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第一次是因为被刘子衿冲昏了头脑,所以陈桓才冒冒失失地登门拜访,从那之后,他都会提前刘子衿打过招呼。
显然,刘医生的时间刨去科研工作、聚会应酬还有私人安排,剩下留给陈桓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而陈桓最近也是连轴转,公司在忙着搞竞标,因为这个项目牵扯的数额大,且对公司后续发展有非常大的影响。所以陈桓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大大小小的会全都亲自到场。
在一头扎进工作之前,陈桓和刘子衿对过时间表,得知他这周末要开组会,没时间见面后,陈桓更是毫无顾忌地狠狠熬了几个通宵。
所以现在不仅是工作接近尾声了,人也快了。
胡秘书早上照例给陈总送咖啡的时候,他不是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就是在电脑前强撑着继续工作,几天下来,甚至连下巴上都冒出点青色。
但就算陈桓顶着个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是记得按时给刘子衿打电话,并且假装若无其事的让人听不出一点端倪。
算算伦敦时间应该是快十二点了,但对面声音非常嘈杂。
陈桓问,“回家了吗?”
“路上。”学校离公寓不远,刘子衿在实验室里泡了一整天,有点儿难受,干脆慢慢走回去。
英国人没夜生活还真是不假,但在大学城附近就另当别论了,年轻人嘛,总有散发不完的荷尔蒙以及用不完的精力。
陈桓日常老妈子,“最近天气转凉了,昼夜温差大,你晚上出门记得多加件衣服。”
“嗯。”刘子衿注意力没在对话上,随口应下。
他这大晚上本来就又累又饿的,赶巧还路过家中国餐馆,且不提绝佳的卖相了,就是那香味隔着门缝都能准确地钻进他鼻子里。
刘子衿没听陈桓在唠叨什么,忽然没头没脑地打断他,“突然有点儿想吃我妈做的红烧肉了。”
陈桓前一句话的尾音还没收完,闻言愣了愣,才笑着说:“我从阿姨那儿偷过师,明天给你做吧。”
“嗐,随口一说,”刘子衿回神,“咱俩明天不都有事儿吗,甭来。”
想了想,再次警告,“你忙你的,别来啊。”
那陈桓能答应吗?
刘子衿从来没给陈桓提过什么诉求,现在好不容易说想吃个红烧肉,就这么点小事,陈桓能不满足?
不仅是帮陈总订机票的胡秘书已经习以为常了,就连公司上下都摸出点门道来,至于像白玉珂这种八卦一姐,自然已经掐指一算到陈总那是出差吗,肤浅,分明是去拿下老板娘了好吗?
陈桓上飞机之前给刘子衿发了个消息,但现在十二个小时过去了,飞机都落地了,他都已经去超市逛一圈买完食材了,也还没收到回信。
英国纬度高,自然不比国内金秋十月来得炎热,尤其现在已然深夜,阵阵秋风吹来凉意袭人。
嘱咐刘子衿多穿件衣服的陈桓并没有多穿件衣服,他大概是没料到这么凉。
“阿嚏——”
陈桓走在街上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原先在公司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他归结于熬太多夜,也没出去走动走动,可能是有些缺氧。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会是感冒了吧?
正想着刘子衿就来了电话。
他语气很不耐烦,“你来干嘛!?”
陈桓愣了愣,再怎么着刘子衿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尽管他现在脑子转不太动,但遇到刘子衿的事儿就不一样了,反应了会儿,用安抚的语调问:“怎么了?”
对面没说话。
陈桓又问:“忙完了吗?”
对面还是没说话。
陈桓忽然笑了,哄他,“那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刘子衿没之前那么冲,但还有点儿不耐烦,“行行行,挂了挂了。”
陈桓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了五六分钟,刘子衿就回来了,他全程低头也不看陈桓,自顾自打开门,然后啪啪啪把灯打开,总之整个人就是非常烦躁。
陈桓跟在他身后没说什么,大概是刚才一下起猛了,头更晕了,整个屋子天旋地转的,他不想让刘子衿发现有什么不对,于是先去厨房放好食材,缓了会儿才往客厅走。
刘子衿毫不客气地哗啦哗啦翻着手上的资料,眉头紧皱,像对待什么阶级敌人似的,重逢这么久以来,陈桓还第一次见他这样,和高中的刘子衿倒相差无几。
说起来刘子衿的少年时期,性格外向大大咧咧,不管遇上什么事儿,好的坏的高兴的不高兴的,全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这也是林女士知道他当医生之后惊讶的原因所在。
不过人总会成长的嘛,刘子衿现在除了和亲近的人相处,还是爱没正形地瞎扯皮外,很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了,陈桓倒觉得这样的他更真实可爱。
家里的沙发形同虚设,刘子衿只爱盘腿坐在毯子上,背靠沙发,于是陈桓绕到他身后帮他捏肩膀,又问了遍:“怎么了?”
