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大家带回学校的纪念品:一身晒黑的皮肤和减轻的体重。
而容念的纪念品:一个陆岁京。
“卧槽,谁写的牌啊?直接把我校为数不多的帅哥成对脱单。”
“羡慕陆岁京……我也想和小容谈……”
女生们长呼短叹,旁边几个目睹了全程的男生快要笑晕过去了,其他人明里暗里打量容念的表情。
明明喜提男友,却和死过一遍刚重生般懵逼。
“我开始计时了,五分钟过去了啊。”梁云复道,“你们怎么没点表示?”
容念完全茫然,这回没有任何假装的,是真心发蒙。
“你想看什么表示?要不让陆岁京表演个当场丧偶?”他答。
梁云复忸怩地举手发言:“我能不能问个比较隐私的问题……”
一般这个问题不会是什么好事,容念立即警惕起来。
“啊?可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你自己琢磨分寸。”他为难道,“否则扣你给陆二戴绿帽的黑锅。”
他心里尚未能接受现实,嘴上已经能把对方搬出来吓唬别人了。
梁云复转头问:“陆二,你就说自己介不介意?”
“介意,不准你偷偷琢磨他。”陆岁京道,“万一他感情生活五彩斑斓夜夜笙歌,那我在大家眼里是不是很可怜啊?”
容念听到前一句,心里刚开始感慨陆岁京居然配合自己,紧接着就恨不得对方是个哑巴。
什么五彩斑斓,什么夜夜笙歌?
你特么可怜个什么劲?
陆岁京继续说:“要是他和别人玩得都好,东撩一下西逗一下,但和我是被惩罚了勉强凑一起,会不会显得我特别幼稚又无趣?”
“靠,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是勉强,我替喜欢你的女生不答应!”梁云复道,“小容你说对吧?”
容念麻木应声:“对对对。”
他瞥了陆岁京一眼:“你委屈什么?游戏不是我输的,卡片不是我抽的,我还得陪你闹这一出!”
陆岁京道:“忘了是谁想看我输,还催我抽牌来着。”
容念道:“他想看你就输,他是你什么人?”
梁云复抢答:“牌局结束后的男朋友。”
如果被惩罚的双方是一男一女,大家还会觉得不恰当,生怕参与者太尴尬。
但现在不仅是两个男生,而且是许多人的暗恋对象,平时全都可望不可即,此刻却被戏剧性地被联系在一起。
由于太过不切实际,一时间脑海里唯有“卧槽”和“牛逼”,顾虑反而就少了。
场面从目瞪口呆到欢声笑语只花了半分钟,同学们看热闹似的接受了信息量。
“传下去,数院和法学院联姻了。”
“传下去,数院来向法学院和亲了。”
“妈的,揭晓内容的时候堪称年度最佳,容念的表情真是值得细细品味……”
“你品人家男朋友干嘛,想搞gay自己去玩大冒险啊!”
由于四周过于不着调,容念甚至不紧张自己是否会被猜测真实性取向。
“陆同学啊,我们小容就交给你了。”班长努力忍笑,“人家除了幸灾乐祸了点,有哪里不乖?真的是好孩子,初恋都还在呢,你要对他好点。”
梁云复道:“我刚想打听的问题就是这个……”
容念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等一下,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没谈过恋爱?”
“难道你谈过?”班长反问。
容念确实没谈过:“……”
班长再问:“你刚才手足无措的样子,没有单身十八年练得出这种无助?”
容念:“……”
班长进行了一套三连击:“游戏惩罚而已,用得着那么害羞么?莫非是真喜欢小陆?”
容念深呼吸两口气,勉强将一团乱的情绪压下去。
“突然被人拉了红线,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他请教。
班长厚脸皮地说:“如果前凸后翘人美声甜,第一性征确实和我不同,那只能说谢谢月老。”
容念:“。”
他余光扫向陆岁京,颀长英俊嗓子好听,且性别符合自己的天生取向。
但他实在没办法把陆岁京和恋爱两字关联起来。
太离谱了,从小相伴十多年没腻,要朝朝暮暮一辈子?
大家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篝火附近有人弹起吉他,他们便循声围了过去。
容念想去买汽水,走了几步发现陆岁京跟在后面,无辜道:“我好像没有预定过保镖服务。”
陆岁京道:“男朋友自带的,这里路灯暗,陪你走一段。”
容念好笑道:“你对这层身份上手挺快啊?现在就关心起我的安全了?”
陆岁京一脸坦荡:“好说,主要不想守寡。”
容念:“……”
借着昏暗的灯光,陆岁京打量着容念。少年眉目惊艳,就这么走在营地里,营地都貌似要因此亮堂几分。
“你在看什么?”容念问。
陆岁京道:“你脸红了。”
“咦,我这是在害羞吗?不好意思,没怎么体验过这种感觉,还挺陌生的。”容念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似懂非懂地问。
他望向陆岁京,勾起禹兮唇角:“这种样子不会真的是在喜欢吧?”
