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带来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睡到太阳晒屁股。
钟未时还没有完全从这几个月的拍摄状态中脱离出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一眼旁边床位的人起了没有。
不过今天他醒过来时,旁边不再是床位,而是那个原木色的衣柜。
手机显示十点半。
顾礼洲没在房间。
他冲外边喊了一声,男人含糊不清地声音传了进来,“在呢。”
这一声“在呢”,让人莫名的有种很舒适又亲昵的安全感。
“你在干嘛?抽烟?”
“忽面木……”
“哈?”钟未时起身走出去,看见顾礼洲脸上贴着片半透明的面膜,笑了半天,“你还真开始保养了啊。”
“早就开始了,你没发现你爸爸我的皮肤吹弹可破么?”顾礼洲目不斜视,从茶几底下抽出一张,“你要不要也试试?”
“好啊。”钟未时还没来得及撕开包装,就被按住了胳膊。
“先去刷牙洗脸,用洗面奶搓搓干净。”顾礼洲说。
“这么麻烦?”钟未时简直不敢相信老男人会研究这些东西,“这都谁教你的啊?”
“老曹女朋友。”
就知道。
钟未时洗漱完走出来,眉毛和头发上还带着水珠子。
他撕开包装,“这怎么还有两片啊?早晚各一片?”
“……”顾礼洲笑得肩膀直抖,好不容易绷住没把面膜撑裂,“那个银色的要取下来,然后白色的那层敷脸上。”
“噢。”钟未时撕下后拿在手里端详,“这个要怎么看正反面啊?敷完装不回去了吧?一次性的?”
顾礼洲的面膜直接笑掉了。
乖乖,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小可爱。
距离海选还有一段时间,钟未时除了在家上网课之外还参加了专业的声乐课培训。
顾礼洲则在家看书练字,构思下一篇新文的主线。
时间被工作填满,日子被爱情滋润,充实而有意义。
一转眼就到了海选开赛的日子。
钟未时的那帮难兄难弟们之前就听说了这个比赛,并且很感兴趣,因为它的报名条件相对其他选秀节目,显得十分平民化,年龄限制在16-35岁之间,只要没有签约任何经纪公司,有一定唱跳功底或演技的都可以参与。
网站宣传海报上最醒目的一行字就是:“只要真正怀揣着梦想,并且一直在为梦想努力,那么我们就给你一个机会!冲吧!为梦想而战!”
挺中二的一段话,但是却看得人热血沸腾。
因为钟未时无时不刻都在体验那种感觉,拼尽全力地寻找一个机会。
这一路走过来,他看到太多太多人向现实妥协放弃了最初的梦想。
要说他们不努力吗?
不。
他们很努力地生活。
可哪怕他们有的坚持了五年,十年,仍然等不到像样的角色,等不到命运的垂青。
有些人天生注定当不了主角。
他曾经也觉得自己或许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也一直惶恐自己会被残酷的现实打败。
可他想象不出没有梦想,没有目标,没有期盼的日子,他觉得那很可怕。
所以时刻提醒自己:再坚持一下,再试试看。
海选由节目组派出10多位专业级评审员,自北向东出发,途径十多个分区站点,最后再在B市汇合,从待定名单中选出可以继续参赛的前150强。
誉城是第三个站点,距离正式开赛还有三天。
追债组全员参与,强子这会店里挑选战袍——他也是有梦想的人,他的梦想是一夜暴富。
“欸嫂子,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他手里拎着件鹅黄色很显嫩的T恤。
“还行,就是跟你不太搭。”钟未时说完大实话,横了他一眼,“还有,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叫嫂子,叫大哥。”
“那哥,你说我穿什么好?”
“别穿了,裸 奔,没准评委会看在你是智障的份上给你一点同情分。”
“你滚!”强子又去找顾礼洲做参谋,“你觉得这颜色衬我肤色吗?”
顾礼洲和男朋友唱双簧,“你这肤色什么色都衬不起来啊。”
备受打击打击的强子气得鼻孔冒烟。
伟哥这种明显是重在参与型颜值的人也跃跃欲试,挑了一件黑色T恤,正面印着“全村人的骄傲”后背印着“全村人的希望”。
土味中带着点中二,中二中又不乏搞笑。
“希望”二字在火焰中燃烧,张扬又极富视觉冲击力,总之很有创意。
“挺适合你的。”顾礼洲拍拍他的肩膀,“和你的形象很搭,像是专门为你设计的。”
得到西城区智商最高那位的肯定,伟哥整个人瞬间充斥了一股盲目的自信,“我一定会穿着这件衣服,冲进前10强的!”
