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就坐在钟未时他们隔壁那桌,整张脸从锅里抬起来的时候,瞥见边上俩男人的脑袋挤在一起,言笑晏晏,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根本就没在喝东西。
“你们在笑什么啊?”强子歪着脑袋问。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强子收回视线时无意间扫到了两人手上显眼的同款红绳。
“这啥啊?情侣手绳吗?哪儿买的啊?刚还没看见呢。”
钟未时戴上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层面的意思,只不过是浮光掠影一般的念头,很快就消散了。
等“情侣”两字从强子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耳朵根都快烧起来了。
这这这……未免也太尴尬了吧!
好羞耻。
要摘了吗?
他对面那位似乎并不在意,语调懒散地解释:“前阵给一孩子捐款送的,据说开过光,我这两天觉得运气特别好,连续两次都喝到再来一瓶。”
“哦?真的假的啊?”强子一脸兴奋,“还有吗?给我也来一根。”
大非听完也很激动:“我也要我也要。”
“等我下回要遇上那姑娘再捐一次,给弟兄们一人搞一条。” 顾礼洲跟钟未时混久了,讲话口气都越来越像,这话说出来,豪迈得一塌糊涂。
强子竖起大拇指,“成,够意思!”
钟未时:“……”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议论段熠和大非的事情。
“说真的,这个姓段的人好像也不是怎么坏,我还以为今天会打起来呢。”阿伟从背后抽出一根可以伸缩的钢管,“看我还带了件趁手的兵器。”
顾礼洲正低头看滴滴司机到哪儿了,一听这话都乐喷了。
小天:“我就觉得那人眼神贼溜溜的老往大非身上瞄,肯定有点色 情的念头。”
强子露出3D纹身:“有我在,他敢造次?”
阿伟:“肯定是见我们人多就怂了。”
大非:“我也这么觉得。”
强子慢悠悠地踱到钟未时旁边,碰了碰他手肘,“新手表啊?哪蹭来的?”
“呿,我又不是扒手。”钟未时冲前边那道背影努了努嘴,“他送的。”
“送的?”强子狐疑地拎起他的手腕看了一眼,“你两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牌子应该不便宜吧?”
钟未时一愣。
他俩的关系算好吗?
要说熟算不上多熟,顾礼洲这人向来神神秘秘的,从来没和他聊过家里面的事情,但要说不熟,又好像什么都依着他。
老畜生人傻钱多心肠好是没错,可问题是,这他妈也好过头了吧……
有钱没处撒?
资助誉城贫困户?
还是真把他当儿子养了?
顾礼洲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一起回去?我叫了车。”
“啊。”钟未时回过神来点点头,“好啊。”
两人并肩走着,偶尔碰到对方手臂的皮肤,那感觉就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擦过肌肤,酥酥麻麻。
和羽毛不太一样的是,顾礼洲的手臂紧实,还带着温度。
钟未时用余光瞧瞧打量边上的男人,尽管和他身处在相聚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里,尽管他听见强子他们的对话也会勾一下嘴角,但仍然感觉这个男人和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也许和年龄差也有一定关系。
但就是这种神秘和格格不入,会让人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
阿伟见到路边一个穿着小短裙的漂亮女生,视线一路跟随,要是眼睛能发射激光,他那眼神估计能把对方衣服扫穿。
大家热聊的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大非说喜欢大姐姐型的,强子喜欢小鸟依人的,伟哥说来者不拒,轮到顾礼洲的时候,钟未时的目光立马追随过去。
“什么类型不重要,因为人的眼光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不断改变,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当你试图接近那个人时,心跳一定会加快。”
“心跳加快?”阿伟捂着胸口,“刚才那姑娘走过我就加快了。”
顾礼洲:“会跳是好事,不过感情是相互的,得看人家姑娘跳没跳,不然白瞎。”
一堆人笑成一团。
钟未时无端地想起了这男人早上戴眼镜时候的样子,感觉膝盖骨有些发软。
一定是阳光太烈了。
等车的时间里,顾礼洲低头刷热点新闻,周围是强子大非他们爽朗的笑声和汽车驶过的声音。
大家推推搡搡,勾肩搭背。
他以此为掩饰,不动神色地往顾礼洲身侧贴过去,刚从空调里出来没多久,两人的手臂都还有一点凉。一股奇异的感觉顺着血液流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也不知道顾礼洲是刷网页没留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也没躲开。
钟未时的皮肤是凉的,血液却沸腾了。
谁能让这老畜生心跳加速不知道,但这老畜生已经三番五次把他弄得心跳加速了。
顾礼洲的余光感受到了火辣辣的视线,偏过头扫了他一眼,“我脸上有花?”