陆岁京没有回答,容念反而笑得更灿烂。
“你最好仔细看看我眼睛,看看我眼睛里的你自己。”容念眼神澄澈,“比我还红。”
陆岁京道:“光线太黑,你搞错了。”
容念垂下眼睫,不在意道:“好的,你说错了就是错了。我还以为你抽到牌的时候,心里会想,还有这种好事?”
陆岁京听容念这么说,好像能理解这个少年为什么对真心话大冒险没兴趣。
容念无所谓对方的话语有没有掺假,他说出口的也不一定出自真心。
只要他想,分分秒秒都可以自发去寻找乐趣,不需要拿大冒险作为契机。
而此时此刻,陆岁京想,他的乐趣是自己。
容念道:“干嘛不回答我,光是这么盯着我,我也猜不到你想说什么啊,又搞错了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的桃花眼有多漂亮,目不转睛望着别人的时候,总让对方难以招架。
不过陆岁京这次没仓促移开视线,道:“是啊,怎么还有这种好事?”
容念:?
陆岁京又说:“这不得嘚瑟一下。”
容念:???
这家伙是不是被班长分了一半厚脸皮?
“在广播室给你点歌,或者在宿舍楼下摆玫瑰?”陆岁京道,“要不然点个全专业人人有份的外卖送到法学院?”
容念噎了下,道:“你是不是留学的时候无聊,看了很多小说学习怎么当富二代?”
陆岁京道:“你如果指的是陆岳家,他们富了不止二代。小说男主顶多开个直升机放个江边烟花,但如果你想要,全世界的天空都可以马上被烟花点亮。”
陆岳指的是他亲生父亲,但他并没喊对方爸爸。
“你还真看过?”容念顿感意外。
陆岁京道:“我的高二同桌有半抽屉的言情杂志,推荐过我参考学习,当时没看几本就被你赶走了,不然我应该能看完。”
他读的是理科,容念读的是文科,高一升高二分班后便不在一个教室。
对于那时候的陆岁京来说,高考是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并且也确实在努力学习。
容念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陆岁京会和其他高中生一样,在课余时间看小说,还会津津有味记下里面的浮夸桥段。
从而忽然察觉,他可能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陆岁京。
容念道:“参考学习?”
陆岁京道:“以免遇到爱情手忙脚乱。”
容念笑了笑,买完汽水后慢慢拧开。
“那成果不太行啊,你到现在还是单身。”他嘟囔。
陆岁京道:“是我低估了,遇到的时候该乱还是会乱。”
容念道:“你喜欢谁呀?我给你出出主意。家里介绍的千金,还是国外认识的同学?”
陆岁京顿了顿,转而嗤笑:“我感觉你在班里肯定过得很融洽。”
容念困惑:“干嘛?”
“和不少同学有共同点。”
“比如说?”容念微微歪过脑袋,摆出认真倾听的姿势。
记起那天聚餐路上的叽叽喳喳,陆岁京轻笑着评价:“恋爱越少懂的越多。”
容念:“……”
他不悦地说:“算了,你的终生大事陆总不可能不管,指不定帮忙全世界点烟花呢。那就……”
最后那句他拖长了语调,清亮的嗓音听起来有种撒娇的意味。
陆岁京下意识问:“那就什么?”
容念喝的是白葡萄味汽水,空气中弥漫着甜意。
听到了他的回应,容念侧脸偏向他,眼里闪烁着揶揄。
陆岁京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灵魂被捕捉起来,浸在了汽水瓶中。
四周溢满了气泡,他目睹气泡浮上去再炸裂开,而自己只是沉下去,再沉下去。
容念道:“你的限时初恋就交给你了,你要记得对他好点。”
陆岁京感觉自己沉到瓶底,软软地化在甜水里。
·
军训后夏雷响过,正式开课的第一天开始下雨。
新生根据排课抱着书本找教室,坐校内小巴士的同学格外多,路上还有一手撑伞一手把控单车的老司机。
车轮滚过浅浅的水坑,水花溅起后落在人行道上,再被白色的球鞋轻盈地踩过。
“前面是你还剩下四百多个小时的男朋友。”贺疏星提醒。
他没去篝火晚会,错过一场好戏,但第二天就被梁云复告知了当时情况。
这句话说的,知情者明白是惩罚计时,不知情的听到了还以为谁阳寿将尽,被黑白无常嘀嘀咕咕。
容念停住脚步,望向斜对面:“唔,看上去别人等不了这点时间。”
不远处的教学楼出口,陆岁京正被一个女生拦住。
女生兴冲冲地拿出一封情书,尝试递给陆岁京,但被得体又不失拒绝意味地回避了。
她是个开朗外向的人,被拒绝后并没窘迫,第一时间进行了争取。
“拜托啦,你别这样。”她道,“收一下学姐的心意嘛。”
陆岁京冷淡道:“抱歉,收不了。”
学姐没领悟到言外之意,作势要帮他解决困难:“为什么收不了?你直接揣口袋里我也没意见的!”