刘子衿肩膀僵了僵,随即甩开他的手,沉声道,“别碰我。”
陈桓连问两遍,刘子衿都没回答,他觉得的确是该让刘子衿先自己冷静一会儿,于是起身,“行,那我先去做饭,等你想说了再说。”
李女士做红烧肉的秘方是炒完糖色给五花肉上色后,再加入适量的黄酒,把香味最大限度地释放出来。陈桓连跑了好几个中国超市,才买到和他心意的黄酒,想着晚上吃红烧肉过于油腻,对刘子衿的胃不好,于是买了些菠萝草莓解腻。
他手上动作麻利地收拾食材,炒糖色,煸肉,脑袋却越发地沉重,眼睛也像是大风吹来时那样,强行撑开就觉得会有液体布满眼眶。
所幸陈桓凭借着肌肉记忆,顺利地完成了所有步骤,当他把灶头转小火,盖上锅盖再焖一会儿就能出锅的时候,忽然听见刘子衿大吼一声。
“好烦啊!陈桓!老子挨骂了!烦死了!!”
陈桓瞬间清醒,虽然很不厚道,虽然他很心疼,但他真的觉得刘子衿和他抱怨的时候,跟受了委屈的小孩儿似的,很可爱,很想笑。
于是他在刘子衿对面盘腿坐下,顺着他的心意,撸起袖子破口大骂:“什么教授啊?他凭什么骂你?项目没进展他自己就没错吗?怪罪到别人头上算什么本事?没病吧他?当你们是人是驴啊?一周七天都不带歇的,还天天那么晚回家,自己脑子不用可以送去火锅店啊?祸害你们干嘛?嗐,你甭管他。”
刘子衿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眨巴眨巴眼睛,又张了张嘴,冷静地求证:“额……请问您是哪位?”
陈桓变脸速度之快,压根儿不剩刚才半点快把人吃了的架势,极度温和地问:“这样会好点儿吗?”
“我靠!”刘子衿全然忘了之前的烦躁,和见了鬼似的捏住陈桓的下巴,左右瞧瞧,“是个人啊。”
“可不是吗,”陈桓反握住他的手,带着笑意正正经经安慰人,“搞科研难免有不顺的时候,这种事就别憋在心里了,想骂就骂,说不定你们教授现在也偷偷躲在哪个角落骂骂咧咧呢。但不论怎样,大家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出完气明天还得接着干,气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刘子衿手下报复性地用了点力,“啧啧,已经气到了,怎么着,陈总拿什么来补偿一下。”
明明不是被陈桓气到,他就是钻空子讲歪理。
陈桓也不恼,只是觉得浑身上下温度更高了,强撑着学刘子衿的语调打趣,“不如刘医生赏光尝尝我做的红烧肉?”
“勉为其难。”刘子衿耸耸肩,真挺为难的样子,心情却好了不少。
陈桓见他恢复如常,刚才那股劲儿顿时卸下来,身体有点招架不住了,眼前又开始天旋地转起来,他努力稳住声线,交代道:“我买了草莓,洗干净放在厨房沥水,你吃完肉记得来几颗解腻,碗放着别洗,我来就好。”
刘子衿不疑有他,准备起身,又听见陈桓问:“子衿,家里有感冒药吗?”
他惊讶地看向陈桓,作为一名医生,病人就坐在自己面前,竟然没有发现??
可不是吗,刘子衿现在多看两眼,很容易就能发现明明家里温度偏凉,陈桓脸上还是泛着不健康的红色,眼睛只半眯着好像撑不开,说话间也不由自主地在吸鼻子。
刘子衿伸出手试了试陈桓额头的温度,面色不渝开口想教训他,医生最讨厌也最痛心看到什么人?那自然是把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做儿戏随意挥霍的人,他们拼尽全力治疗病人,但病人自己却毫不在意。
就像陈桓现在这样,明明知道自己感冒发烧了,还跨过大半个地球,只是来为他做一顿红烧肉?
刘子衿恨铁不成钢地找来感冒药拍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态度强硬,“现在就吃,赶紧的,我看着你吃。”
陈桓想着待会儿还要洗碗,反正已经难受这么久了,也不差这点时间,又担心药效起来会犯困,要是在这儿睡过去可不行,于是说,“没事儿,放这儿就行,倒是你,这么晚了赶紧去吃饭。”
刘子衿顶着一张黑脸,从板子里取出药,伸手递到陈桓面前,容不得他半点反驳,“陈桓,我看你是烧糊涂了吧?这种时候能先想想自己吗?别给我打太极,我看你吃了药再去,你不吃我也不吃。”
陈桓看刘子衿因为自己而又气又恼的样子,没由来的好像心脏也发烧了似的,暖洋洋的。他从善如流地吞下药,宽慰刘子衿,“真不用担心我,待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刘子衿实在想不通陈桓脑袋是什么构造,明明生病的是他自己,怎么还反过来安慰人呢?
“别又待会儿,”刘子衿不打算和他讲道理了,用了蛮劲把人拉起来按到沙发上,“就现在,赶紧给我休息,别瞎操闲心。”
陈桓仰头看他,暖黄的灯光打在刘子衿头顶,他眉头微蹙,面色不善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样子,陈桓没由来地想。
他真好看。
不得不说陈桓手艺的确得到了那么点儿李女士的真传,红烧肉味道是不差,但刘子衿越吃越气越想越气,他陈桓怎么就不把自己身体健康当回事儿呢?大老远跑过来干嘛?自己也就随口一说,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还一直憋着不说,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安抚心情烦躁的他。
无语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妈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
大概是药效上来了,陈桓没过多会就抱着刘子衿给他找来的被子,整个脸都埋在里面,睡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