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
美洲大陆上也曾孕育过属于本土的神秘。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们编织出捕梦网, 想要留住一个个从夜色的缝隙当中流淌而过的美梦;构筑出繁复的祈福仪式,聆听土地的声音,祈求下一年的庄稼能够丰收。
后来,土地上传播开血与火;再后来, 灵脉当中掺杂进恐惧和死亡。原本历经千年以上的传承在短短百年间断绝, 而这些突如其来的悲怆与死亡, 除了被记录在历史和量子记录固定带当中以外, 还沉沉浸入了土壤之下, 化作污浊灵脉的一部分。
流淌在土地上的歌谣消失了。
绵延在夜色当中的美梦消失了。
清晰的群星消失了。
直到最后, 就连构筑在土地当中的魔术基盘都濒临破碎, 再也不会有响应它的声音。
“你知道吗?人类濒死时流淌出来的恐惧, 以及燃尽全部生命所发出的诅咒,在规模足够大的情况下,也能够反过来对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产生影响。”
一栋建筑物的天台上, 诺克斯回过头来看向蝙蝠侠, 背景是米勒港当中若隐若现的潮水声。
“不知道是否是巧合,他恰好召唤出来了哥伦布,而没有什么从者比他更适合吸引埋藏在土地当中的怒火了。”
“……”
蝙蝠侠也沉默地看向那艘船,在遥远的历史中,就是这样一艘船给整片土地带来了颠覆性的命运。
他当然也可以有诸多感慨,但面对着一大堆海中怪物极有可能抢滩登陆的现状, 蝙蝠侠实在是没办法将时间和精力消耗在对历史的感叹里。
通常的圣杯战争当中,有一种被称之为“本土加成”的效果——如果召唤出来的英灵与这片土地本身有联系,从者的实力就会在原本的规格上酌情得到加强。哥伦布出典于欧洲大陆, 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 他镌刻在人类史上的名声与美洲的土地关联反而更为密切一些,也就是说, 他理应蒙受到土地的加护。
而实际情况看上去却并非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出于某些原因,企鹅人的从者遭受了污染,而这种污染最终导致他变成了反英灵。”
蝙蝠侠分析道:“是因为哥谭的土地当中,还留存有当年的印第安人对于这些所谓开拓者的恶意和诅咒?”
“答对了一部分,但不全对。”
诺克斯说:“不过从眼下这种情况来看,圣杯战争的第一个出局者很快就要诞生了。”
*
Lancer从警察制服换回了自己的战甲。
他手持着金属圆盾,招架着圣玛利亚号不断发起的进攻。詹姆斯·戈登打空了两组弹夹,这艘船的仓壁上所挂着的那些东西给他很不好的预感,看上去就令人反胃,他犹豫着是否应该叫警察局的同事们过来支援,先是动起来的滴水兽,又是这艘看上去明显变异了的怪船,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勃利来区好像还发生了帮派火并!”
迪克·格雷森也大声抱怨:“他们就不能挑个别的时候吗?”
他现在还很担心小芭,也不知道医院是否足够安全……不过至少,他提前委托了自己的几个朋友帮忙“盯着那边”,通讯频道当中传回的信息目前还是一切都好。
而另一边,圣玛利亚号巨大的船锚就像是鞭子一般无风自动,狠狠砸在了岸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Archer躲过了这一轮攻击,船锚将他原本所在的那个位置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痕。
船身的盖板打开,几个黑洞洞的炮口遥遥指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掠夺!只有掠夺更多的魔力,才能够获得这次圣杯战争的最终胜利!”
Rider站在圣玛利亚号的最前端,俯瞰着这座在夜色当中显得闪闪发光的城市。
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切换着阴郁与癫狂,明显已经开始失去理智,企鹅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看向自己手背上已经使用过的令咒痕迹,仍旧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待在对方的身旁——圣杯战争的历史当中,不乏从者将master直接反杀的案例。
被骗了,他现在才意识到,那个荆棘形状的令咒有大问题—— Rider确实因为令咒而填补了魔力,但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仅听不进去自己身为master所说的话,还失去理性般不断向周遭寻求魔力,即便他用掉了一划令咒勒令对方强行服从自己,产生的效果也不太够显,反而让他和哥伦布之间生出更多嫌隙。
“我才是负责决策的船长!你不过就是一个船队的投资人,别想着对专业人士指手划脚……”
Rider语气愤怒地大声叫嚷:“你不过就是个不通魔术的商人,你懂什么?老老实实地躲起来等待分享圣杯的权柄就好了……”
将冰山餐厅和自己的势力经营至今,企鹅人在发迹的过程当中没少遭人白眼,可这一次明晃晃的歧视和看扁来自于自己召唤出来的从者,令他感到尤为难以接受。他狠狠用左手摩擦着右手手背,拇指蹭过上面仅存的两划令咒,注视着不远处rider的背影。
这是他的从者,不远处是他所掌握的商业街,他花费多年耕耘在哥谭建立起来的势力,在黑夜中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一般陈列在自己面前。
而现在,在命运的赌桌上,它们都成为了用于博弈的筹码。
一击不中,圣玛利亚号上不断弹出更多的船锚,在黑暗当中看上去,简直像是海怪所伸出的无数触手,张牙舞爪蜿蜒着向从者们袭击而来。Lancer的盾牌和船矛相接,碰撞发出巨大的金属响声,盾牌反震带来的沉重冲击力让Lancer脚下的水泥地面都绽裂开蛛网形状的裂痕。
和两名丛者僵持了几个回合之后, Rider的耐心似乎已经消耗殆尽,圣玛利亚号上装备的四门主炮都在调转炮口,缓缓指向岸边。
魔力的亮光开始在炮口聚集,就连空气都显得躁动不安,Archer敏锐地后撤,用身体将杰森和迪克挡在背后。
“戈登,想办法解决那艘船!”
