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潇被关在一间摧心堂审问弟子用的小黑屋里,除了被问了几句话,没受什么欺压。
看押他的弟子听了与方淮一同前来的弟子传达的堂主的命令,看向余潇的眼神便有些不忿。毕竟将一位入门一百多年的老弟子打伤成那样,十年的禁闭在他们看来远远不够。
方淮到了屋门前,没有先进去,而是朝那两名弟子笑道:“两位师兄在此看守辛苦了,余师弟承蒙你们照顾。”说着从袖中宝囊内拿出数枚莹莹如玉、品质十分不俗的灵石。
那两人见状一愣,摧心堂的规矩向来比碧山别处要求得更严,偏偏日子却颇为清苦,尤其是这些听命办差的弟子。
两人看着方淮手里的灵石,颇为心动,却碍于上头规矩太严,有些不敢接受,不免偷偷去看那和方淮一块来的传话弟子,只见他把头转过去,仿佛对眼前这一幕甚不在意,多半路上已经接受了方淮的“好意”。
两人这才安下心来,接过灵石,手里沉甸甸的,脸上也不忿忿了。
方淮微笑道:“摧心堂的生活向来比别处清苦些,大家都是知道的。等有时机我一定禀明掌门,把这里的情况多加改善。”
弟子忙道:“方师弟有心了。”
方淮点点头,这才进了屋。
方淮走进屋中,门在身后合上,他站定了,转向屋中一个角落道:“阿潇。”
“师兄。”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已经在此处被关了一整天,“他们只关我十年的禁闭?”
方淮点点头道:“好在你收手没有太迟。”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修炼刻苦,但这次的事,我想还是你的心境有些不足,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后千万要注意了……”
万一那个姓万的在他的炮灰大道上孜孜不倦,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碧山中对余潇母子心存芥蒂的人还有不少。这要是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出,那也是很让他头疼的。
不过他说这话时,还是尽量用委婉的语气,不要伤了小朋友的心。
“我知道。”余潇原本盘坐在角落一个破烂的蒲团上,此时站起来,走到方淮身边,“师兄……”
“嗯?”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怕我似的?”
“嗯??”
方淮愣了一下,心道你小子直觉还真准啊,嘴上干笑一声道:“我怕你?我看起来像吗?”
余潇慢慢凑近了,淡淡的呼吸打在他脸上,低声道:“你好像生怕我受欺负,生怕我难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方淮道:“不是以前就说过吗?我是兄长你是弟弟,我照顾你天经地义。”余潇的气息有些温热,打在他脸上,他的脸也有点热,方淮退后一步,挑挑眉道:“你总问我这个问题,才显得生分了。”
“生分?”余潇道,“除去爹和红渠师叔的关系,我在师兄心里,和别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方淮内心道,你是主角他们是配角,这要是个女性向橙光游戏,你的名字下面肯定有高亮的“可攻略”三个字!
“你和我一起入门,一起修炼,我们私下的情谊,当然不是别人能比。”
余潇注视着他,若有所思道:“原来师兄这样看重情谊,我一直以为师兄更看重的是他人的眼光,师兄从来都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
他这话仿佛叱责方淮太玲珑圆滑,可是语气却有点像吃醋,方淮早习惯他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道:“我让所有人都满意,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人。”顿了顿道:“别说这些了。摧心堂让你立刻去三叠峰禁闭。”
余潇道:“那姓万的呢?”
方淮道:“我让人给他送几味珍稀药材,他那伤调养调养也就痊愈了。只是修炼却要从头开始。”
余潇没有多问,而是道:“我想见我娘。”
方淮皱眉道:“这……怕是不能。”余潇肯定是要被押送到三叠峰的。母子俩要见一面却难。
余潇道:“那便算了。”
方淮道:“你有什么话要带?”
余潇道:“没有什么。”想到杨仙乐对方淮甚是喜爱,便道:“爹常常不在峰中,她一个人在山上孤单,你若有空闲,就陪陪她。”
方淮道:“这个自然。”
他答应得理所应当,余潇便笑了:“谢师兄。”忽然一下抱住方淮道:“我禁闭时,师兄会来看我吗?”
他平时便是这样,虽然对外人沉默寡言,对着方淮就有点粘人的乖巧,经常动手一下抱住,方淮也习惯了……
他甚至配合地把手搭在余潇的背上,跟白虎把脑袋窝到他怀里撒娇时一样,道:“禁闭不许任何人探视。”就算他有办法,外面就站着摧心堂的弟子,他哪会大喇喇地就说出来。
抱了十来秒钟,方淮把余潇推开道:“走吧,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
两人一同出了屋子,那三名摧心堂弟子在外面等着,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脸色都有些古怪。
方才方淮对待余潇那样予取予求的态度,实在是颠覆他们的认知,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堂堂首席真传,一个魔女之子,怎么想都该是方淮施舍余潇。可是听他两人方才说话,不光是方淮对余潇多般纵容,甚至有些古怪的暧昧。
尽管心里这么想了,面上还是不能显出来,当事人就在眼前呢,何况他们才刚收了方淮的好处。
方淮陪着余潇来到三叠峰,和三名摧心堂弟子一同送他到峰顶。
三叠峰的名字取自“琴心三叠”。古人云“琴心三叠道初成。 ”是修士在修炼之后达到的一个境界,虽然诗里说“道初成”,但其实这个境界对于一般的修士而言十分遥不可及。
相传太白宫的创派祖师在这座峰的峰顶悟“琴心三叠”道,所以给它起名“三叠峰”。而另一个在峰顶悟道的人,自然就是头顶光环的主角。
没错,书中的主角,的确也被罚拘禁在三叠峰上,然后因祸得福,悟出了“琴心三叠”。
五人站在峰顶。这三叠峰不仅地远人稀,而且峻挺陡峭,峰顶是一块可容二十来人站立的巨大岩石,一角凸起的部分,被平生爱好就是走到哪在哪念诗刻字的祖师爷划拉了三个大字:“桃花岩”。
从峰顶望去,四周云雾霭霭,宛若像仙境。但却十分的寒冷。
方淮听见余潇走到了“桃花岩”的旁边。他眼睛虽看不见,可是身临其境,小说里那些已经遗忘的文字描述便一下子又回想起来了。
剧情居然不可逆到这个地步吗?还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地跟它对着干过?
