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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极限拉扯

身为军校生的我不可能是虫族 杯不流 3739 2024-11-07 10:57:57

“原来如此。”

一瞬间,思绪通达,燕屿已然明白了雄保会的打算。

第一层的目的是得到他的雄虫机甲,所以最开始对付他时只派出了雪莱,后续追击也没有拼尽全力。而提前为他注射试剂则是第二层,是为了避免人财两失的保险装置。但燕屿几次三番玩弄雄保会在前,就算他真的屈服于死亡,愿意向雄保会投降,他们也不敢完全相信。

所以有了第三层,给他注射的并非什么毒药,而是被抑生剂包裹住的柱状丝菌,当超过一定时间后,孢子外的隔离薄膜和抑生剂逐渐溶解,孢子就会开始生长,寄生雄虫。这是必死的杀招。

而更恐怖的是孢子特有的传染性。试想一下,被救回去的燕屿会去向什么地方?一定是蝶族的核心地区,总指挥官曼努埃尔的身旁。一旦寄生孢子爆发,将会对敌方造成不可磨灭的打击。运气好的话,雄保会还能不战而胜。

燕屿闭了闭眼,他语速很快,理智地做出安排:“我不能回去,你带着池涧西的遗体走。还有我的雄虫机甲,也不能落到雄保会手上。等会你离开的时候先把它销毁。”

雄虫机甲能源耗尽,不能自主销毁,只能外部动手。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曼努埃尔看着他,虽然知道这是正确的做法,但不知为何只觉得格外刺耳。他冷冷道:“然后你就坐在自己的机甲里是吗?”

喉头一阵腥甜,燕屿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来自五脏六腑中,那一阵阵奇异的、针扎似的疼痛。燕屿不想在这个时候上演什么泰坦尼克号,说到底他们也不是那样能够同生共死的关系。于是他不容抗拒地道:“不然呢?理智一点,曼努埃尔。”

他看着一身戎装的军雌,极尽冷静:“事已至此,是我棋差一招。我低估了雄保会的难缠程度,但是我并非没有做好牺牲的觉悟。既然无法挽回,那么只能尽力止损。”

不同于曼努埃尔压抑的愤怒,燕屿反而有种不合时宜的轻松。死在虫族的荒星,和死在人类的战场,对他而言也没什么两样,反正都是客死异乡。他见曼努埃尔还要说什么,反而平静到甚至带了点无可奈何的笑:“这个时候你还要和我吵架吗?”

曼努埃尔猛地顿住了,成熟的蝶种有一双特殊的眼睛,纯黑的瞳孔外一圈金色的日冕。第一次见面,燕屿便觉得那很像全日食时太阳无法遮掩的光。此刻金色在眉骨下的阴影里,明灭不定地起伏。他似乎在很努力地压抑愤怒,这愤怒不是冲着雄保会的,而是冲着燕屿的。

他很想掐着雄虫的脖子质问他凭什么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结局?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生命有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

但是他不被允许接近,他的理智、他的责任也在逼他远离。他是一方军团的主帅,孤身来接燕屿本就是不理智的冒险。若非能和他势均力敌的鞘翅目军团长重伤还在修养,他都不该来这一趟的。他身后站着那么多信赖他、依靠他、臣服他的虫,他不能做更不理智的事。

所以他再如何愤怒,也只能在安全距离外如同石雕般僵硬地半跪着。

燕屿不明白他的愤怒来自何处,叹了口气劝道:“快走吧。婚姻一场,如果你有点不舍的话,上位后记得对人类手下留情。”

军雌看着他,既不承诺,也不狠狠地否决。他凝视半晌,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为什么要拼好那只蝴蝶?”

