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选入围之后,钟未时的神经也没有完全松懈下来。
他在剧组,在话剧社,在海选现场看到了太多太多优秀的演员,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只能拼命学习来弥补自身的不足。
顾礼洲从B市给他带回来的那一捆书,他已经看完一大半,网校课程在听第三遍。
第一遍听个大概,第二遍加深记忆,第三次回过去的时候发现曾经那些搞不懂的知识点也已经像是剧本台词一样,深刻地印在脑子里。
也不是很难。
顾礼洲正在厨房帮小朋友捣鼓夜宵,台面上铺满了乱七八糟的食材,他准备制作一款简约而又经典的日本寿司,毕竟其他复杂的款式他也不会做。
为此,他还特意下载了一个app,里面关于寿司的做法就有十多页,他点进人气最高的那款,扫了一眼,被简介里的第一句话给吸引。
——寿司!真的很简单!只要是个人都会做!
“米饭倒入寿司醋,一小勺盐,蜂蜜搅拌均匀,放凉,将黄瓜,甜萝卜,火腿肠,蟹肉 棒等切成细条状。”他单手撑着灶台,小声研究菜谱。
“最后制作蛋皮……蛋皮?”
一旦遇到要用锅铲的东西,他的五官瞬间变形。
发布这个菜谱的人也没想到会有三十多岁了还没怎么使用过锅铲的男人。
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话害惨了这个可怜的男人。
顾礼洲右手捏着鸡蛋,在碗沿上轻轻敲碎,可惜力度不够,鸡蛋只是稍稍裂了点缝,当他再次敲下去时,蛋黄啪叽一下掉在他的拖鞋上。
“f u c k!”这次他没绷住,骂了出来。
用抹布清理掉鸡蛋之后,他又去浴室冲了一下脚,再次挑战敲鸡蛋。
第二次,蛋黄和碎掉的蛋壳依依不舍,一起滑进了碗里。
……
他就像是做实验一样,戴起眼镜,用筷子捞了半天才把那点蛋壳碎片给取出来。
搅拌,锅里倒油,加热。
“等到油温差不多的时候倒入蛋液。”
APP里是这么写的,可他也不懂这个油温差不多究竟是多少度。
于是在锅子都快烧着的时候,倒入蛋液。
偏偏他还刚洗过手,凉水滴进热油锅,噼里啪啦就跟放烟花似的全炸开了。
完蛋!
这情况菜谱里也没有写到啊!
他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蛋液淋满锅子,他用筷子去挑粘在锅边的蛋液时,手指被滚烫的热油溅到,碗没拿稳,掉进锅里。
“砰——”
碗碎了,锅歪了,锅里的热油彻底炸开,吓得他缩着肩膀弹开两米远,躲在冰箱后头。
场面惨不忍睹。
感觉下一秒就要起火。
他捡起地上的锅盖当盾牌慢慢靠近。
“怎么了?”钟未时在房间就已经闻到一股焦焦的味道,吓得赶紧冲进厨房。
当他看到锅子里和蛋液融为一体的碗筷后,哭笑不得:“你是准备给我做陶瓷炒蛋?”
顾礼洲从“盾牌”后边冒出半个脑袋:“说出来可能不信,我准备做寿司来着。”
“……”他的确不太敢相信。
寿司是上回顾礼洲带他去吃日本料理时候吃到的,因为他吃不惯三文鱼,对寿司和咖喱猪排饭倒是情有独钟,顾礼洲就说下次会亲手做给他吃。
钟未时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并没在意。
老男人的情趣,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但咖喱猪排饭那种东西的制作难度对于顾礼洲来说就跟登天没什么差别,所以他选择寿司这种拌一拌,切一切,卷一卷就OK的。
谁成想还是潇潇洒洒地翻了车。
“你进去看书吧,我再琢磨琢磨。”顾礼洲有些不好意思。
“我还是陪你一起琢磨吧。”
钟未时把锅子清洗干净,倒入一点橄榄油,拎起锅子摇晃起来,热油非常均匀地在锅子里滚了一圈。
顾礼洲看得目不转睛:“我觉得你在做菜方面好有天赋。”
“这都是最基本的功夫好吗?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啊。”
“吃别人做的呗。”
“……”
懒人有懒福,总归饿不死。
钟未时趁着热油的功夫,单手打蛋,搅拌均匀,然后倒入蛋液,再次拎起锅子摇晃两下。
一张金灿灿的蛋饼铺在锅底。
技术娴熟的简直可以去楼下摊煎饼果子。
“米饭里放寿司醋了吗?”钟未时问。
顾礼洲点点头,“放了。”
钟未时把米饭盛出来尝了一口,味道勉强过得去。
“怎么,你还不信我啊?”顾礼洲扁了扁嘴。
钟未时头也不抬:“陶瓷炒蛋,值得我相信?”
