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六人在无尽之森,松籁真君曾告诉了他们不少有关鬼界殿下的消息,其中自然包括鬼界九殿下,阎猗。
“阎猗”这名字不算难听,但不好意思,在贺兰熹这里,他就叫鬼九。
神狐大人向他们提到鬼九的时候,一身的狐狸毛全炸了起来,神情颇像白观宁看到未完成功课的弟子时的样子。
松籁真君之所以如此厌恶鬼九,是因为这个淫魔竟然一直觉得他的鬼道和合欢道院的道心并没有区别。
同样是偏爱美人,同样是利用情欲修行,谁又比谁高贵呢。
别看藏玉仙君贵为合欢道初任院长,最后以身殉了苍生,骨子里不过是和他一样的人罢了。
“别的鬼殿下我懒得管,但阎猗,一定要死在我们合欢道人的手上。”当时的松籁真君咬牙切齿,如是说。
而现在,鬼界九殿下悠然自得地坐在酒池中的王座上,他们之中唯一的合欢道因母亲的遭遇神志濒临失控。
听到“阎猗”二字,白观宁再也无法忍耐,极怒之下竟然冲破了宋玄机给他下的禁制,一脚踏上回廊,借力从楼上跳了出去!
柔软的铜雀邀在这一刻变成了世间最锋利的刀刃,对准的却是母亲温热起伏的胸膛。
“她可是你的母后啊,”鬼九气定神闲地和白观宁对视,“你舍得吗?”
白观宁操控着绸缎的手臂紧紧绷着,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手软:“从我母亲身体里滚出去!”
鬼九一动不动,任由铜雀邀逼近自己的胸口。
白观宁眼眸一沉,鬼九的自傲反而给了他绝佳的机会。在铜雀邀即将刺入王后胸膛的刹那,绸缎忽然又变回了柔软的姿态,猝不及防地缠住了王后命门:“魂非此体,凶秽消散!”
“离魂术?”萧问鹤惊喜道,“观宁在驱赶阎猗的魂魄!”
贺兰熹不太乐观地说:“怕是没那么简单。”
鬼九以情欲为养料,精心为自己打造的身体早就脱离了普通人肉身的范畴,又岂是一道离魂术能撼动的。
果然,白观宁的离魂术并未对鬼九造成太大的影响。鬼九看着满脸愕然的白观宁,微笑地伸出手,摘下了白观宁脸上的半边面具。
扭曲可怖的面容暴露在紫色的眼眸中。
“我和你的师祖一样,素来怜香惜玉。”鬼九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你早不是香玉了。”
话落,由情欲凝成的云雾骤然朝白观宁扑去,铺天盖地之势犹如泰山将倾,挡无可挡。
缠在鬼九身上的绸缎顷刻间四分五裂,白观宁被重重地掀了出去,眼看就要跌入酒池,身后突然撞进了一个称不上强壮,甚至稍显清瘦的胸膛。
白观宁:“……贺兰熹?”
强大的冲击力出乎了贺兰熹的意料,他不由皱了一下眉,迅速调整身姿站稳。
他一手揽着白观宁,一手拿着北濯天权,于酒池之上踏空而立。
贺兰熹看了眼白观宁,道:“别急别急,小白,我们都在。”
白观宁喉结滚了一滚:“……嗯。”
紫红色的“雨”不断地打在少年宽大的衣袍上,将白衣染成了他从未穿过的紫色,无端生出另一种绝色。
鬼九心神微荡,指尖难耐地敲打着王座的扶手:“最漂亮的伙伴来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酒池中的美人闻言,纷纷朝贺兰熹涌来。
一百多个人围在贺兰熹脚下,一圈套着一圈,不遗余力地向他伸出痴迷渴望的手。
美人们对贺兰熹产生的情欲又成为了鬼九新的力量,绵绵不断,仿佛没有止境一般地盘旋上升。
这些美人大多是无辜的普通人,直接对他们下手似有不妥,如果能让他们回房间里待着就好了。
贺兰熹正想着先腾出手把这该死的“雨”解决,没想到“雨”竟然自己停了——忘川三途的剑光横在所有人的头顶,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
“雨”被隔绝在冰蓝色的屏障外,美人们的脸庞从欢愉变得麻木,对贺兰熹的情欲也在逐渐消退。
对美人们来说,此处的规矩是雨落则欢,雨停则歇——他们该回房间休息了。
人潮如退潮的洪水,从贺兰熹身边散去。贺兰熹没有回头去看替他解决这个小麻烦的人,只是很轻地扬了一下嘴角。
鬼九没有错过贺兰熹的浅笑,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哦?你真的很喜欢他啊。”
“是啊,怎样。”贺兰熹冷冷道,“他更喜欢我。”
鬼九简直爱惨了贺兰熹这副骄傲的模样,这只无情道小狐妖的一举一动都戳在了他的喜好上:“你知不知道,像你这般的无情道产生的情欲,落在我手里会有多大的威力?”