这话问得突然,燕屿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问杂物室里被撕碎的蝴蝶标本,但其中是否还有更深的象征意义呢?燕屿不愿去深想。

他沉默几秒,也凝视着曼努埃尔的双眼,慢慢笑了笑:“大概是想要你爱我吧。”

军雌穷追不舍:“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燕屿道:“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曼努埃尔:“……”

燕屿于是笑了:“那它就是假话。”

军雌看着他,嘴唇翕张两下,说:“我不会爱你的,我讨厌你。”

燕屿平静地、包容地看着他,在这样温柔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在一寸寸缩小,变得无比的渺小,他好像成了刚蜕壳的软壳蟹,或者被困在蛇蜕里的小蛇。仿佛有什么无名的、不可名状的东西站在他的面前,他只能这样卑微地抬头仰望,乞求不要被这个庞然大物注意到。因为祂的伟力下,一旦被注意到,便会无可奈何地被捕获。

在混杂着悲哀的愤怒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击中了他。

他还想恶狠狠地,或者满不在乎、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我讨厌你”,但他无论心中如何酝酿语气,大脑如何发号施令,喉结如何滑动——他做不到。舌尖仿佛生了锈,又仿佛数千摄氏度的电焊枪蛮不讲理地将他的唇和舌都焊接成了一团,不然他怎么会在任何气流经过时都感到了令他战栗的疼痛?

蝴蝶的瞳孔缩成了细细的一点,如果靠近看,成千上万的复眼挤在那一点里。

饥饿、饥饿。

他听到自己问:“如果、如果你活下来,会告诉我真话吗?”

喉结滚动,舌尖滑过上颚,猛烈袭击大脑神经的食欲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战栗。

“让我吃掉你吧。”

*

燕屿第一次接触的虫族,是白榄联大的入学考核的工兵虫。

他还记得关于这些低等虫族的介绍——

[低等工兵在战场上最大的作用,就是吃掉死去士兵的尸体,无论人虫,然后它们会转化成自身的能量,又被高等虫族享用。所以这些工兵,又被称为食尸虫。与虫族作战,必须要赶尽杀绝,不能给它们养蛊的机会。](1)

虫族,是会进化的。

人类的基因在出生时彻底定型,在成长中渐渐显现出来。进化是一代一代的,通过遗传筛选出来的,过程缓慢。

而虫族却截然不同,他们的进化是在单个个体的生命进程中就发生的,无比迅速。

虫族从幼年期到成年期,身量拔高,长出虫翼,就是一次进化。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摄取到足够的能量和高等基因,就能鱼跃龙门,甚至达到一开始达不到的基因等级。曼努埃尔返祖也是摄取虫母基因后发生的进化。

人类无法理解这种进化进程,这简直不像三维生命能够做到的事。或许它更接近智械文明?智械生命能够自主迭代进化,理论上是永生不灭的。人类也猜测过,如果虫族得到无限的能量,是不是能够无限进化,理论上是否存在一个不灭的终极体?人类还猜测,或许虫母就是这样一个终极体。

但在虫族里生活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燕屿却知道这个猜想是错误的,它的顺序颠倒了。

是先有虫母,再有的虫族。

就像是先有的灵魂,再有的躯体。

“还记得人鱼事变那次吗?”曼努埃尔对他短促地笑了一下,目光奇异,“那个时候你心脏被捅了一刀,又极限作战,伤疤愈合了又裂开,还赶上了成熟期。伤口愈合需要能量,成年也需要大量的能量,而你还失血过多。”

“那是战场中心,什么都没有。等救援赶来,透支身体的你早就死掉了。”

燕屿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你做了什么?”

曼努埃尔看着他:“我让你,吃掉了一部分我。”

“那不是我做的,至少不是我理智下做的。那个时候我只有动物性的本能,或许是出于繁育的渴求,不想在雄虫即将可以交/配前前功尽弃。”他倔强地强调当时自己没有理智。

“所以我再次结出了蛹。”

燕屿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他只知道醒来,巨型蝴蝶便变成了人形。他突然想起了雌虫议会对曼努埃尔动手的最初原因——《基因法》。《基因法》对完全虫化的虫族赶尽杀绝,是因为完全虫化的虫回归最初的兽类本性,不再被认同为高等虫族的一员。反而会污染虫族的基因库。

说明这种状态下,虫族的理智是几乎不可能恢复的。

他轻声道:“我从你这里获取到了跨越虫族亚成年的能量,而你——曼努埃尔,你又是从何处获取到了人形的基因?”

“从蒙昧到文明,我有重塑你吗?”

