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昆仑的娄长老一派仙风道骨,仿佛是一位慧眼识珠、体恤后辈的老前辈,换作别人见了,一定会心生敬意,可是在方淮看来,不过是惺惺作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而已。
毕竟在原文中,就是这个人和“方淮”联起手来,一个是余潇最敬重的长辈,一个是他最亲近的师兄,一步一步把余潇推下了深渊。
前文就说过,原文里方淮和余潇共同被魔修绑去的时候,方淮因为母亲给的玉牌有清心明智的功效,所以在马车上他比余潇早醒来了一段时间,因而完整地偷听到了那几个魔修的谈话。
方淮向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小小年纪考虑事情便能注意到细节,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在碧山中能做到八面玲珑,尽得人心。当时躺在车厢里,听到那几个魔修的谈话时,他首先记住的就是他们所说的“金丹”。
不过他那时候毕竟年幼,后来回到父母身边,因为事态紧急,把余潇救回来之后又跟着父母匆忙赶路,他便把这个细节丢在脑后,暂时埋藏在了记忆深处。
待到数十年后,当初懵懂天真的小男孩,已经因为自身灵根的缺陷而渐渐扭曲,对一起长大的伙伴的惊人天资越来越嫉恨。而这时的余潇身边出现了一位来自昆仑的前辈,因为余潇的天分而对他照拂有加,让方淮也更加愤恨不平。
明明余潇因为打伤同门被关禁闭,根本无法参加鉴道大会,却偏偏还能走大运地撞见昆仑的长老,被一眼看中。为什么天道单单眷顾他一个人?
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有慈爱的父母,首席真传的地位,资质低劣,不过是美中有不足,可是在种种完美的衬托之下,那一点不足便成了插在心口的一根刺。
方淮是个很善于利用自己周身人脉的人,借着余潇的关系,他也对那位昆仑的娄长老献过不少殷勤,可惜对方除了因着自己父母的关系对他客气两分,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方淮咬牙切齿之余,只能装作对余潇越发的亲厚,待他有如亲兄弟一般。
直到有一天,那位娄长老居然私下里来找他。
找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余潇的金丹,随着娄长老透露的消息,方淮顿时被唤醒了年幼时的记忆,记起了那几个魔修口中的“金丹”。
只是他没想到,那居然是一位大乘期真人殒命后留下的金丹!
难怪——难怪余潇能有这样惊人的成就,全靠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颗金丹!
这倒是方淮自己想岔了,金丹已经封印在余潇体内,连气息都不曾泄露半分,余潇的修为都是他自己一点一滴苦练积累下来的。
没有朋友,受尽唾弃和冷落的余潇,除了独自一个人不停地修炼,根本找不到其他生活的趣味。
但方淮满心满脑都被这种想法占据了。都是因为那颗金丹!只要他也能拿到那颗金丹,那么他和余潇也没什么区别!
娄长老虽然知道实情,可是他要利用方淮得到余潇的金丹,自然也就默认了他这种想法,甚至有意地推动他这么想。
在余潇将近踏入金丹期,结成自己的金丹那天,在他体内封印已久的真人金丹也被这股力量吸引着出现了。
于是这两个各怀目的的人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假意约余潇来到深山中,然后装成不知名的魔修将余潇掳走,用残忍的手法剖走了他刚结成的金丹。
然而这一次,却仍然没能把那颗真人金丹从余潇体内剥夺。而余潇金丹被剖后,负着重伤逃回碧山,仍然不知道害他的人就是和他兄友弟恭的师兄和向来照拂他的前辈。
方淮盘坐在自己的小院里,面前的桌案上有一个小小的玉鼎,鼎中轻烟袅袅飘向空中,安定心神。白虎把大脑袋搭在他膝头,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帮它梳理着皮毛,闻着平常午睡用的松香,却一点困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原文里的剧情。
余潇坐在他对面,轻嗅了两下炉鼎的香道:“原来师兄身上那股松针香味是这里来的。”
方淮久久没有接话。
余潇道:“师兄?”
“嗯?”方淮一下回过神来,“哦,你说这香?你要是喜欢,里屋的屉子里还有一些,你都拿去。”
余潇看着他道:“不必了,我住在峰顶,点再多香也没用。”
方淮道:“你放心,等大会一结束,你要么被选中去昆仑,要么就算留在碧山,凭你此次在大会中的表现,也可以提前解禁了。”
余潇没有接他这个话头,而是道:“师兄,在想什么呢?”
方淮嘴上跟他说话,心里还在想娄长老的事,等反应过来,已经把“娄长老”三个字说出口了。
余潇眼底一沉道:“娄长老修为高深,德高望重,比起月枯真人来说,的确更值得追随呢。”
方淮脸色有点复杂,但他怎么好说出“千万别理那个老奸贼,他可是你回来复仇之后第一个扒皮抽筋的对象”这种话呢……
他不言语,余潇只当默认,脸色略微阴沉了片刻,忽然笑道:“我怎么觉得,师兄好像早就认识娄长老了,是不是?”