贺兰熹:“应该够你吃个十年八年的吧。”
“何止。”鬼九“嘘”了一声,精心养护的指尖豆蔻抵在唇前,嘴角弯出醉人的弧度:“好戏即将开场,大家可别眨眼哦。”
贺兰熹嗤笑一声:“谁理你。”
贺兰熹一扬手,还在回廊上的四人忽然消失了。下一瞬,宋玄机,祝如霜和长孙策同时出现在了贺兰熹和白观宁身后,还剩一个萧问鹤莫名其妙跑阁楼对面去了。
长孙策痛心疾首:“?老萧你在干嘛!”
萧问鹤赶紧认错:“我失误了,抱歉!”
长孙策:“你这失误搞得我们的登场一下子就不霸气了!”
萧问鹤骑着仙鹤往伙伴们身边赶,紧赶慢赶地归了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缩地成寸学得不好!”
继无尽之森后,六名少年再次在战场上站在了一起。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鬼九垂下眼睛,颇为受伤地说:“我不想对你们出手,我只想邀请你们与我一同观景啊。”
贺兰熹深知和敌人过多废话是大忌中的大忌,干脆道:“我们不想观。”
鬼九好像没听见贺兰熹的拒绝似的,自顾自一字一句道:“此景名为,【欲壑之口】。”
……什么口?
贺兰熹隐约觉得这四个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足以证明这属于《九州史》的范畴。
贺兰熹看向白观宁。白观宁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沉着脸熟练背诵:“欲壑之口,由欲而生,可通阴阳两界。两千年前,鬼界万鬼便是通过欲壑之口来到阳间祸害苍生的。传言,鬼界中只有九殿下一人能在阳间打开欲壑之口。”
贺兰熹恍然大悟,难怪鬼十三会优先解开鬼九的封印。他对鬼九道:“谢了。既然你都好心告诉了我,那我更不能让你如愿了。”
“你误会我了,小狐妖。”鬼九嫣然一笑,“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然如愿了。”
鬼九话音落下,酒池中原本精致的酒液忽然动了起来。池底深处隐隐传来轰鸣之声,似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吞噬着酒液。
很快,酒池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贺兰熹曾在鬼界看到过的迷雾从里面喷涌而出,阴寒之气席卷而至。
长孙策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奇多于害怕,恨不得把脑袋凑进去看个清楚,演的就是一个无知者无惧:“这便是欲壑之口吗?”
宋玄机:“应该。”
宋玄机两个字让萧问鹤近乎绝望:“我说什么来着?下山前一定要向院长们报备!现在可好,这是我们几个能应对的吗?”
宋玄机:“报备过。”
萧问鹤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是向哪位真君报备的?”
宋玄机不再理会萧问鹤,他能回答两个问题已经很不错了。
贺兰熹替宋玄机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报备也无所谓,有我们院长在。”
“啊?”萧问鹤本能地一哆嗦,左瞧瞧右看看:“江院长来了吗?”
鬼九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无不满意地说:“它是不是很漂亮?”
欲壑之口目前只有井口般大小,雾气氤氲,暗光流转,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情欲的滋养下缓慢地生长着。
“还行吧。”贺兰熹扫了一眼,道:“即便你能打开欲壑之口又如何,你当北洛上神的神像是吃白饭的吗。”
鬼九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北洛对鬼界制定的第一条戒律便是鬼界众生不得擅入阳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北洛用于约束鬼界的神力,终会有耗尽的一日。”
贺兰熹神情微动。
“两千年……北洛已经支撑得够久了,不是吗。”鬼九眼眸眯起,视点拉向遥远的回忆:“早在十几年前,你们的上神便已力不从心了。”
贺兰熹眼中浮现出些许的迟疑。近些年,鬼界给他们带来的麻烦的确一日大过一日。
阴魂不散的鬼界殿下,再度打开的欲壑之口,以及失踪多年的浣尘真君……
难道真如鬼九所言,北洛上神用于约束鬼界众生的神力正在日渐减弱?
若真如此,三界中唯一知道北洛神像具体位置的浣尘真君肯定会有所察觉。
北洛神力的消退意味着鬼界的不可控。如果他是浣尘真君,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北洛神像支撑得更久。
北洛神像疏忽之处,便是浣尘真君补充之时。
鬼九方才说早在十几年前,北洛神像对鬼界的约束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
难道……?他好像知道浣尘真君的魂魄可能在哪里了!
贺兰熹倏地转向宋玄机:“宋浔,你之前到底是向谁请假的?”
宋玄机轻一挑眉,居然在这种时候和他卖了个关子:“你猜。”
看宋玄机的反应,贺兰熹就知道他肯定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贺兰熹思路走得飞快,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莫名觉得上面是不是少了一轮绯色的圆月:“如果真是他,他们搞不好要见上一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