“……”顾礼洲撕下一片海苔塞进嘴里,“这事儿还能不能翻篇了?”
“不能。”
钟未时把海苔放在竹帘上,铺好米饭,把顾礼洲切的那些粗细不一的玩意儿搁在上头,然后撒上一点肉松。
最后一步卷寿司的操作是顾礼洲亲自来的,卷到一半米饭从两边溢了出来。
钟未时嫌弃他压得太用力,顾礼洲又嫌弃他米饭放太多。
吵吵嚷嚷半天,钟未时的嗓门越拉越高:“明明是你自己不行。”
“能不能对你英俊体贴又优秀的男朋友宽容一点!毕竟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怎么了?我也第一次!谁不是第一次?”
“那不就好了,说明你米饭的量放得有问题,这个边上就不应该放这么多。”
“你闪开让我来!”
“你自己再去弄,这个我做的。”
“哈!”钟未时冷笑,“你做的?你再敢说一遍?”
最后还是一个深吻解决问题。
钟未时背靠着冰箱门,下颌和后颈都被人用力掐着,分开时,嘴唇被吻得通红。
接吻不仅是舌尖的触碰,更是心灵的交流,吻过之后,人也变得腻腻歪歪。
“你会切吗?”钟未时舔了舔嘴唇,“下刀要快点,刀上先沾点水。”
顾礼洲依言照做,切出了大小不一、毫无美观性可言的寿司。
钟未时挤了点沙拉酱上去,挑了最大块的塞进嘴里。
“怎么样?”顾礼洲的眼睛里仿佛在发光。
“唔,”钟未时点点头,翘起大拇指给足面子,“你切得很好吃!”
顾礼洲眉开眼笑,“我给你倒点果汁,你端进去慢慢吃。”
“你不吃啊?”
“我先去洗澡。”
“等你洗完澡出来就没了。”钟未时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个。
他吃东西的时候两腮鼓鼓,像只小仓鼠,顾礼洲忍不住捧住他的下颌。
在他眉心处落下一个带着响声的吻。
“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我学会了,下次再做给你吃。”
钟未时对他戴眼镜的样子很是痴迷,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你戴眼镜的样子真好看。”
“那不戴眼镜呢?”顾礼洲把台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转过头看他。
“也好看。”钟未时啧一声,“但就是少了点味道。”
顾礼洲眉心一蹙:“什么味道?”
“衣冠禽兽的味道。”
顾礼洲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还挺重口。”
“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坏。”钟未时急忙解释,“就你戴上眼镜,显得特博学,特正经,特不食人间烟火。然后就内什么吧,会显得,哇哦……原来你也会这样啊!……那种感觉,你懂的吧?”
顾礼洲装听不懂,“内什么是哪什么?你给我形容形容,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哇哦了。”
“哼。”钟未时端着寿司回房,“我不跟你说了。”
顾礼洲盯着小男友的背影笑得不行,准备一会再让他哇哦一下。
沐浴露是新买的,带着清新的果香,顾礼洲从上到下抹得细致入微,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洗过澡。
冲完热水澡,毛孔舒张,整个人神清气爽,散发出一股自然的香气。
大概是荷尔蒙的味道。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咯咯傻笑,刚扣上的纽扣又解下两颗,露出大片胸肌,侧身又照照,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富婆刚点的牛郎。
想想又觉得还是让小朋友帮他解开比较带感,于是假模假式地扣了回去。
待他吹干头发,凹好造型,春光无限地推开房门一看,他的男朋友已经像是只煮熟的螃蟹似的趴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巴微张,酣睡如泥。
“…………”顾礼洲抬脚踹了踹他的大腿,“欸,醒醒,你还没洗澡呢。”
“螃蟹”没动静。
顾礼洲俯身凑到他耳边,拎起一只耳朵:“钟未时,厨房着火了!”
钟未时皱了皱眉,脑袋往另一侧转了过去,完全睡死。
这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令顾礼洲感到无比羡慕。
顾礼洲把人往边上翻了个面,挤过去,搂着他的胳膊。
“未时~”
“宝贝~”
“老婆~”
鼾声渐起。
“……”
ok fine.
