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剧6号就要开机,时间相当紧凑,在签约完成后,谢筠就把剧本给了钟未时,要他先背起来。
那是助理刚复印出来的,像课本一样,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随便翻开一页都有男主角的台词。
钟未时埋在书页中狠狠地吸了一口,闻到了淡淡的油墨香,他像是吸食到大量元气的妖精,整个人容光焕发。
对他而言,这不单单是一部剧本那么简单,而是照亮他前行道路上的那一束光,他看见了希望也看清楚了自己脚下的路。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可以离开誉城,去一个更大点的城市。
也许有一天,他也可以变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新年新气象。
钟未时的这个新年都沉浸在有戏拍的喜悦里无法自拔,抽时间回老家看望了一下赵奶奶,剩下的日子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背台词。
元宵节前夕,钟未时请南湖话剧社里的一些朋友吃了顿饭。
算是告别。
因为之后恐怕是没有太多时间参演话剧演出。
当初拉他进话剧社的是个姓傅老演员,年过七十,从业将近五十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武打演员,他和钟未时的关系很不错,一直以师徒相称。
钟未时最舍不得的就是他。
“飞得再远也别忘记本心。”傅老前辈看着他时,总是笑眯眯的,仿佛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有空多回来看看,充充电,这里再小,也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知道小麻雀翅膀硬了必定会飞走的,也没怎么意外。
临别前,他还送给钟未时一幅字:“天道酬勤,宁静致远。”
笔力遒劲,狂野大气,和他本人的性格差不多。
钟未时眼眶通红,“我肯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傅老前辈说:“希望下一回是在电视上看到你。”
钟未时用力地点点头。
其实对于他来说,这半年来在话剧社的演出经验比他之前做临时演员的那四年更加宝贵。
傅老前辈教给他的,也是他受用一生的道理。
电视剧开拍在即,钟未时已经把大半的台词背的滚瓜烂熟,顾礼洲作为“女主角”,也被拉着对台词对到耳熟能详。
三月初的时候,谢筠将这部电视剧女主演的微信推送给了钟未时,想让两人在开机前相互熟悉一下,免得面对镜头时表情太过生硬。
那姑娘叫郭曼俞,今年二十八,性格欢脱大方,一上来就是好几个沙雕表情包,钟未时跟她聊天感觉挺轻松。
由于都是新人演员,钟未时好奇地点进她的朋友圈,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顾礼洲跟个幽灵似的从客厅飘出来,“你又在看什么?”
“吓我一跳。”钟未时笑着调侃道,“看美女呢。”
顾礼洲从他背后夺过手机,钟未时又伸手抢回去,两人你争我夺,势均力敌。
“你撒手,你撒不撒手!不撒手我咬了啊!”钟未时指着他的鼻尖。
“你咬啊!”顾礼洲用力攥紧手机。
随后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畜生!你给我撒嘴!撒嘴!”
顾礼洲的手背上已经拥有了两排圆弧形的牙印。
“你属狗的吧。”
“汪!”
顾礼洲扑哧一笑,最后两个脑袋挤在一块看屏幕。
郭曼俞的身型挺拔高挑,应该是常年接受锻炼,双腿手臂线条紧实,和周围一些瘦到脱相的女明星差别很大。
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女运动员,长相虽称不上美艳,但自然纯粹,特别是眼睛很有灵气,和里女主角的形象很贴合。
“你觉得怎么样?”钟未时瞄了他一眼。
“一般般。”
“我也这么觉得,还不如大非女装漂亮。”
顾礼洲勾唇一笑。
和那女的闲聊几分钟后,钟未时放下手机,继续和顾礼洲对台词。
这场戏是男女主和队友一起在外野餐。
女主角借着一点酒意,问男主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男主凝视着她的眼睛,回答:“你猜。”
女主还没来得及猜,就被闺蜜拉去烤东西了。
顾礼洲除了饰演女主罗茵以外,还得念其他配角的台词。
这时候就有一个兄弟助攻:“如果一个人忽然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对象,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喜欢你,二是她朋友喜欢你。”
钟未时:“那你觉得是她喜欢我还是她朋友喜欢我?”
“肯定是她喜欢你啊。你没看见她眼神一直盯着你么?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顾礼洲背不了这么多台词,全程照着剧本念,语调懒散毫无起伏,不过钟未时依旧很入戏。
等这段戏结束,顾礼洲忽然转头问:“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吗?”
“啊?”钟未时愣了愣。
“你喜欢罗茵这类的女生吗?”顾礼洲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
只要钟未时迈出那一步,哪怕半步也好,他会把剩下那九十九步半走完。
钟未时仓皇地别开视线,“现实里哪来的罗茵。”
落日逐渐西沉,天空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橙红色的一片,绵延不绝。
他们并排坐在阳台边,耳畔响起了楼上小孩弹钢琴的声音,节奏悠扬舒缓,就像夏日的微风拂面,令人心情愉悦。
钟未时在等他再次开口追问,也许他会回答得更加详细一些。
可惜没有。
顾礼洲静静地凝视着的侧脸,发现他的眼神永远都在乱飘,落日的红晕一点一点地染到了男孩的脸上。
老男人幡然醒悟,勾唇一笑,他专注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欣赏一副充满艺术气息的油画。
画中的那位被他盯得慌乱无措,起身道:“有点饿了,我去做饭。”
“咱们今晚吃什么?”顾礼洲笑着问。
钟未时停下脚步,“排骨焖饭,你想吃吗?”
