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突变中,安提戈涅此时展现了不同以往的镇定,飞溅的酒瓶碎片割伤了他的脚,他每走一步就会踩到一滩燃起蓝焰的酒液。但他还是快步越过流淌的火河,把受惊倒地的雄虫同学拉了起来。他们这群雄虫才刚迈入成年期,在成年前雌虫接触未成年雄虫们是很有可能被判为诱导罪的,所以他们对于精神链接还处于理论阶段,原本这届联谊会才是他们寻觅异性合作伙伴的舞台,但如今还没进入正题就被突然摧毁了。他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而海蒙顺着他与安提戈涅的精神链接飞速赶来,半蹲下来背起小雄虫就要离开。
现场的布匹已经烧起来了,熏得他们眼睛酸痛,海蒙通过精神链接安抚雄虫:【阁下,戈多他们已经去找机甲,马上就能把所有虫都带出去,请放心。】
安提戈涅:【你没去吗?】
海蒙:【我……我更担心您。】
哪怕知道去寻找机甲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安提戈涅,又因为戈多是可以信赖的弟弟,所以他还是义无反顾冲进来寻找他的雄子。但安提戈涅却没有第一时间品味到这份甜蜜,而是关注到了另一个点:【戈多他们出去了……赫利俄斯呢?】
他是一只很有责任感的雄虫,他自认为自己是本届最高级的雄虫,自然该庇护更弱小的雄虫们。称职的小班长刚刚看了一圈,点清了现场的雄虫数量,就缺了个赫利俄斯。
海蒙愣了一瞬间:【您也没看见吗?戈多说他也在找赫利俄斯阁下。】
就在此时,终于接上备用电源之后,宴会厅的消防系统开始运作,大量水从天花板泼下,扑灭了火的同时,把所有虫都淋成了落汤鸡。
医疗虫们冲进来包围住雄虫,安提戈涅被一群医疗虫簇拥着带出去的时候,再次数了一遍。
此时所有雄虫都被集中到保护圈内,里面没有赫利俄斯。
他裹着毯子快步追上科梅:“雄父,赫利俄斯不见了……”
科梅却温柔地安抚他:“在火灾之前,他就醉了,现在正在休息室内,请不用担心。”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却突然想到,如果只是醉酒的话,赫利俄斯的下属虫戈多为什么会不知道呢?以及……戈多不是去找机甲然后救援他们吗?他们为什么还没到场?
仿佛有什么冥冥中撑开了他的眼睛,他突然注意到现场没有一只蝴蝶。
蝶族……去哪了?
安提戈涅下意识就要问自己信赖的雄父,却突然被另一只雄虫同学撞了一下。这只雄虫就是刚刚他在火焰中拉了一把的雄虫,也是在科梅去迎接燕屿时出言嘲讽科梅的雄虫同学。
他依旧嚣张跋扈:“喂,我不喜欢这个毯子的花纹,把你的给我,喏,我给你个我没用过的新毯子。”
安提戈涅炸毛,立刻把刚刚想问的事情忘记了,和雄虫同学又吵起来。拉拉扯扯的小雄虫们就这样一边拌嘴一边被拉到发毯子的地方。
那名雄虫同学仿佛不经意般回头,看见科梅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他的眼神幽深,那是一种不带感情的审视。一直到海蒙头大地拿着两条新毯子上来,试图解围的时候,这道目光才收回去。
雄虫同学若无其事地回头,继续和安提戈涅吵闹。
他注意到,科梅的目光在收回去之前,停顿在了海蒙身上。
不过这就和他无关了,他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对傻白甜的安提戈涅翻了个白眼,又自顾自走开了:“算了,我突然觉得你的毯子也挺丑的,我不要了。”
安提戈涅:???
他骂得很大声:“你有病吧?”
他忍不住对海蒙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但看着海蒙的脸,他又想起来了自己的疑问:“要不是他突然来找茬,我刚刚就可以问雄父的。错过了机会,现在雄父又忙起来,没机会问了。”
海蒙刚刚没听到,现在略有点疑惑:“什么?”
于是安提戈涅把自己的问题倒给了海蒙,海蒙心弦一动,他想到了那支消失在夜色里的蛾种队伍,也想到了一去不复返的戈多,再联系到没有虫看见的、只有科梅一面之词的赫利俄斯。
……恐怕这次的事针对的蝶族。
周围的雌虫宾客们神态自如地抱怨翅膀被淋湿了,甚至还有闲心继续跑到受惊的雄虫面前献殷勤。
但海蒙敢肯定,没有蝶族这件事绝对不止安提戈涅一只虫发现了。
蝶族从来是联谊会上的焦点,相亲宴上的公敌。这里的每一只雌虫前来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与蝶族争奇斗艳的准备,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蝶族的消失?
但他们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仿佛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
到底是心态好,还是早有预料?
这次的事件,到底牵扯进了多少势力?
海蒙身处其中,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对安提戈涅露出一个温暖的笑:“赫利俄斯阁下肯定没事的,科梅大人从来不会做不利于雄虫的事,不是吗?只不过这次突然的火灾,科梅大人肯定要被问责的,可能会焦头烂额一段时间……”
安提戈涅顺着他的话立刻自动心疼起了雄父:“雄父太辛苦了,那这段时间我还是不要去烦他好了。诶,我本来还准备成年了就把我们的读书会变成正式组织呢……以后有空再说吧。”
*
另一边,曼努埃尔对着英雄救美的燕屿久久沉默了,太怪了,让雄虫跑到敌人的包围圈里来救他,传出去起码会被笑话八十年。
他无力地试图挣扎一下:“他们根本对我没有威胁,我能应付,没必要……”
燕屿:【嗯,不需要我,我明白了。】
曼努埃尔:……
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要是承认了,八十年后吵架都会被翻旧账对吧!绝对会吧!指挥的坏心眼和冷幽默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曼努埃尔如临大敌,先不说八十年后他们还是不是能翻旧账的关系,反正他摆设般的求偶直觉终于在此时起了作用。
无论如何也不能顺着承认!
