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半泽雅纪是不会上第二局的首发的。
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佐久早, 他和铃木拓人会继续坐着冷板凳,但谁也没想到佐久早在上一局末尾和教练说了他肩膀不是很舒服,于是那份位置表在递交前被临时更改了。
反正也不会影响太大。
“佐久早他没问题吧?”看着半泽雅纪上场, 大冢光问。
他在社交上一向有些笨拙, 再加上是日侨, 平时话也很少, 以至于和同样不太爱主动开口的佐久早待在一起,就成了谁也不说话的局面。刚刚也没好意思凑过去问, 反倒是现在来问半泽雅纪。
即使他们平时在一起训练的很多, 其实关系不错。
“没事, 队医检查了应该也没问题。”半泽雅纪沉了沉肩, 试图找到一个更舒适的状态, “他就是太谨慎了。”
有时甚至会谨慎到容易焦虑——不过佐久早会很快调整好的。
“这样啊。”大冢光点点头, 对学弟的脾性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不管怎么说, 佐久早还是让人放心的,没有人比他更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正让人担心的, 是拓人吧?
大冢光在四号位站定,虽然看上去人高马大的, 但他内心还是很敏感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和伊藤影玩的那么好。
他抬头, 正好与对面的林佳木对上了目光。
运动眼镜的镜片让他看不真切对方的目光, 但那个方向好像是井闼山的后方。
思来想去,能和中大附高队长扯上关系的只有铃木拓人吧。
“担心的话,去看看他吧比赛以后。”大冢光的词汇量还不错, 就是语序和口音会比较奇怪。
林佳木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委婉地推拒了:“之后再说吧。”
现在要紧的是比赛,谁又还有心情去关注别人呢?
随着哨声的吹响,场上场下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下场的球员刚刚平缓下来的心跳似乎又跟着有节奏的击球声复起。
“砰!”
“好球!”
铃木拓人站在替补区,死死盯着场上的赛况,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瞬间和细节。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自己在场上。
佐久早感到旁边的人好像燃起的火苗,灼的人发热,少见得往菊亭益木那边挪了挪,后者好笑地看了眼两个学弟,倒也没打趣什么。
真是小孩子。
“铃木。”某些人的状态过于反常,就连谢尔顿教练也忍不住开口提醒,“你是今天一点场都不想上了吗。”
和中大附高的比赛可不是结束,后面还有第二场呢。
听到教练的话,铃木拓人脸上一僵,那张平日里多为偶像出现波动的脸如今也有了别的情绪,他僵硬的点头,语气中却没多少底气:“抱歉,教练。”
“我会改正的。”
“哼。”小老头气呼呼地看回赛场,“都是平时太惯着你们了。”
比赛中参杂个人情绪,都像什么话?
如果只是这种水平,以后还想站在什么舞台上?
铃木拓人沉默不语,他远没有饭纲掌在排球这条道路上的憧憬,甚至可以说——向往胜利的欲望都没有那么强烈。
今天的不安与躁动,也无非是想证明一个事实。
他的选择没有错。
*
校草校花这种东西好像只是存在于影视剧和动漫中的传说。
大多班上都会有一两个漂亮的女生,可帅气的男生就少见了,什么校草,级草,连班草这种东西都不会存在。
有那么一两个长相算是白净的,或是个头高挑的就可以被大家念叨好久,倘若他又性格和善,说话好听,那么会是班上最受异性欢迎的存在。
会组织气氛的班长,学习好又有些腼腆的学霸,个性调皮学习也不是很好的体委,再加上在后排每天阴暗爬行的死宅——比起传说中的帅哥班草,这才是每个班都会有的“标配”。
刚升上国一的铃木拓人,只是最平常,在班里也最没存在感的那一个,成绩平平,相貌平平,性格平平,座位不前不后,也没什么特长爱好,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他,有人被问到他名字的时候也先会一愣。
“谁?我们班有这个人么……哦,你说铃木啊。”
班上组织的活动大多与他无关,节庆表演时,他也只会坐在下面看着舞台发呆,少女们飞扬的裙摆不会在他的心中留下一点涟漪。或许以前不经意间闻到暗恋女生头发上的香波味时,心里也有过波澜吧,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校园小说中的路人甲,那种主角和配角才会拿到的浪漫剧本,和他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他是如此的普通,如此的平凡,大抵会循规蹈矩的在家长的鞭策下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潦草的相亲,和一个不怎么喜欢又很合适的女性结婚、生子,过着外人眼中“幸福”的生活。