“想,你做什么我都挺想尝尝的。”
钟未时觉得他温柔说话的样子实在太犯规了。
“那就这个吧,我再弄个蚝油生菜和番茄蛋汤。”
顾礼洲起身跟上去,“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钟未时紧张兮兮地把他按倒在沙发里,“你看电视吧,我很快就好。”
遥想上一次顾礼洲呆在厨房看他煮汤圆,汤圆就煮黏锅了,上上一次包饺子,被顾礼洲盯得忘记放盐,上上上一次把可乐鸡翅烧成了炭烧鸡翅。
总之这人就是个利用美色蛊惑人心的祸水。
当代苏妲己。
苏妲己依然不屈不挠地挤进厨房,“你教教我啊,下次我做给你吃。”声音里还透着点小委屈。
当代纣王毫无招架之力地跪倒在美色之下,“成吧,那你站远点,别影响我发挥。”
顾礼洲点点头,很听话地倚在冰箱边上。
厨房里的工具不多,钟未时平常就是用一个锅一个电饭煲煮东西,只要没有顾礼洲在旁边聊天干扰,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都还不错。
他先把大米洗净泡在水里,将排骨洗净煮开,沥水盛出放到一边,在锅里加油,加葱姜蒜爆香后放入排骨炒至两面金黄,倒入酱油翻炒上色。
这时候顾礼洲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酱汁香味。
钟未时往小排里倒入一大碗热水,交代道:“记住,一定要放热水,用凉水的话肉会很老。”
顾礼洲凑过去闻了闻,“好香啊,我可以尝一块吗?”
“现在还不行。”钟未时把米倒入电饭锅,再将带汤排骨一起淋到米饭上,“你看这个水位线差不多没过米饭一个指甲盖那么长。”他边说边锅里加水。
煮饭还需要一会时间,钟未时将西红柿切好装盘,又将鸡蛋打散放到一边备用。
他的刀工极快,就连打鸡蛋也只需要一只手,这一通骚操作看得顾礼洲眼花缭乱。
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废人。
番茄汤容易凉,钟未时准备在排骨饭煮好后再弄,反正煮开也要不了几分钟。
食材全部准备就绪之后,他洗洗手道:“你再陪我对会台词吧。”
顾礼洲点头说好。
钟未时取下剧本上的书签翻了几页,有好几段副cp的对白直接跳过。
后边这场戏讲的是男主角肖池到罗茵家里蹭饭,两人的手艺都是属于惨不忍睹级别,把厨房弄得乱糟糟,肖池满手都是锅底的黑垢伸手想往罗茵脸上抹。
顾礼洲忍不住啧啧啧,“就这德行还想找女朋友呢啊?”
钟未时说:“你这种把人脑袋往水池里按的也想找女朋友?”
顾礼洲耸耸肩:“所以我也没打算找女朋友啊。”
钟未时“噢”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气氛沉默,微妙。
男主角肖池和罗茵在客厅打打闹闹,一不小心被桌腿绊到,肖池重心不稳,正对着倒向罗茵,将人扑倒在沙发里。
两人深情款款地对视几秒,肖池闭眼,偏过头吻了罗茵。
顾礼洲回想起那个湿软的触感,唇角勾起,很是期待,而钟未时则担心他会觉得别扭,只好忍痛割爱。
“吻戏这段咱们就跳过吧。”
“为什么啊?”顾礼洲瞪大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大,缓了0.5秒的情绪,又理直气壮道:“你不扑一个怎么知道能把罗茵推倒?”
钟未时扑哧一笑,“她一个女生我怎么可能推不倒。”
顾礼洲不死心:“万一呢?”
“哪来的万一。”
钟未时抬手就往顾礼洲的肩上一推,后者毫无防备,没费多大力气就将人推得重心不稳。
顾礼洲反射性伸手去拽他手臂,两人齐齐倒进沙发里。
和剧本里不一样的是,钟未时的脑袋直接就砸在了顾礼洲的胸口,很沉闷的一声,他甚至都听见了某人痛苦的低 吟,像是直接嗓子眼里呛出来的。
听起来就很痛。
他连忙撑起胳膊,揉揉刚才被自己砸到的地方,紧张道:“你没事吧?啊?胸骨应该没那么容易碎吧?”
顾礼洲摇摇头,睁眼的那一刻刚巧看见一段白皙的脖颈。
他的双眼瞬间被点亮了。
钟未时年纪小又好动,血气方刚的,大冬天在家穿的非常随意,一套藏蓝色的绒质睡衣,看做工就知道很便宜,但是材质摸起来很舒服。
上衣单排扣,还不肯好好扣,跪趴的姿势导致领口大开,两侧锁骨清晰可见,就像是一对轻盈的小翅膀。
他甚至还看清了胸口粉嫩的两个点。
钟未时跟随着他的视线低头扫了一眼。
一览无遗。
“卧槽。”他抬眸冲着顾礼洲傻笑,“你他妈瞎看什么呢,我不要害羞的啊!”
