽川还有其他人找到了当地的公安,早就把这一片封得严严实实,乔斯羽带来的下属也一并落了网。
他们押送得差不多,只剩下季沐熙还站在原地的时候,乔北澈终于在这场突变中回过了神。
他一回头,就看见他认为的小流浪猫已经露出了锋利的爪牙,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哥,走一趟吧?”
乔北澈:“……”
他这一生一次的善心一动,就这么被骗得裤衩也不剩了。
季沐熙昨天晚上喝醉酒之后并没有睡过去,反倒是想起来乔北澈说的去求一下乔斯羽的事情,他临时起了个计划,于是连夜对迟泽川进行了信息的狂轰滥炸,着急忙慌布了这么个局。
其实刚才来这里的不止他自己,还有迟泽川,只要自己进屋五分钟内有咳嗽声,迟泽川当即就会叫人来把这里查封住。
只是季沐熙没有想到,乔斯羽居然会亲自过来。
季沐熙一边和乔北澈往外走,一边抬头看了眼天空,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了。
顺利得有些叫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