就和他的父母一样。
铃木先生是个公司白领,得益于是东京本地人,有继承自父母的一户建,工资还算不错,一家人倒没什么生活压力。他能力平平,为人却还算圆滑,很会钻营,愿意帮领导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在日本这个论资排辈的社会还混得不错,早早成了个中层领导。
作为在日本经济泡沫时代毕业的普通大学生,如今能有这等成就也算同学中的翘楚,毕竟他与名校差的远。也是,这个男人一生的追求,就是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往上爬。
就连他对铃木拓人的期望也是如此,但就像基因决定了学习能力,他在学习上平平无奇,又怎么期望自己儿子一下能是天才,考个全市第一,脚踢中大附中,拳打杜中学呢。
太不现实了,能在各种补习中让儿子以普通的成绩考上中大附中已经是极限了。
而铃木夫人和大多数的母亲一样,温柔而善良,体贴而有分寸,没有工作,每天的生活就是料理好家中的一切,做好所有分内的工作,然后在电视的背景音中静静地等待着丈夫和儿子的归来。
她曾经也上过学,甚至毕业的大学比铃木先生还好一些,而多年的主妇生活已经让她逐渐忘却了知识,与社会脱节,对儿子的教育插不上嘴,更谈不上指导,只能在饭桌上静静地听着丈夫对儿子的苛责与长篇大论。
铃木拓人并不喜欢这种家庭环境。
他没有立场去埋怨母亲对一切的无动于衷,更没有勇气再去鼓励她离婚——他知道父亲和很多男人一样在外面花天酒地,甚至目睹过他的出轨,在街头抱着另一个年轻靓丽的女人,但对一个没有任何经济底气的女人来说,离婚真的是好事吗?
小时候他提过几次,但都被母亲拒绝了。
直到逐渐长大,才慢慢明白了钱的重要性。
或许等他赚钱了就可以带母亲脱离苦海了。
国一的铃木拓人想法阴暗而幼稚,他一边憎恶着父亲的一切,却贪恋着对方带来的物质条件和属于母亲的温暖。
可在表现出来的行为中,他连一点叛逆都不敢,就像早就被父亲打熟的狗,每一次行动都会牢牢听从对方的指令。
他没有手机,放学得按时回家,唯一的娱乐就是在课间或活动课上看看在图书馆借来的几本小说。
看小说在家是不被允许的,在他父亲看来那种东西对学习没有丝毫助益,有那些时间不如多写几道数学题。
那天体育课讲的是排球,早早结束练习的他迫不及待地又捧着书找了个角落卧下,班上的同学都习惯了他的这种行为,也就随他去了。
不,应该说也没几个人注意他。
“《尼罗河上的惨案》?上次是《面纱》,我还以为日本人都喜欢太宰治那种调调或江户川乱步的推理书呢。”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铃木拓人抬头看去,在一片阴影中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粗框的黑色眼镜。
“说得好像你不是日本人一样。”
“要说还真可以不是。”黑框眼镜好脾气地笑了笑,“毕竟我妈和那个日本老爹离婚了。”
“不好意思,刚刚可能有些冒犯,不过我的本意不是这个,我是说,呃。”
“你读书的品味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
黑框眼镜脾气不错,但好像不太会说话,在日本人里简直是不会读空气的存在,不过他似乎很有耐心,对铃木拓人的沉默也只是静静地等着。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前辈?”铃木拓人有些不确定,即使对方弯着腰,他也能看出来个头很高,更别说年级同学大都眼熟,这节课共用体育馆的也有别的年级。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黑框眼镜挠了挠头,似乎在组织语言,索性直接伸出了手,“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我叫林佳木。”
“……你好,林学长。”铃木拓人犹豫着伸出了手,他的声音不大,音色也很难听,现在正是青春期少年变声的公鸭嗓。
“你真的没事么?”没事别打扰我看书。
“哦,我刚有看到你打排球。”他们的体育课在同一节,只是国二上的是篮球。
林佳木说着:“你包球挺到位的,上手也很快,你以前有练过吗?不过看你对规则好像也不是特别了解,似乎是第一次打。”
说了半天没切到重点,看着铃木拓人似乎有些不耐的眼神,林佳木终于将他的目的说了出来:“咳,我是说。”
“你的天赋很好,要不要考虑打排球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