顾礼洲叹了口气:“祝你好运吧。”
大非在女装区转悠了一圈,还是没好意思下手,又绕回男装区,选了胸前带卡通图案的T恤和一条浅蓝色中裤,简单休闲。
钟未时本来看中的也是伟哥那件“全村人的希望”,不过店员说就剩最后一件,只好放弃,慢悠悠晃到试衣镜旁。
顾礼洲像是等女朋友购物的直男生物,坐在小矮凳上玩手机。
程航团队设计的那款游戏已经进入内测阶段,刚给了他一个新号,试着玩玩。
界面色调舒适,画面流畅精细。
这会屏幕上一个穿着淡绿色汉服的女主正走在一片昏暗的森林里。
——她迷路了。
这时,一位牵着马的一看就是主角的俊俏男人路过,追上她,声音有些低沉:“这位姑娘,请问你知道怎么出这片森林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搭讪,屏幕上出现三条选项。
-不知道,你也是迷路了吗?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
-怀疑对方不是好人,迅速离开。
顾礼洲选了第一条最正常的,男主又说:“那我们一起走吧,看看能不能走出去。”
-我走不动了。
-好吧,只能这样了。
-怀疑对方不是好人,迅速离开。
顾礼洲想点“好吧”的时候,一节手指把他抢先一步,点了“走不动了”,扭头一看,是自家男朋友。
男主又说:“那你上我的马吧,我牵着你。”
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脑袋,在耳边大吼一声:“卧槽,大哥,你怎么还玩这种少女怀春小游戏啊……咦~你好变态哟~”
顾礼洲的耳朵差点被他的嗓门震聋。
强子的这一声狮吼惹来了周围不少顾客的注目礼,他简直想把这人掐死。
“这是之前我朋友公司之前开发的一款新游戏,我试着玩玩。”
“那还是怀春小游戏啊。”强子冲钟未时使使眼色,“你看他背着你。啧啧。”
“…………”顾礼洲顶着周围火辣辣的视线,解释道,“初始设置时可以挑选角色,角色不同,故事线也不一样。男女都可以玩。”
伟哥也凑热闹,“那我想玩,玩这个能找到女朋友吗?”
顾礼洲语气淡淡:“它不止能让你找到女朋友,还能让你找到男朋友。”
“噗。”钟未时一口矿泉水喷了出来。
顾礼洲抹了一把脸,“你挑好了?”
钟未时边笑边用衣摆给他擦擦干净脸:“没好看的,我准备穿你去年送我那件。”
“不留着镇宅了?”
“现在不是有你镇宅了么。”
这话说的。
顾礼洲临走前倒是看中一条黄黑条纹的,“你去试试看这件。”
钟未时强烈拒绝:“我不要!我不要!这件好像蜜蜂!”
“你本来就挺像蜜蜂的。”
最后还是买了,穿了。
小蜜蜂也给男朋友买了一件新衣服。
纯黑色,正面印着只正在放电的皮卡丘。
顾礼洲现在对于这些幼稚的玩意儿也不再抵触,连“我不要我不要”都省略了,直接拎着往外走。
落日西沉,追债组一帮人聚集在301吃饭,大家都想让大非理个新造型,再让顾礼洲帮忙想想什么能让评委一耳朵就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绍。
钟未时在屋里煮菜烧饭,顾礼洲在阳台上收衣服。
强子第一个抢坐在椅子上,“大非,你帮我搞一个那种帅气的偏分吧。”
大非实话实说:“我只能给你弄成偏分,帅气恐怕做不到。”
顾礼洲笑得肩膀直抖。
他手里拎着一大堆衣服,转过身时不小心撞到了阳台上的仙人掌。
“嘭”地一声。
花盆碎裂,泥土撒了一地,钟未时最心爱的仙人掌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乐极必生悲。
顾礼洲抱着衣服倒抽一口凉气。
“什么声音?”钟未时手上还在洗番茄,听见声音扭头喊了一声,“顾礼洲你是不是又干什么挫事了?!让你干点活真的是,笨手笨脚,干啥啥不行……”
BALABALA……
顾礼洲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小男朋友肯定在屋里翻白眼。
强子和伟哥他们刚想幸灾乐祸地打小报告,只见他们平日里刚正不阿,颇有涵养的顾大哥神情紧张地大喊一声,“没!没有!不是我!是隔壁小咪突然跳起来打翻了!”
否认三连。
他还装模作样地对着空气教训起来:“小咪!你再这么调皮可是要挨打了啊。你别瞪我,我骂错你了吗?”
“………………”
强子,伟哥,大非三条单身狗对此相当诧异并且深表同情。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地位,让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活成了戏精。
“那你赶紧收拾啊,你骂它它能给你收拾吗?”钟未时叹了一口大气。
顾礼洲把一地的泥巴扫掉,又把衣服叠好放好,心虚道:“我出去帮小咪买个新花盆赔给你。”
“等会。”
顾礼洲心脏一紧,心说不会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吧?