Lancer冲着更远处大喊:“不然的话这片区域都会有危险!”
话音刚落,圣玛利亚号的主炮就像众人发起了攻击。那并非是几百年前历史课本上所描述的长蛇火炮,强光一瞬间照射过来,伴随着猛烈的冲击波,几乎一瞬间就将临海边的几栋建筑物当场蒸发。
此时是深夜,许多街边店铺都已经关闭营业,只留下常亮的霓虹灯灯光。水泥路面几乎被rider的炮弹打出了连贯的弧形断面,万幸这些建筑物里无人,但巨大的响声仍旧引发了更远处的居民骚动。
蝙蝠侠披着斗篷从空中滑翔降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詹姆斯·戈登的身边:“需要疏散这附近的住民。”
“十五分钟之前就已经在联络了!”
戈登并不意外对方的及时赶到,他手里我这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那艘船很麻烦,武装直升机也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震动声。夜色当中的巡航红点格外醒目,直升机吊挂上所搭载的70mm火箭丿弹向着圣玛利亚号的方向发动攻击,很快,甲板上就绽放起了两团火花。
能打穿吗?迪克和杰森都紧张地注视着海上,然而只见圣玛利亚号挥起自己的一根锚索,精准地将那架飞得过低的直升机从半空当中拍落下来。
螺旋桨爆发出一团火光,随后这辆武装直升机旋转着坠进了海里,漆黑色的海浪一卷就消失无踪。
“这就是,征服——”
所有忤逆的人都该死!Rider爆发出一连串畅快的笑声,随后船上的火炮再度开始积蓄魔力,看上去要不了多久就能再来一轮刚刚的炮击。港区更远处就是密集的商业区,在“人类就是魔力来源”这个糟糕的大背景下,詹姆斯·戈登没怎么犹豫,就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 Lancer!”
他大声命令道:“使用一枚令咒,抵挡住Rider的攻击!”
然而,Archer的动作比他还要更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留在原地的罗宾汉只剩下了一个用魔力构筑而成的幻象,而他自己本人则披上无貌之王的透明斗篷,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就消失了。
“代价我已经切实地收到了。”
以Archer外貌站在原地的诺克斯抛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布袋,那里面装着一小袋打磨光滑的鹅卵石——由旧街区的孩子们倾情奉献,是他们储蓄了很久的珍藏。
“怎么说呢?那艘船看上去确实很气派,我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有登上过这种了不起的大船。”
绿色的侠盗轻轻开口:“但是再了不起的人也会有弱点……今晚的运气不错,你为了展现自己的力量,竟然敢毫无防备地站在甲板上。”
他释放出弩箭,这朴素的武器看上去实在太不起眼,隐默在黑暗中,声音甚至比涌动着的海浪还要更轻。 Rider体内原本就有他所留下的毒素,而这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攻击,却可以将此前遗留的毒素像是引爆炸药一般彻底点燃。
咻地一声,虽然被躲过了要害,但弩箭仍旧深深扎进了Rider的左侧肩膀。
“仅凭这种糊弄孩子的道具——”
他将箭杆折断,蛮不在乎地扔进了海里,可下一秒,rider就像是心脏被人狠狠攫住一样,身形摇晃了一下就跪倒在地上,挣扎几息之后彻底倒下。
成了!迪克和杰森顿时原地击了个掌。
依靠作战能力优越的Lancer来进行佯攻,而Archer则瞅准机会对敌方目标实施暗杀,这是他们一开始制定下来的粗糙计划,没想到执行起来竟然这么顺利。
然而,圣玛利亚号却并没有伴随着rider的倒下而消失。不仅没有消失,那些生长在船侧壁上的脓块反而涌动着变得更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里面破体而出。
“……他还没死吗?!”
杰森·托德睁大眼睛,震惊道:“就算是从者也应该只有一条命啊!”