方淮思来想去,干巴巴地开口道:“这个……我的确是听说过这位娄长老的一些传闻……”他左思右想,只能捏造几个老奸贼表里不一的传闻,让余潇尽量远离他。
话还没说出口,忽听门外有人大笑道:“方小友,我回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不是性情中人的月枯真人是谁。
月枯真人走进屋内,见到余潇便笑道:“哟,小子,听说你才比试不到两日,名声已经传遍各门派了。倒也不辜负我慧眼识珠……”
余潇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月枯真人也不跟他计较,笑嘻嘻地对方淮说:“瞧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也只有你受得了。”
方淮起身道:“余师弟对前辈无礼,晚辈代他道歉。”
“哎。”月枯真人手搭在他肩上按下去,“都说过多少遍了,你我间只以朋友相称。小友你哪里都好,就是太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了。”
他说着,就跟这屋子主人一样,大大咧咧就在矮桌旁坐了下来。方淮跟着坐下。有月枯真人在,就完全不会冷场了,他先是跟方淮讨论了一下昨天看过的几页琴谱,随后又提起这两日大会上的趣事逸闻,嬉笑怒骂,全然不像个修仙练道的前辈,反倒像是个尘俗少年。
方淮很喜欢他这样,毕竟他虽身处仙门,骨子里却还是个凡人。
两人谈得兴起,等到余潇忽然起身,方淮才忙道:“阿潇?你要去休息吗?你的卧室还没打扫出来,你就去我那里歇会儿吧。”
“不了。”余潇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停步,径直往门外走道:“我去练剑。”
又生气了。
方淮有点头疼,余潇已经踏出门外,离开连点声响都没留下。他从前理解的余潇,可不像是因为说话被冷落就发脾气的人啊。
月枯真人摇摇头道:“我早说过,你对他太纵容了。你只是他的师兄,你越纵容他,他跟你要求的就越多,早晚有一天,你会觉得他不可理喻。”
方淮笑道:“真人言重了。其实余师弟一直是个很能把握分寸的人。”
他和余潇的关系,也没有外人说的那样好,人心隔肚皮,余潇面对他时心里藏了些东西,他感觉得出来。
他也不好去怪罪余潇为什么不跟他坦诚相对,毕竟他自己也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对余潇种种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这个秘密,这种目的,大概会缠着他一辈子。方淮想道,修真界的一生相比他的上一世实在漫长多了。可惜即便有这么漫长的人生,他仍然没有把握能遇到一个交付一切的人。
随着鉴道大会的推进,各个门派的优秀弟子都渐渐脱颖而出。可惜这一次的鉴道大会,那些在被自己的门派厚以重望的新秀,都被太白宫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盖过了风头。
修仙之人最重视资质,所以各门派一旦有哪家发现了好苗子,总是件可以对外宣扬的大喜事,可惜余潇当初在灵鉴峰虽显露了惊人的天资,却因为他有个身为魔修的母亲而不得不被掩盖。尽管不为人知,但他这些年来的苦修,终于让他在大会的比试中大放异彩,成了这年鉴道大会人人称叹的对象。
毕竟和他年纪辈分差不多的,都败在了他手下,而能与他抗衡的,又远不如他年轻辈分低。
太白宫门规严谨,有一条便是不可诋毁同门,尤其在外人的面前说出这类话来,等同于让门派蒙羞,所以三春真人下了严令,不许在外人面前讨论余潇的身世,倘或有这类流言,一定会追根溯底,把流言的源头找出来重罚。
毕竟余潇这次算是为太白宫大大添了回光,连摧心堂的人为了太白的颜面,也都把口风守得严严实实的。
余潇最后败给了一名昆仑弟子。但没有人觉得他败了是件可耻的事。击败他的昆仑弟子,是此次昆仑来参会的后辈中的第一人,况且还比余潇早入仙门近一百年。
大会后期的比试,都在观众席上安排了堂审的位置。此时秋水君、月枯真人和娄长老都坐在堂审的席位上,看着两边弟子从台上退下去。
娄长老抚须叹道:“此子果真非同凡响。”
秋水君道:“论资质,论心性,我昆仑的弟子无一人能胜过他。”顿了顿,却面露一丝疑惑道:“有时倒觉得他和人交手时太过冷静纯熟了,简直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后辈。”
娄长老笑道:“或许是从小养成的性格使然,毕竟我听说这孩子的父母……”他身子微微斜倾,轻声向秋水君说了几句话。
秋水君听完后,眉头深蹙道:“传闻不可信。这些话长老是从何处听来的?”
他们的交谈席上的其他人是听不到的,但秋水君旁边坐着的月枯真人却能听见,闻言也皱了皱眉道:“即便真如长老所说,那也是人家的家事。”
娄长老微微笑道:“他马上就要被昆仑收作半个弟子,将来还要在门中拜一人为师。秋水君,大会结束后带去昆仑的弟子,都是由你负责甄选,起码他的身世来历你得弄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