“司机要到了吗?”钟未时挨过去看屏幕。
“还有500米。”顾礼洲遮着额头往右侧方向看了看,收回视线时又往边上瞥了一眼。
“嘿嘿。”钟未时冲他龇牙傻笑,“你下午有安排吗?”
顾礼洲挺顺口地说了句没有,仔细想想还有许多书要看,又立马改口:“不过,我要睡觉。”
钟未时拧了拧眉毛,“又睡觉,你怎么老睡觉。”
顾礼洲:“我们老年人就是这样的。”
下一秒,小畜生说出了一句令他嘴角一翘的话。
“你不老,你一点都不老。”
顾礼洲抬手揉揉他脑袋,又推了一下他后背,“走吧,上车。”
顾礼洲并没有在意男孩这回没再掸开他胳膊,也不会知道自己这个随意的举动会让人浑身冒汗。
-
不管老不老,书还是要看的。
钟未时最后还是没能约到顾礼洲。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钟未时当晚做了一个特别离谱的梦。
他梦见顾礼洲三更半夜来敲他房门,问能不能就挤一挤,挤着挤着,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身体滚烫,一条大腿勾住了他的两条腿,他听见了身后的呼吸声。
这是他对这个梦境最清晰的记忆。
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血气方刚的状态,他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几度又掏出手机刷了会朋友圈,想等那股热血沸腾劲慢慢退散下去,结果鬼使神差地点了点老男人的微聊头像。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还停留在他生日的那个晚上。
顾礼洲说完生日日期又改用语音回了两句。
“嗯,你早点休息。”
“晚安。”
钟未时咬住小毯子,温柔缱绻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响了好几次。
他从碰见顾礼洲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巨好听,越听越觉得……
啊!——
睡不着了!
钟未时扔下手机,脚丫子在空中蹬了好几下,最后不得不起床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才冷静下来。
-
也不知道那根红绳是不是真的开过光,钟未时觉得戴上它之后,运气真的变好了一些,继太监总管那个角色之后他又接到了一个超过10句台词的角色。
而且是个每天都在上千平方的别墅里醒来的有钱人。
“臭女人,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睡着我的床,花着我的钱,居然在外边勾引别的男人!还把男人引到家里来了!”
“说!到底是谁!是不是跟你一起搭戏的小白脸!?”
钟未时的指尖捏着一根头发,双目赤红,气势十足。
“你误会了,我和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这也许是保洁阿姨不小心掉的。”顾礼洲一手端着咖啡,右手捏着剧本,懒洋洋地念道。
“你放屁!”