“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超市。”
顾礼洲松了口气。
夏天晚上走道里有风,很凉快。
吃饭前,几个人帮忙把家里的折叠小方桌和椅子搬到阳台上,强子还去楼下超市买了一打啤酒。
“我觉得自我介绍啊,主要还是以卖惨为主。”强子说,“我上网找了个故事啊,说,一个富商,他本来家缠万贯,妻子美貌如花,孩子乖巧可爱,可惜一场车祸,夺走了他和妻子的性命,他的一个弟弟,也就是那孩子的叔叔,掠夺了他的全部财产,还把那孩子送到了山里。”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强子忽然指指自己的鼻子:“那乖巧可爱的孩子便是在下我。”
“……”
强子自我感觉很良好:“怎么样,是不是很吸引人,我决定再在里头融入点爱恨纠葛,我成名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那个叔叔。”
伟哥觉得这故事不错:“你上哪儿找的故事啊,还有类似的吗?”
“是吧,我也觉得狗血中又混着点热血。”强子点开微博,“我再帮你找一个改编改编。”
顾礼洲:“我要是你爸妈,看到了电视肯定把你腿打折。”
几个炒菜上桌,吸引了隔壁的小咪和老曹。
“哟,今天这么热闹呢?”
顾礼洲也帮他搬了把塑料小矮凳,“一起吃吧。”
小猫咪蹭了蹭钟未时的裤腿。
“刚刚是你打翻我花盆的吗?”钟未时指着它。
目击事故发生全过程的一帮人齐刷刷地看向顾礼洲。
顾礼洲拼命冲他们使眼色——不不不不不要说!
“啊?是不是你!一点都不乖。”钟未时把它抱到半空晃了晃。
“什么花盆?”曹智恒夹了个螺蛳开始嘬。
“它刚把我仙人掌花盆打碎了。”钟未时努了努嘴,窗台上摆着几片光秃秃的仙人掌。
“不会吧,我刚带它去洗澡了,一直在宠物店呢。”
钟未时眯缝起眼睛,充满杀气的眼神射向对面那位。
顾礼洲把刚剥好的龙虾肉放到他碗里,“来,多吃点,我帮你剥。”
晚饭过后,切入正题。
一帮人模拟电视上所见到的海选模式,开始表演个人才艺。
最先出场的是大非,他举着一个已经空了的啤酒瓶,自我介绍:“评委老师们好,我叫宋文非,今年20岁,我给大家带来一首《风花雪月》。”
他的嗓音刚刚想起,强子就已经高高举起了右臂,表示通过。
一曲结束,大家纷纷鼓掌。
“大非,你的水平一定没问题的。”
西城区人民有着超乎常人的自信,大非看着扭扭捏捏,倒也语出惊人:“我也这么觉得。”
轮到强子清唱的时候,众人五官扭曲,敲碗表示暂停。
这个货,五音不全还偏偏爱飙高音,搞得楼上401都拎着笼子下来抓鸡。
强子:“那不然我表演一个其他的吧,我还有一首比较拿手的,《离歌》。”
“别别别——”伟哥捂住他的嘴强行将他拖回去。
顾礼洲一拍钟未时的后背:“小朋友,上!”
钟未时捏着啤酒瓶,清清嗓子:“评委老师你们好,我叫钟未时,男……”
顾礼洲扑哧一笑,“看出来了。”
“哎你别笑!搞得我有点紧张。”钟未时又清了清嗓子,一鞠躬,重新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我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光年之外》。”
“那么开始你的表演吧。”顾礼洲抱着胳膊。
伴奏响起,钟未时舔了舔嘴唇,冲顾礼洲一挑眉。
“欸!这位参赛选手!”强子指着他,“不准勾引评委啊!”
一帮人笑得前仰后合。
钟未时的声音润而清亮,极具辨识度,唱低音部分时,他闭着眼睛,全身心融入。
夜幕降临,阳台上微风习习,酒精和凉风穿透肺腑,冲刷掉了整日的燥热与疲惫。
顾礼洲紧绷着的神经也随着流淌的音乐声慢慢舒缓下来。
到副歌部分时,钟未时睁开眼睛,纯然清澈的目光像是一道光,点亮了男人的双眼。
“我没想到 为了你 我能疯狂到 山崩海啸。”
“没有你 根本不想逃。”
“我的大脑 为了你 已经疯狂到 脉搏心跳。”
“没有你 根本不重要。”
……
他唱到众人屏息凝神,唱到空气里的尘埃都沉静下来,唱到日月星辰都逊色了好几分。
顾礼洲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他,就像是追随着星空下最闪亮的那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