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那几个议员身份很好调查。
他们明面上的个人资料都没有什么问题, 从小就是哥谭的本地人,被自己背后的家族势力一路推动者从政,其中一个甚至只能称得上是政商界的新人——如果不是被双面人挑出来,大家都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平无奇的政治动物究竟能有什么特殊。
根据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说法, 一个魔术师家系当中往往只会有一位真正的继承人, 剩余的人要么会被过继收养给其他家族, 要么在家族中承担一些比较边缘的工作, 像是蜂群当中的工蜂一样源源不断地为整个蜂巢收集花蜜。
那么, 合理猜测, 那些被双面人带走的议员们, 应该也属于这类家族当中的成员。
“要救他们吗?”
杰森撑着下巴。
一致的意见是, 救人还是要救的。
作为圣杯战争的参与者,他们总归逃不过要和海德正面对决。
“……但你们就这么确定,那些人和魔术师有关?”
戈登警长有些犹豫, 他从警多年, 也没少和这些官僚们打交道,虽然与这种人相处非常麻烦,但他从来没想过他们其实本质上是“另一种人类”。
魔术师,以及魔术师家系……虽然已经在圣杯战争当中听说过许多次这种概念,但詹姆斯·戈登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日常生活中可以碰到的人和这种陌生词汇联系在一起。
“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最终,布鲁斯一锤定音。
没有人问他“怎么确认”, 包括迪克在内,大家都认为一旦蝙蝠侠开口表示自己想要介入某件事,就一定已经提前做好了充足的计划。
“你们两个最近要注意Berserker。”
瞧吧, 他不仅没有向周围人寻求帮助的打算, 甚至已经开始着手给大家布置任务了:“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出现,我怀疑是在筹备什么糟糕的大事……一旦发现Berserker的踪迹, 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詹姆斯·戈登点头,匆匆结束了这一次碰头会,他身上缠了些绷带,还敷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却立刻就要再度赶回警察局——哥谭警署还有山一样多的工作等着他去做。
于是很快,韦恩老宅就再度变得空旷了起来(迪克和Archer急着出门布置陷阱,像今天这种倒霉的追击战最好不要再发生第二次),布鲁斯·韦恩停顿了一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那是诺克斯当时给他留过的手机号。
“有事找我?”
响铃只响了一声,诺克斯就将电话接了起来。
布鲁斯“嗯”了,一声言简意赅:“有点事想要请你帮忙。”
“是朋友的那种帮忙,还是魔女的委托?”
对方的声音当中似乎带着笑意。
“……”
这实在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布鲁斯停顿了一下:“前面那种,或许。”
“——那是我的荣幸。”
诺克斯立即答应。
*
蝙蝠侠的计划很简单,简而言之,他需要诺克斯再一次出面帮忙,两人一起参加一场隶属于哥谭政商界的舞会,并且从参会人员当中抓出那些本土的魔术师。
这个计划他之前就提及过,诺克斯本人并无反对意见(恰恰相反,他演这场戏的兴致尤为高涨),于是当天晚上,他们就共同出现在了舞会现场。
这样的场合布鲁斯其实参与过许多次,多数时候只是为了营业自己的社会身份,偶尔也会为韦恩集团打打广告,或者是出席一些自己推辞不掉的慈善活动。他很熟悉这种流于表面的推杯换盏,但在这种活动里参与狼人杀还是第一次。
毕竟,他们和普通人类看起来并无区别。
“面对危险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诺克斯冲着他晃了晃食指,眉眼当中有些得意:“知晓「魔女」危险的人,和对此一无所知的普通人,表露出来的情绪和态度会完全不一样。”
魔女,妖精,以及一切能够读取人类情绪的生物,在这种事情上都是最天然的测谎仪。
即便是在众人都通晓神秘的时钟塔,也并非每一个人都会对他抱以善意——恰恰相反,时钟塔的魔术师当中有许多都怀着警惕的情绪,对所有人类以外的知性生物平等地敬而远之。
“不过真奇怪。”
诺克斯倒背着双手朝前跨了一步,侧过脸来看他,两个人的距离突然被拉得很近:“你看起来好像就不太害怕。”
也太近了。
这人根本不懂得礼貌的社交距离。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朝旁边迈了一步。