一艘武装直升机失联,GCPD的新增员已经在路上,原本詹姆斯·戈登心里很笃定,不管什么从者都会害怕子弹的饱和式攻击,但如今面临这艘令人头皮发麻的怪船,他却开始有些心里没底了——当警察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直击这种超现实事件。
海浪突然变得激烈。
只见rider摇晃了一下身体,以一种歪斜的姿态从甲板上重新站了起来。被Archer的箭所命中的位置源源不断涌现出漆黑的血液,那些血液流淌到地上,很快积蓄了一小摊,又像是粘稠的淤泥一般自下而上将Rider包裹大半。
他腰部以下的位置已经彻底变得漆黑,可当事人却毫无所觉一般,用暗沉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
蝙蝠侠看向诺克斯:“这不像是一个正常从者的表现。”
“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获取了大源的魔力(Mana )吧。”
洛克斯说:“之前我就说过,哥谭这座城市的基盘很糟糕,按你们熟悉的方法去描述,就像是一台充斥着各种病毒的电脑一样。”
通常来说,在一场圣杯战争当中,召唤从者的魔力由土地来提供。然而哥谭这座城市的情况和地球大部分地区都不一样,这座城市的灵脉常年处于被污染的状态,如果在从者现界以后贸然汲取了被污染过的魔力,就会不可避免地受到这种污浊所带来的影响。
“万千生命归于尘土。”
洛克斯说:“而那些憎恶与恶意并没有就此消散,哥谭就像一个大号的废弃孔,把这一切都保存了下来。”
Rider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嘶吼,那些从船上伸出的血管一根根连接在到了他的身上,很快就覆盖住了他的半截身子。血管簇拥着他重新站直,随后rider就像是拖曳着一根巨大尾巴的长蛇一般,从圣玛利亚号的甲板上向下俯冲,直冲着眼前的众人袭击而来。
Lancer举起自己的盾牌和对方短兵相接,Rider此时甚至已经失去了身为从者本身所具备的格斗章法,而是单凭着本能发起进攻。嘭地一声,列奥尼达斯的头盔上燃烧起一簇明亮的火焰,他拉开架势,用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长枪向着rider的方向投掷出去。
这一击的速度极快,武器破风发出巨响,直接贯穿了rider的胸口,可攻击却像是直接扎进了粘稠的淤泥里一般,虽然将对方带了一个踉跄,力道却全被卸了下来,根本没能形成有效攻击。
就在Lancer阻碍对方行动的同时,詹姆斯·戈登将手枪换成了霰弹丿枪,压满子弹瞄准对方的脑门开火。这是他身为警察能动用的最重武装,平时往往用于应对大规模的暴恐袭击,然而这个理论上能将人脑袋炸开花的武器却没能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Rider的脑门明显被贯穿,可伴随着他身后血管的一阵“输血”,没过多久,缺失的部分就蠕动着恢复了原状。
“eww.”
杰森干呕了一下:“感觉像是恶心版本的魔女先生。”
诺克斯:??
他照着对方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一下:混蛋小子胡说什么呢。
继续僵持下去不会有结果,Archer立即一手一个抄起迪克和杰森就要撤退,果然骗到对方追了上来。如今的rider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基础的判断力,仅凭本能在行动,根据他们一开始的作战计划——原本打算对付Berserker的计划——最好将它诱导到有森林的地方,在Archer的主场优势下解决对方。
距离这里最近的森林需要穿过两座跨河大桥,抵达位于哥谭市中部的罗宾逊公园。公园东侧的林地距离米勒港很近,深夜没有游客且足够开阔,是他们预先准备好的交战地点之一。
意识到迪克的计划,詹姆斯·戈登也立即驱车调转方向,让Rider和圣玛利亚号紧追在他们的身后。黑船从海港一路驶入市区,临岸边的商业街全部都被紧急疏散,在建筑物被强制断电以后,这片夜里原本极为繁华的地段竟然安静得像是一片鬼蜮。
蝙蝠侠在副驾驶的位置系上安全带,不出意外地发现,诺克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正后方,和Lancer坐在同一排。
夜幕下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对他产生影响,对方甚至随手摸出了一张散落在车里的杂志,在黑暗当中很自如地翻看了起来。蝙蝠侠连看了两次中央后视镜,终于在第三次和诺克斯对上视线,对方放下手中的杂志,发出很真诚的疑问:“有什么事吗?”
“如果接下来的战斗你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的话。”
蝙蝠侠说:“就现在下车。”
好冷酷一男的,诺克斯双手捂住胸口,作出被攻击到了的模样,然而他等待了几秒钟,对方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活像是一块沉默且不通人性的黑色石头。
……明明在布鲁斯·韦恩的身份下就很会没话找话。
就在气氛沉默到连Lancer都忍不住说些什么的时候,负责驾驶的詹姆斯·戈登突然猛打方向盘,整辆车在沿河快速干道上突然猛烈变道,随后车顶一沉,一只滴水兽从天而降,坠落的重量将警车的上顶盖踩了个凹坑。
诺克斯降下车窗,伸手朝车顶上丢了块小熊面包,掺了蝙蝠侠格斗技巧的面包人迅速和滴水兽缠斗在一起,双双滚下车顶,很快就被警车抛在了道路后方。
“现在我有资格坐进车里了吧?”
诺克斯朝前探出半截身子,硬要挤在前排的两个座椅中间,存在感强得让人完全无法忽略。詹姆斯·戈登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和自己那位老友不同,他在近距离面对诺克斯的时候总有些犯怵。
“你安静一点,干扰到驾驶了。”
蝙蝠侠转过头来看着他:“而且,后排也要系安全带。”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