顾礼洲绝望地瞪着天花板,再次感叹:年轻真好,这睡眠质量哪怕分他一半也好啊。
关掉台灯,摸黑在男朋友嘴唇上亲了亲。
Love&peace.
六根清净,一夜无梦。
隔天中午,钟未时忽然接到赵奶奶孙女的电话,说奶奶这阵得了肺炎,怀疑是病毒感染引起的,还挺严重,都住院好几天了,食欲不振吃不进东西,整天睡得迷迷糊糊。
钟未时着急忙慌地收拾细软回了趟老家,顾礼洲不放心他,也跟去医院探望。
赵奶奶今年快八十了,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窝深深凹陷,看着很让人心疼。因为有糖尿病的缘故,她双眼视力模糊,刚进去的时候,还把顾礼洲当成了钟未时,颤抖地握着他的双手不肯放。
奶奶当年把钟未时带回家的时候,完全把他当亲孙子养,一口一个宝宝,顾礼洲顺口凑到她耳边喊了声奶奶。
十多年了,再次念出这个称呼,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
老人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我床头有糖,你自己拿,都是你最爱吃的。”她也顾不得手上吊着点滴,拉开抽屉说:“你都拿去,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老人的神志似乎不是很清醒,说话颠三倒四,可唯独就记得孩子爱吃的东西,甚至还把外套口袋里的钱全都塞给顾礼洲,让他去买冰棍吃。
老人家的“钱包”就是红色塑料袋,套了一层又一层。
顾礼洲捏着那堆零散破旧的毛票,忽然想起钟未时说奶奶经常捡易拉罐卖钱的事情,这些钱不知道是攒了多久的,三十多的大男人,差点当场掉眼泪。
好在后来她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脸色也不像刚见面那会那么苍白。
钟未时趁着这次机会带顾礼洲参观了一下老家的小镇子。
这地方虽小,但该有的娱乐设施一应俱全,镇上有商场和电影院,顾礼洲在逛小商品街时给奶奶买了个可以放零钱的小钱包,还塞了几张毛爷爷进去。
“其实你就算是给她钱她也不舍得花,肯定都囤起来了。”钟未时说。
“那就囤着呗,只要她开心就好了。”顾礼洲叹了口气,“我爷爷奶奶走得早,我都还没来得及孝顺他们,有时候想想就觉得特别遗憾。”
“老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女平安吧,你健健康康的,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了。”
顾礼洲抬手揉了揉他脑袋。
暮色降临,街上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钟未时牵起他的手晃到了小公园里,“其实我们也总会有那一天的,这种事情只能想开点了,顺其自然,你越想就越难受。”
“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走了……”顾礼洲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指被捏紧了。
“我不要。”钟未时说,“我才不要一个人。”
顾礼洲一怔。
钟未时眼眶红红,“要是连你也走了,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哎,你别哭啊,我出门没带纸巾。”
顾礼洲抬手一勾,钟未时的脑袋靠在他肩上。
小朋友十分憋屈地小声嘟囔,“反正你得陪着我,一直看着我。”
孤独的人,看起来刀枪不入,但一旦交付真心,心脏也比别人脆弱一百倍。
顾礼洲捏着他的耳垂,轻声说:“那我要是走不动了,你要负责推着轮椅带我到公园散步噢。我一直呆在房间里大概会得老人痴呆,我可不想把你忘掉。”
钟未时笑了起来:“那是当然,或许我还能给你表演翻跟斗。开心包年卡还记得吗?”
顾礼洲大笑,取出了藏在手机壳里的包年券,“到那时候还是表演抖空竹吧,翻跟斗太危险了。”
钟未时的头发比回来的时候长了许多,微风卷起的发丝拂过脸颊。
顾礼洲想起去年在公寓楼道里和钟未时第二次碰面的时候,小屁孩的头发顶到他脸上。
也是这种触感,很软,还有点痒。
时间真是转瞬即逝。
顾礼洲偏过头亲了亲他的头发:“那时候你还会陪我聊天么?”
“我废话很多,可以陪你看日出到日落。”
落日的余晖挥洒下来,天际金灿灿的一片,两个脑袋挤在一起,系着红绳的两只手紧紧相扣。
钟未时:“一想到我的明天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顾礼洲在心里悄悄地接了一句:一想到我离开了,你会难受,我都不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