曼努埃尔:“……不是。”
他眼睛一闭,带着点即将身败名裂的绝望般,心如死灰地念台词:“非常感谢您的支援,真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啊。”
这么说是没错的,机甲的到来对敌方势力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原本他们也只能仗着数量优势与蝶族的体力消耗来拖住曼努埃尔他们。现在支援到来更是摧枯拉朽的。
虽然不用他们,曼努埃尔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但有了燕屿支援,他们也会少很大一部分牺牲。
哪怕是为了那些因支援到来而得以幸存的族人,曼努埃尔也愿意真心实意对燕屿说一句谢谢。
但是……求求你别上战场一线了吧,我只是一个眨眼你怎么跟冲到别人脸上输出了?战场被这批机甲接管,伤痕累累的蝶种们纷纷落在地面,开始给自己缠绷带,一边缠一边偷偷摸摸瞟自家首领。他们已经在短暂的交接中,从同僚的话语中得知了基本情况。于是他们忍不住瞟一眼天上冲得最快的虫,又瞟一眼被保护在后方的蛱蝶领袖。虫虫祟祟中夹杂着几分欲言又止。
曼努埃尔:……
曼努埃尔拒绝想象在自家下属心里的他如今成了什么样的软饭虫形象。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这里有更需要你的地方。】曼努埃尔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副官在天井下面,他身上的锁链凭普通手段弄不碎。正好你开着机甲,能不能请你帮我把他救出来?】
【好吧。】燕屿恋恋不舍地从最前方撤离,在军校的时候虽然他也偏好剑走偏锋,但总体而言还是处于后方指挥位。他也更喜欢蛰伏后方,一击毙命。
但是,军校联赛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摸到机甲了,也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战斗的机会了。
一时之间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一起飙升,实在是让人难以控制。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他的身份不能过于放纵,于是便顺着这个台阶下,离开去救副官。
副官所在的天井牢是很逼仄的,高而笔直的墙面圈出狭小的天空,被困在里面的虫会感觉自己无法呼吸,锁链是连在墙体内的,是一种以坚固闻名的合金材料构成,普通方法的确不能打开,只能暴力拆迁。
但是锁链破坏了,副官还在天井之下,逼仄的天井根本无法容纳机甲。
燕屿回头看了眼开始追杀溃败敌方的曼努埃尔,想了想,直接从驾驶舱中跳了出来。
他的本体现在还在科梅的重重保护(监视)下,安全地沉睡。现在登的号是戈多的,高等种蜻蜓族,身体素质很强,完全可以不开机甲加入战场。重点是有翅膀,刚好能应对这个地形。
还有个小小的主观原因——众所周知,没有人不想飞起来。好不容易长了翅膀不试着飞一下的,绝对不是地球人。
于是燕屿果决地往天井里跳了。
因为重伤所以退在后方围观的蝶族们:?!!!
不是,啊???
我们只是眨了一下眼!
“兄弟,我先晕了。要是老大问起来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有只蝴蝶虚弱地说。
而燕屿已经落到了天井底下,副官身体被几条锁链贯穿,此刻两头已经被燕屿破坏,他便自己低着头把体内的锁链扯出来。身体破了好几个洞,呼啦啦流血。
虚弱的副官撑着墙半跪在地上,头靠着粗糙的墙面,胸膛微弱地起伏。
燕屿落入黑水中,快步往他的方向走去,随着他的靠近,一圈圈波纹绕开,又拍在墙面,波纹又转回来,穿过“戈多”的身体。上方战斗的火光偶尔映在粼粼的波纹上,细碎的微光像在展翅飞舞。
在闷热的黑水打湿他衣服的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幕有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似乎他在哪见过。
他担心副官失血过多,先给他打了一剂针药,在注入药剂的途中,他已经适应了这具虫族身体全新的视觉系统,他看见副官靠着的墙面上有着深浅不一的划痕,就在水位线只上,笔画歪歪扭扭。这似乎是一小段文字,最开始的划痕很重,越到后面越轻,似乎是没什么力气了。
他的虫族语真的很烂,暂时没认出来是什么字,只是直觉可能会有用,便硬是记下来了。
“感觉好点了吗?”
副官点点头,于是燕屿把他抱着往天井上空飞去。副官在下面不知道雄虫也来了的事,急促地说:“快走,他们的目标是燕屿阁下!”
燕屿安抚道:“没事的,现在就是我在通过精神链接救你。”
副官:……
副官呆滞地复读:“雄虫?”
也就是说,现在是一只雄虫在抱着他飞?还是顶头上司的雄主?!
副官差点一个翻身掉下去。
被燕屿手疾眼快拽回来的时候,副官还在努力往外拱。
燕屿恐吓道:“别乱动,我还是第一次学着翅膀飞,小心我摔下去。”这就跟无证驾驶者恐吓副驾驶一样,主打一个刺激的真实感。
副官不敢动了,就努力缩在“戈多”有力的臂膀里,试图装作不存在。
他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很可怜地说:“我不会失业吧?”
燕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