“除了你以外,迪克和杰森他们似乎也不太怕,说不定是因为和地球其他地方的人类相比,哥谭人拥有更加开阔的接受尺度。”
诺克斯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毕竟在你们这里随便买点东西,都有可能会有六个顾客一起掏枪来击毙劫匪。”
布鲁斯:“……”
尽管心里觉得答案并非如此,但他实在没办法反驳。
尤其是迎着阿尔弗雷德笑眯眯的目光(他总觉得这种视线有些意味深长,但没有证据),他就更难开口,于是只能咳嗽一声,开始讲述今晚的计划。
“首先,不能伤害到那些普通人——”
*
当天晚上,舞会现场,水晶吊灯的每一个截面都向着周围折射出闪闪发亮的光彩。
布鲁斯·韦恩显然很熟悉这种场合,面露笑容地回应着四面八方每一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脸孔,这儿的大部分人都乐意向他打招呼,而在走近他的时候,就很难不注意到站在身旁的另一个人——真人的相貌比在新闻当中所见到的还要更加惊艳。
对方穿着精致的礼服裙,手指上套着一枚定制戒指,相貌……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但似乎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它该在的地方。
布鲁斯一边应付着是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无价值社交,一边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这种无差别向四面八方扩散的认知干扰魔术效果确实惊人,就算他自己被视作“对于认知干扰类的魔术有着难以理解的抗性”,也会觉得诺克斯今晚看上去格外光彩照人。
……脸上还带着那种准备去饱餐一顿的表情。
“这也是魔术礼装的效果?”
他瞅准机会小声问,尽量不去注意这条裙子上面繁琐的花纹。
“根据‘前几次’所留下的经验,如果想要圣杯战争能够顺利进行,小圣杯要尽可能避免被破坏。”
诺克斯说:“再考虑到这座城市的麻烦程度——无论是我还是时钟塔的魔术师们都认为需要优先降低周围人对小圣杯的主观恶意。”
也就是说,穿成这样有助于在危险情况下让周围人放松警惕迅速逃掉。
这件魔术礼装除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光环之外,据说还有让人能够“忽略掉行为异常”、“合理化超自然现象”之类的效果,即便有轻度的神秘泄露,也能够通过潜意识的干涉来让人迅速忘记这件事。
在这种马力全开的认知干扰之下,还能够保持清醒的人就是他们今天晚上的目标。摇曳闪烁的灯光之下,布鲁斯微微弯腰抬手,向着诺克斯做出邀请的舞蹈动作。对方也欣然将手掌放在他的手背上,而手背中央赫然是吊钟花形象的三道红色花瓣。
——只有魔术师能够注意得到。
其实这个决定足够冒险,毕竟“布鲁斯·韦恩”只是个普通人,与魔女的过多接触会让他自己也暴露在来自哥谭暗面众多审视的目光之下,而由于注定会受到大量关注,蝙蝠侠的身份也很有可能会变得岌岌可危。
当然……他也可以试图去扮演一个被魔女诱骗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蠢货角色(实际上他现在的演技看上去和这差不多),就像是历史当中的那个杀尽全部兄弟的血斧王一样——尽管这多少有些地狱笑话。
即便今后布鲁斯·韦恩这个明面上的身份有可能会陷入牵扯神秘的风险,能够在一夜之间掉到大部分与本土魔术师有关的目标,他仍旧认为这笔投入是值得的。
周围的视线确实在有意无意地向他们两人聚拢,情绪也一样。诺克斯微微弯起嘴角,一边像是在享受舞蹈一般靠近对方,一边分析着这来自于四面八方的驳杂情绪。
“那位是城投行业的伊文斯先生。”
蝙蝠侠语速很快地向他做介绍:“对面的那一位,家族当中经营化工厂,也是从哥谭建立之初就搬过来的早期移民。”
化工、土建和城市构造,这些领域都是他们需要关注的重灾区,毕竟魔术师可以藏在各种各样的领域里,但想要将整个哥谭与地球的其他区域彻底隔绝开来,一定需要相当庞杂的工程量。
接触到视线之后,那位伊文斯先生也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和身旁正在聊天的人打了声招呼,随后走了过来。
“嗨,你有好几个月都没有正式出席过这种晚宴了,我猜你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像是过去那样中途就匆匆离场……”
对方露出得体又讨喜的笑容,一连串的社交辞令张口就来,从最近的股市风向一直聊到前段时间突然被中断的艺术展览,到最后才不经一般开口:“瞧,我和您聊得太投机,竟然忘了问候这一位……”
他看向诺克斯,但很快又将目光移开,盯着自己手中摇晃的红酒杯:“——我该怎么称呼?”