这个气吞山河的“屁”字把顾礼洲的刘海都吹起来了,他闭眼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瞅了一眼咖啡,也不想喝了。
放下剧本,叹了口气,“哎,我说你能不能收着点情绪,你这都快成喷泉了。”
钟未时又按照自己的想法演了一遍。
“这回很不错啊,像个正常人了。”顾礼洲鼓鼓掌。
钟未时一皱眉,“但是导演一直说我演的不够声嘶力竭呢,让我好好向咆哮帝学习,吼出让观众印象深刻的那种喷射式效果。”
顾礼洲扶着额头,“感情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靠吼有什么用。你们导演太不靠谱。”
钟未时新接到的是一部时装网剧,名叫《婆婆遇上俏媳妇儿》,听名字就知道讲的是家庭伦理,情情爱爱,总之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顾礼洲大致地扫了几页内容,发现从主角到配角,真是没一个正常人。
导演也是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腊肉,对于拍摄没什么经验,排场倒不小,听钟未时的意思是,现场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得听命于他,否则就炒掉。
剧本质量完全不行,就只能通过其他手段博取收视率了,比如请大牌艺人引流量,请不起的就改走搞笑路线,让观众们尽情吐槽。
这部剧属于后者。
像钟未时这种没名气的小演员压根没什么话语权。
顾礼洲摸了根香烟出来点上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要是哪一天火了,这些可都是你的黑历史了啊,会被网友们扒出来,黑的你体无完肤。”
“没关系,我不在乎,有讨厌我的就肯定会有喜欢我的。”钟未时晃了晃脑袋,“况且你想啊,当我哪天火了,那一定是有代表作了吧,拿我的新作品对比老作品,他们难道就不会觉得我进步了么?就像我看万里舟的最后一本书和他的第一本书,心里只有一种感觉,他的进步好大,他肯定一直都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努力。”
顾礼洲低头笑了,钟未时还真是天生的乐天派。
有些逻辑思维方式和他恰恰相反。
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应该能很好地适应在公众视野底下生活。
“但愿你能一直保持这么良好的心态,也祝你下次能遇到个好导演。”
“其实靠谱的好导演也有啊。”钟未时搓搓手,和他并排坐在阳台的长凳上,激动道:“你知道李卿梁吗?”
顾礼洲一个圈外人自然是不了解这些,于是上网搜了一下这号人物。
李卿梁,业内知名的电视剧导演,入行将近二十年,早前是武打替身,在机缘巧合下改行当了执行导演。
拍摄的电视剧《春晓》,创下了收视纪录,不仅他本人获得了最佳导演的称号,里面的主演也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
后来又凭借着一部刑侦剧《骁鹰》名声大噪,带火了两个男主角。
“这人贼牛逼,这阵带着好多明星在影视城那边拍电视,程越你知道吗?《骁鹰》的男主角,现在在拍
第二部了。”钟未时越说越激动,直接点开微博搜人,“就这人,我是他的替身!”
程越除了是名演员之外,还是一线歌手,出过好几张专辑,就算是顾礼洲这种不追星的人也听过几首他的歌。
不过顾礼洲认识程越的时候,他还不是歌手,因为程越是他老同学程航的亲弟弟。
说起来这兄弟俩也挺有意思,家里做地产生意,亲爹腰缠万贯,结果愣是没一个乐意继承的,一个跑去创业开游戏公司,一个跑去当艺人。
不过顾礼洲和程越算不上熟,就是吃过几次饭的交情。
“你想去看我拍戏吗?”钟未时撞了撞他胳膊,“这部戏里有超多爆破场景,李导用的都是特制汽油弹,人都能炸飞的那种,贼酷。”
“不用后期吗?真炸弹不是很危险。”
“哎,一看你就是外行人。”钟未时一聊起拍戏,立刻变得神采飞扬,“我们剧组有专业的爆破师,所有的爆破点位置都得经过精密测算,演员的走位也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正式拍之前会反复试跑,人在前边跑,炸弹跟放礼花似的嘭嘭嘭……”
“别嘭嘭嘭了,总之你自己当心点,之前新闻里不还说那个什么电视剧,拍的时候汽油罐……”顾礼洲话还没说完,电话响了起来。
钟未时趁他集中注意打电话,接过他手里的咖啡杯,品了一口。
又焦又苦,仅仅一小口就苦得他五官扭曲,龇牙咧嘴。
呕。
呕完之后他又接着品了一口。
还是那个令人晕眩的焦苦味……
老男人什么口味啊?
顾礼洲看见他眉心紧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定了大后天的机票,后天不是中秋么,偶尔回来一次,我陪我外婆他们过完中秋就回去。”
回去!?
钟未时顿时一精神。
他要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