“从被本能支配的虫类,到正常的人形——你也吃掉了一部分我,才唤醒人类的理智。对吗?”“

曼努埃尔反问:“你说这句话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强调你不欠我什么吗?”

燕屿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在潮热的蛹内他睁开眼,二次生长的长发缠身,顺着发丝往上看,随手披着衣衫的曼努埃尔遥遥地跪坐在角落,垂眸捻着发丝,沉默不语。在回忆里,原本模糊的画面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晰,他看见昏黄朦胧的光里,那张脸静默如同雕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他身后蛹的内壁是浅浅的肉色,甚至有着血管般的纹路。

察觉到他的目光,蝴蝶抬眸,真实的他在那一瞬间融化。只剩下一个虚假的他正对雄虫轻佻地微笑。

视线交错。

各怀心思。

那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想到会有今天。

“基因,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谜题。虫族的进化,不是简单加一条程序,而是基因重组。所以无论雌雄,成熟期都堪称鬼门关,需要无微不至的关怀。”就像换髓一样,彻底摧毁旧的免疫系统,才能注入新的骨髓。“在蛹内,旧的躯体崩溃,化为富含营养的浓浆,成为新躯体的胎盘。新的我们在旧的我们尸体上苏醒。”(2)

“这就是,蝶族。”

——向死而生,羽化登仙。

他们融为一体,“吃”掉了彼此,然后带着彼此的一部分,重组成了新的彼此。

原来是这样。燕屿恍然,灵魂是虫族的核心,身体只是灵魂的载体,可以再生。所以克隆实验总是失败。

曼努埃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年轻的雄虫,他齿根发痒,唾液加速分泌,但还是极力克制住自己,询问道:“你愿意吗?”

旧的身体在结蛹后会崩溃成能量液,那么在其中寄生的柱状丝菌也将无所依存,一同被溶解。

他就像新上任的保险推销员,笨嘴拙舌但十分卖力地推销着:“虽然现在能量不够,你有可能破茧失败彻底死亡,有可能被我吞噬,有可能被我的基因影响得面目全非——如果成功,你一定会离人类更远一步。”

“你敢赌吗?”

仿佛存在一种引力,让他们不知不觉间又靠得很近。

“……但你本不必冒这个风险。”燕屿轻声说,急促而滚烫的鼻息打在他的脸颊,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烧般炽热。“为什么?”

曼努埃尔:“或许我也想让你爱上我吧。”

燕屿问:“这句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曼努埃尔笑着回答:“假话。”

于是燕屿也笑了,轻轻柔柔的,有一丝莫名的悲伤。他说:“那等我活下来,你再告诉我真话吧。”

“我知道哪里有足够的能量。”

雄保会的飞船,将废弃实验体送到母星地宫,给蛛形虫当饲料。上面都是雄保会费尽心机克隆的雄虫身体,没有自主意识,只是能量的载体。

里面也有他的克隆体,这样能够最大程度使他保留属于人类的那部分。

一想到着,他不知为何心底仿佛回南天般潮湿。

“你要和我一起赌吗?”曼努埃尔语气飘忽。

而燕屿靠近了曼努埃尔,额头相抵。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雌虫的眼睛。

“我为什么不敢呢?如果失败,你就吞噬掉我,让我永远活在你的躯体内,永远地改变你,塑造你。”

荒星从未孕育过一个生命。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他近乎僵直地听见燕屿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声带的微弱震动顺着相接触的身体传递到他每一个神经末梢。他感觉自己在被内部分解成一个一个独立的细胞。

“如果成功,从此以后,我将三分之一属于人类,三分之一属于雄虫。”

“——三分之一,只属于你。”

在莫名的战栗中,失重感倏尔击中了他,他的心脏猛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酸楚。他头晕目眩地感觉自己正在朝着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坠落。

荒星一览无余的地平线上,氢与氦组成的天体瑰丽地流转,遥远的超新星激波从千万年前的爆炸中传来,玫瑰色的星云如同晚霞。满天星斗都随着这颗孤独荒星的自转而流淌在宇宙中。

那么庞大,那么渺小。

“那么重塑我吧。”他的伴侣指尖抚上他的脸颊,笑起来。

“曼努埃尔·阿努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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