顾礼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唇,“你自己趴我身上的。”
这话说的。
怪色 情的。
钟未时正想撑坐起来,男人扣住他的一侧肩膀,向下一带。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更近。
能看清对方每一根睫毛的距离。
顾礼洲是右撇子,仅凭单手力量就将人控制得死死的,就像那天将他按在水池一样。
钟未时当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他想用力,自然可以想办法挣脱,可眼下 身体就跟被海水泡软了似的,根本不想动弹。
他的睫毛在顾礼洲的注视下轻轻颤动。
如果可以就这样死去他都很乐意。
他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震撼到了。
当代苏妲己名不虚传。
“剧本上还有深情对视呢。”顾礼洲调动起浑身的情绪,眼神真挚而热烈。
钟未时垂眸看他,仿佛看到了夏日头顶的烈日,烫得不行。
两秒不到就撑不住了。
顾礼洲的右手从他肩上移开,缓缓地伸向后背,十指一扣,将人锁在怀中。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他软绵绵的声音挑动着钟未时的每一根神经,眼神无限宠溺,“嗯?”
钟未时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剧本里的台词分明是:我发现你的眼睛不是纯黑色的欸……
搭在后背上的那双大手正不安分地沿着他的脊椎勾勾画画,这暧昧的动作令他浑身发烫。
剧本里也没有这么骚的操作……
明明厨房的门窗都开着,空气很流通,他的大脑却感觉很缺氧,平日里舌绽莲花的本领完全消失。
语言组织能力直接降为零。
压抑在心底的情感早已呼之欲出,他的脸越来越红。
“你是不是喜欢我?”顾礼洲轻声问。
钟未时愣了0.5秒才反应过来剧本里压根没有这句台词,他的大脑“轰”地一声炸开。
瞠目结舌。
楼上那孩子不知道是休息够了还是刚吃好晚饭,又开始弹琴,这次是《菊次郎的夏天》,节奏轻快调皮。
更调皮的是他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确认过一件事情,那就是顾礼洲对他是有想法的。
他预感到接下来这男人一定会说出些什么不得了的话,掌心冒汗,指尖直抖。
顾礼洲看似镇静,其实内心也是波涛汹涌,这跟他理想中的告白场景又是天差地别,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气氛都这样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认怂了。
他指尖攥得泛白,试探性问道:“你要是喜欢我,就低头亲我一下,要是不喜欢,那就……”
话音未落,他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空气凝固,两人顿时变成两座活化石。
顾礼洲的眼睛半睁着,嘴唇的触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还有一点点湿,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水。
他完全忘记了呼吸,胸口发烫,一阵窒息般的感觉席卷而来。
钟未时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肩膀,像是用这股力量在宣泄着什么。
压抑已久的情感瞬间爆发,顾礼洲闭眼的同时,收紧双臂,他感觉小朋友的身子在发抖。
嘴唇发颤,呼吸不稳,就连按在他肩膀上的双手也在颤抖……
钟未时吻得双眼泛红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他醉生梦死般地抬起头,这一次勇敢地直视着顾礼洲的眼睛。
像夏夜的星星那么亮。
心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着,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很有可能因为心脏过速而昏死过去。
楼上轻快的歌声并没有缓解内心的躁动,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开始组织语言。
他想说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你为什么不说?憋着好玩?
老实说,你是不是也超喜欢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臭不要脸的你藏得真他妈好。
不过其实我也早就看出来了……
哼哼。
可最后大脑还是因为缺氧而停止工作,所有的质问融汇成了一句气壮山河的脏话:“老子真他妈喜欢你!你再让我亲一口。”
管他谁先喜欢谁。
下一秒,他的屁股被人重重地掐了一把,疼得他嗷嗷直叫。
“把脏话去了重新再说一遍。”顾礼洲看着他说。
钟未时这会哪还有什么男人的尊严可言,低眉顺眼地又告了一次白。
“我可以再亲你一口吗?”
顾礼洲眨眼微笑,他的性格偏冷,深情总是藏在浓浓的夜色之下,从来不会显山露水,此刻却再也藏不住了。
眉眼间有欣喜,有期待也有紧张。
他抬手扣住钟未时的后脑勺向下一压,直接用实际行动证明,亲多少次都行。
唇瓣相贴,湿热的气息再次纠缠交错。
钟未时的双手摸索进沙发和后背的缝隙之间,紧紧地抱住他。
那是他向往已久的怀抱,像是冬日的暖阳一样环绕着他。
他们在愉快的音乐声中,感受着彼此热烈的呼吸和心跳,感受着不断攀升的体温。
初次接吻,谁都没有经验,钟未时被吻得嘴唇微麻,顾礼洲理智全无。
氧气明显供给不上,可是谁都不愿意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