陆岁京推拒:“因为我担心我对象有意见。”
“军训完就有对象?谁啊下手这么快?”学姐诧异。
和打扮风格以舒适为主的大学生们不同,她化着张扬个性的妆容,衣服和配饰皆价值不菲。
并且她神色自信,显然在充足的爱和金钱里长大。
见陆岁京没有透露细节,她失落地收回情书,随即灵光一现。
她提议:“那如果你分手了,可不可以考虑……”
在此之前陆岁京一直彬彬有礼,即便被再三阻拦去路,也没在女生面前流露出不耐烦。
然而这话讲到半截,他立即打断:“什么如果?我好不容易才追到,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学姐:???
她心说,自己又没下诅咒,帅哥是多怕分手啊,这么担心乌鸦嘴生效?
短短几秒钟之内,她脑海中蹦出好几个院内美女的名字,排除了一遍后没能迅速锁定情敌。
思绪混乱之际,她注意到陆岁京拿的课本,转移话题:“我这门成绩不错,你有不懂的可以来问。”
“没有不懂的。”陆岁京道。
学姐抱着胳膊,心说帅哥还是太年轻:“还没上过课呢,就敢这么说?我们院挂科率连着五届都稳在全校第一。”
陆岁京上辈子满绩毕业,为学分战战兢兢的人是多,可和自己无关。
他道:“这就不劳费心了。”
课表排得很紧凑,他没再磨蹭,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隔着一条路和两排树木,容念困惑:“他为什么能把有对象这事说得这么自然?完全不会心虚的吗?”
贺疏星向来话少,每次遇到陆岁京相关的就更少了:“嗯。”
容念哼声:“他拿我当挡箭牌!万一学姐打听到了,过来找我单挑怎么办?”
“回男寝躲着。”贺疏星道。
容念道:“路上会有护盾吗?”
贺疏星抬腕看了眼手表,道:“走吧,开学第一堂课就迟到,血条再厚的盾也护不住你。”
·
陆岁京开了一堂课的小差。
事实上,他是读书很用心的那类学生,没少花工夫投入题海之中。
但这辈子一坐进熟悉的教室,他就忍不住开始想容念。
过了会,他甚至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在桌底下搜索:[确定恋爱关系后没交流怎么办?]
跳出来的回答是:[刚恋爱就像形婚夫妻?趁早分了吧。]
陆岁京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于是手指动了动,点击页面里大拇指朝下的“踩”。
踩的人数寥寥无几,旁边的点赞量高达上千,陆岁京察觉差距后非常不爽。
他打开微信,找到陆岳的秘书,想让人上班处理公务的时候,帮自己点一万个“踩”,以压倒性优势绝地反超。
只是陆岁京刚打算发链接过去,陆岳的秘书正好有消息过来。
[二公子,晚上陆总在家摆了酒宴,希望您能到场。]
陆岁京自顾自发送链接,并说:[不去。]
秘书:[请问这链接是?]
陆岁京狮子大开口:[那个拇指朝下的符号点一万次。]
秘书虽然迷惑但是不说,毕竟小少爷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某些程度上讲比总裁更难伺候。
他回复:[好的,您去我就安排。]
两人没有为酒宴讨价还价太久,陆岁京心知肚明,秘书看似恭恭敬敬,但无可商量后手段极其强硬。
自己拒绝也没用,干脆不再回复。
傍晚,他下了课直接走出校门,秘书上前想帮忙接过书本,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这种小细节没有坚持,秘书转而搭话:“第一天上课,您觉得怎么样?我记得我念燕大的时候,数院有不少人延毕。”
陆岁京道:“太简单了,没听。”
秘书:“……”
尽管他时常为陆岁京做出预料之外的举动而头疼,可不得不说,陆岁京也能做普通人所不能及的事。
身为优秀的做题家,他听到别人说燕大课程太简单,只会觉得装逼被雷劈。
但如果是陆岁京讲的,天雷八成劈不下来。
陆家在本市有多套房产,今晚的宴会摆在度假山庄里,来了四五十个客人。
酒宴的重点是应酬而非品鉴,但这里聚集了最好的佳酿。
包括瓶身被八千多颗钻石镶嵌的艾雷岛威士忌,陈酿期足有百年之久的白兰地,以及在拍卖会上能被轻易拍出高价的龙舌兰……
浅浅半杯或许能抵三口之家的一年收支,但此刻都是谈生意的氛围点缀。
陆岁京兴致缺缺,路过拐角处时却忽地顿住。
周围有股古龙水的味道,不浓不淡,本该被忽视,因为熟悉而被他察觉。
陆岁京记得营地里的某个夜晚,容念身上的气息和这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他冷眼望向灯火通明的大厅,祁封正与陆岳说着话,谈笑间也注意到了他。