余潇背对着其他人。这高处不胜寒的峰顶,几乎俯视碧山的所有生灵,连刮过脸面的寒风都和前世一样。旧地重游,让他在“桃花岩”三个字旁静静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方淮道:“阿潇。”
他转过身,方淮道:“我该回去了。还得回去和你爹娘还有我爹娘交代一声。”
“嗯。”
旁边摧心堂弟子对余潇道:“你在此禁闭受罚,除非有性命之危,否则不得有任何人来探视。”
方淮道:“若是他潜心悔过,是不是能早些结束禁闭?”
弟子道:“这要看堂主的决定。”
方淮点点头,走上前来拉过余潇的手道:“你好好保重。”
四人骑上一旁停歇的白鹤。白鹤清啸一声,振翅而起,向朦胧无际的云雾中飞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余潇等他们身影消失后,展开被方淮拉过的那只手,只见掌心躺着一枚精巧的坠子,形似八角宫灯。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上面的雕镂却精细如发。
余潇把那坠子扔在一边,兀自坐下,盘腿入定,开始修炼。
他马上便要冲破第五层,临近突破被带到此处,倒正合他的心意。
这一入定便是三天两夜,再睁眼时,正是夜晚,峰顶依旧寒冷,不过头顶的夜空却晴朗。
余潇目光移到一边,只见一盏半人高的八角灯静静漂浮在他身旁不远处,散发着暖黄的光芒。分明是那坠子所化。
峰顶之下传来了动静,是兽爪的肉垫攀在岩石上,虽然几乎是悄无声息,但余潇功法修炼到第五层,方圆数十里的响动都可以察觉,所以暂停了修炼。
不一会儿,兽类矫健有力的身躯攀上了桃花岩,明月清辉之下,正是一只白银斑虎。
“阿潇?”
白虎背上还骑了一个人,披着斗篷,手里提了一盏和余潇身边那盏一模一样的八角灯,从虎背上下来,揭下兜帽道:“这地方上来一趟果然麻烦。”
这人自然是方淮。他把一枚灵石随手喂给白虎,大猫立刻喜滋滋地把石头叼走了。
方淮道:“我帮师叔和师叔母带信来了。”
余潇把信展开,父母各给了一封信,母亲字里行间满是担忧,父亲则让他在峰顶静心修炼,不必挂记爹娘,这次他逃过重罚,多亏了师叔一家,尤其是方淮。
他抬起头,见方淮走来走去,在桃花岩各个边角上都放了一柄三寸来长小剑,等到各个角落放起,各处的小剑都浮了起来,剑身泛起幽幽的蓝光。
峰顶日夜不息的寒风,忽然停止了。
方淮见灵器运转成功了,便松口气,转身对余潇笑道:“这里倒也清净,就是太冷了些。”
他走到余潇身边。这附近的山路都险峻难行,他靠着骑白虎攀上峰顶,不用灵器,进入这附近,便不会惊动太白宫用来感知这一带灵力波动的仪器。
而三叠峰的峰顶因为有创派祖师写下的“桃花岩”三个字,也无法被感知。这位前辈修的是剑道,悟道后兴之所至,以剑意在石上刻下了三个字,此后那点剑意中残余的神识便笼罩在这峰顶一千余年,恰巧帮方淮打了个掩护。
方淮一路潜进来,也是有点累了,便把斗篷铺在地上,垫着它坐下了。
余潇在他旁边,把信纸收了起来,方淮道:“师叔母很担心你,不过我偷偷告诉她可以溜进来看你,她便安心了一点。”
听见余潇把信收了,便问道:“要不要写回信?我带了纸笔。”
余潇道:“我写完信你就回去了吗?”
方淮怔了怔道:“回去倒不急。师叔母叫我来看你就多陪陪你。”他想了想,又笑道:“你们母子俩的话倒是一模一样。”他从宝囊中取了纸笔递过去。
余潇写信,白虎在桃花岩上走了一圈,便来蹭蹭方淮的衣角,方淮摸着它厚实的皮毛,就指挥它到自己背后去趴着,自己往后一靠,倒是十分舒服。
余潇写完信,回头看着向来举止端严,连衣角都不皱一下的人就那么懒洋洋靠着。
夜空繁星万点,方淮那双无神的眼睛便像一面镜子一样,把万点星芒收拢在其中。
余潇注视着他,把信纸叠好道:“写完了。”
方淮接过信来收进宝囊内,和余潇说了会话,尽管这样靠着很惬意,却不得不起身道:“今日不能逗留得太久,改日再来看你。”
“嗯。”余潇看着方淮拾起斗篷披上,便走上前,顺手替他系好斗篷的带子。“师兄路上小心。”
方淮只好两手放下,任由余潇替他打上一个漂亮的结,漂不漂亮他不知道,不过伺候他的侍女曾经夸过他的衣结打得精致,问是谁给打的。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主角这种技能都是点满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