“诺克斯(Nox)。”
他说:“从英国来。”
“噢,除了阳光不够明媚以外,那儿确实是个好地方……哈哈,不过哥谭也不遑多让,一年当中能见得到晴朗天气的时候实在有限。”
在这种场合询问太多个人隐私显然不是一位绅士该做的事,对方很快打过招呼之后就要到别处去,诺克斯和布鲁斯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再度消失在人群当中。
“怎么说?”
布鲁斯问:“你觉得他是魔术师吗?”
“至少他对我报以警惕。”
诺克斯没有直接回答:“是那种不同寻常的经历——我的意思是说,通常在这种场合下,别人对我的警惕往往来源于「担心我会把你偷走」,但刚刚的那个人似乎很警惕我会对他造成伤害。”
“……咳!”
布鲁斯喝起泡酒的动作顿时哽住。
有的时候对方确实会说出些令人尴尬的虎狼之词,即便被提醒过好几次,诺克斯仍旧会是一副自己没讲错的表情。
“明明就是这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引来多少视线……”
魔女一边咀嚼着取餐台上的甜饼干一边低声抱怨,而这些抱怨的内容布鲁斯实在没办法接话。
毕竟对于这个捏造的个人形象,他多少还算有自知之明……但这种话就算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当事人或许只是想着“嫉妒的情绪吃多了以后想要换换口味”,而他作为一款薯片售货机,没办法按照对方的需求源源不断地产出各种不同口味的零食。
这种对话想想就知道完全进行不下去。
参与晚宴的人数太多,大厅当中到处都是精心打扮的人类们在互相展示自己的孔雀尾巴。布鲁斯·韦恩带着诺克斯在这里转了半圈,被拍下足够多的照片之后,终于觉得用这种方式的效率也还是有点慢:“进行下一步计划吧,你用魔术试试看?”
当然可以。
于是诺克斯伸手掐断自己一小截的头发,发丝在脱离身体之后就从黑色变得逐渐透明,最终像是蒲公英的碎屑一样缓缓飘落在地上,最后彻底消失无踪。
魔力连接成网络,与周遭环境融合在一起,很快形成了一片小范围的密闭结界。
“这个时候一般需要一点咒语。”
诺克斯迎着他的视线笑起来:“放心吧,这对普通人类无害,但会放大周围人的情绪,就像是喝酒的时候偶尔放纵了一些一样……无伤大雅。”
他轻轻开口,随后倒转手腕,将一直端在手中的气泡酒高脚杯倾倒下来,里面的金色酒液在落地之前就变成了摇晃的影子。
“我将如何比喻你?我将你比作黑夜,比作倒悬的月亮。”
刹那间,密闭的舞厅环境当中,仿佛有微弱轻柔的风一闪而过。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小细节,就连布鲁斯也只是觉得晚宴会场的灯光似乎稍微变得暗淡了一些。
他握住对方的手,在音乐声中跳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